第七十七章 忆往

“不交。x.bookbao.org”

佩戴雪白梅花面具的龙梦雨脸色有些苍白，这几日连续施展迷魂已经让龙梦雨的精神受到了严重创伤。

龙梦雨之所以要困住风羽不是因为别的，而是龙梦雨在四方城看到了一些事，知道前方有巨大的危险与未知，所以才不得不困住风羽。

并且这座破庙之前待着的那个蓝色长衫男子也给了龙梦雨很大的压力。

当苏浅再次来到这间破庙的时候，龙梦雨误以为苏浅是来找那蓝色长衫男子，所以并未施展幻术迷惑苏浅，任由苏浅从山上走到破庙中来。

但紧接着苏浅身后传来的气息，却让龙梦雨不得不出手质疑苏浅身份。

“不交便有些可惜了。”

衣衫褴褛的苍白男子抬起手臂，五指微弯，地上的那些腐烂漆黑梅花瓣汇聚在苍白男子手心，苍白男子手臂缓缓前推。

呼呼

龙梦雨在那个疑似毒幽殿苍白男子抬起手臂时，便已经先行而动，淡淡令人沉睡的香味从龙梦雨的白衣中弥漫飘荡在空中，与此同时地面忽然莫名多了许多水印，而龙梦雨的身姿更是宛如鬼魅一样，忽隐忽现，难以捉摸。

“七宗之首天衍宗，紫薇一脉不精北斗星辰之数，反而钻研这种旁门左道，可笑。”

苍白男子抬起眼眸，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满，双手负在身后，他的身前是那股由腐烂漆黑梅花瓣汇聚成的旋风，突然朝着一处完全无人的地面而去。

扑通。

龙梦雨重重摔在地面，白衣尽染灰尘，头发凌乱，嘴角溢出鲜血，佩戴着雪白梅花面具勉强挂在脸上，没有掉落，只是龙梦雨的眼眸中尽是不可思议。

“你为什么没有受到睡香的影响而且你怎么知道流水遁的破门所在”

苍白男子手指握住拳状，放在嘴边轻咳一声，“不过天衍七遁之一的流水遁而已，破了便破了。至于那股浓烈的睡香，我本已经是万毒之躯，想迷昏我恐怕小姑娘你还不够格。”

“再问你一句，那少年你交不交”

苍白男子的步伐虽缓，但每一步都像是踏在龙梦雨的心头上，龙梦雨没有说话，眼眸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天衍宗紫薇一脉的迷魂，我的确不太喜欢。”

苍白男子眉头一皱，抬起的脚放在半空中没有落下，只是微微叹口气，不知从哪里卷来一股浓烈的腥风突然迷了龙梦雨的双眸。

然后龙梦雨便看不见了。

“再问一句，那少年你交不交。”

苍白男子再次开口时，声音仿佛已经贴在龙梦雨的耳畔，龙梦雨惊慌失措取下脸上那具雪白梅花面具，那双如玫瑰花般娇艳欲滴的双唇现在却是苍白乌青，娇嫩的脸庞充斥着惊恐，颤抖的双手无力摸着没有任何色彩的双瞳。

“有本事，冲着我来”

一直平静放在庙门门槛上的掉漆朱红色木板上突然浮现一道被束缚的人影，人影俊美的脸庞此刻有些狰狞。

在龙梦雨佩戴着雪白梅花面具出来的时候，风羽便已经认出这个当初在药谷上惊鸿一瞥的白衣女子。

“人在棺材里待久了，脑袋也腐朽了，瞎了你的双眸，自然这天衍紫薇幻术也就破了。”

苍白男子的手指轻轻放在额头上，看似自责的敲了敲额头，然后一双没有任何感情的眼睛望着风羽。

“你是跟我走呢还是我把你杀了之后把你尸体带走呢”

苏浅倒在地上远远看着这一幕，直到那个身影从掉漆朱红色木板上浮现时，苏浅看着那个身影从怀中挣扎掉落的那枚青龙白玉佩与一片紫色手帕，还有那平淡无奇的普通剑匣。

纵然被绳索捆在木板上的身影面容已经大变，苏浅还是猜出了他的身份。

九年前，风清遗子下落不明。

八年前，锦竹山庄少庄主风清剑挑西域四殿之一天剑殿副殿主剑十三，惊动天听谷谷主观战于西域龙缠峰巅。

剑十三第九十八式胜出。

而在天听谷谷主帮助下，风清并未被剑十三斩杀于龙缠峰，而是败退下落不明。与此同时，锦竹山庄也封庄，再也不问世事。

这本应与苏浅并没有太多关系，但苏浅的师父风无言却是出自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锦竹山庄，而苏浅在很久之间也曾经见到过这个应叫做风羽的少年。

那时师父携带着苏浅来到了英月山桃花畔，一个酒气熏天的邋遢老酒馆，一个萌萌眨着双眼的小孩。

“老酒鬼你怎么这么喜欢喝酒”

小孩稚嫩的嗓音从这片落花缤纷的桃花林中响起。

被苏浅看做老酒鬼的邋遢披发男子坐在树枝上微微回过神，没有看向苏浅师父，更没有看向苏浅，低头一双眼睛醉眼朦胧看着那小孩，酒水顺着已经被污垢粘满破烂不堪的衣衫下滑落到花瓣满地的地上。

桃花林内，落花流水，芬芳馥郁。

可林中这个邋遢老酒鬼与浓厚的酒味却破坏了这优美的意境。

“嗝，酒是个好东西，能让你忘掉所有不开心事。”

老酒鬼背靠着树干，仰头叼着酒葫芦摇头晃脑道。

“那”

小孩小心翼翼迈着步子走到老酒鬼坐在的那颗树下，仰头眨巴眼睛说道。

“那可不可以给我尝一点”

老酒鬼咧嘴一笑，低头望着站在树下踮起脚尖的孩童，手上松开酒葫芦。

“诶”

小孩双手从地面上拿起比自己小手还要大的葫芦，对准葫芦口努力睁大眼看清里面有什么。

一股醇厚的酒香扑鼻而来，小孩小小脸颊已经有了微红。

“臭小子，不想尝就还给我。”

老酒鬼不知从哪里折断一根桃花枝敲打着小孩的脑袋。

“哎呀，疼”

小孩皱着眉毛，小手揉着脑袋，嘟囔着嘴。

“酒要洒了。”

老酒鬼平淡的声音从树上传来。

小孩又连忙慌乱的双手抱住葫芦，嘴巴忍不住撅起来。

“想找我做什么”

老酒鬼桃花枝向下一挑，把葫芦从小孩手中挑回，小孩怎么跳都够不着那酒葫芦。

小孩两双小手交叉着，抿着嘴巴有些犹豫。

“想学武是吧”

老酒鬼张开嘴巴，酒气四散，桃花枝微微倾斜，酒水顺着葫芦倒灌在老酒鬼的嘴中。

嗝，舒服。

“嗯。”

面前的老酒鬼戳穿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小孩一双眼神飘忽的左右张望。

蓬头垢面老酒鬼双脚倒挂在树枝上，浑浊的眼神盯着小孩稚嫩灵动的双眼，小孩黑色的瞳仁中倒映着自己披头散发的样子。

原来自己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

“有人学武，为了名，身前身后名；有人学武，为了钱，死人钱，活人钱，良心钱，黑心钱；有人学武，为了权色，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而有人学武，却只是想看看那武道的极限是什么，世间芸芸众生，学武的初衷各不相同，而你呢学武为了什么”

老酒鬼突然正经的对着小孩问道。

小孩的眼神有些迷糊。

“看来你学武不过还是一时兴起。”

老酒鬼伸手一把抓住小孩，倒挂树上的脚尖勾起，一跃而起。

“哇哇哇哇”

呼啸而过的风声与飞逝而过的景色令小孩忍不住张大嘴惊呼出声。

“不知我这样究竟是对还是错。”

老酒鬼闭着眼心中叹息道，没有在乎身后一路跟上来的苏浅与苏浅师父，脚尖不断点着峭壁往崖上飞去。

小孩瘦弱的身子在峭壁上磕磕绊绊，小手紧紧的抓住老酒鬼的褴褛破衣。

不一会，老酒鬼站在这座山的山顶，白云仿佛就在头顶触手可及，山底的村庄不断行走的人仿若蝼蚁。

“你看这风景怎么样”

小孩从老酒鬼的身后探出头来，云霞绚烂余晖照在烟火缭绕的村庄，夕阳的光辉照在半山腰的桃花林，仿佛朱红的胭脂轻抹在美人嫣粉的脸庞，添加上一抹妖艳的色彩。

“好美。”

“是啊，高处的风景总是美的。”

老酒鬼伛偻的身躯此刻有些挺拔，最后一缕余晖拉长老酒鬼的影子，月色的光辉已经从天空中散发开来。

“你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里吗”

老酒鬼平静的问道。

“因为”

“学武有很多种，掌兵有刀枪棍棒斧钺钩叉等十八般武器，不掌兵也有拳脚等纯粹武夫功夫，你要学哪一种算了，我也多问了，毕竟当时我出剑的时候你在看，所以你是要学剑是吗”

老酒鬼没有回头看小孩有些局促不安的小眼神，余光瞟向另一侧的苏浅与苏浅师父，微微叹口气。

夜色微凉，月亮已经挂上云间。

老酒鬼手上绚丽的剑光与皎洁的月光相融，寒光夺目，一剑寒光，流光如水。

抽剑断月光。

后来苏浅才知道那小孩叫做风羽，而苏浅也并没有在这个老酒鬼手上学到剑，只学了轻功。

只是苏浅最后一次见到老酒鬼与风羽的时候，却已经是与老酒鬼天人两隔。

还是那座英月山，还是那处桃花林畔。

不过此刻，桃花林畔，一颗桃花树下散落着飘零的桃花，一位宫装女子静坐在一堆凸起的土堆旁。

纤细白皙的手掌染上一缕土灰，花瓣静静地从树上飘落，玉冠上的珠帘有些凌乱，宫装女子声音微弱叹道“终究你还是走到了我前面。”

“你是谁”

已经初有少年模样的风羽手心捏着竹镖，眯着眼睛瞧着坐在老酒鬼墓旁的女人，背影极其优美，但风羽却觉得极其危险。

风羽一走神，一把纸伞已经搭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但伞尖寒冷的气息让风羽不敢动弹。

“主人，有外人来了。”

冰冷的声音从风羽的背后传出，坐在老酒鬼墓旁的宫装女子才缓缓转过身来。

双眸宛如辰星般闪耀夺目，娇艳欲滴的红唇，洁白如雪的娇靥晶莹如玉，头上的玉冠中透露几缕黑发，佳人倾城。

“杀了他。”比之前还冰冷的声音从宫装女子口中说出，如果说刚才的声音是初雪，那么现在已若寒冬。

“等等”

风羽按着已经被刚才伞尖刺破的脖颈上的鲜血，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渗出，这才发现站在背后的人原来只是一个少女，也穿着与墓旁宫装女子一样的洁白衣裳。

那少女有些楞，在自己准备将伞尖刺入面前这个少年的脖间的时候，少年瞬间就已经消失在自己眼前，只有一阵风声与风起的花瓣。

“想不到你的清风诀已经登堂入室了。”墓旁的宫装女子轻蔑一笑，神情哀伤的抚摸上墓上木牌的字叹道，“既然这样就不杀你了，尽早滚吧。”

白色的纸伞滴落几滴鲜红的血在粉红的花瓣上，少女举着纸伞迈着步子走在宫装女子的身后，娇小的瑶鼻在少女冰若寒霜的脸上分外不搭。

“您认识老酒鬼”风羽忍着脖间的疼痛，打量着宫装女子的神态压抑着性子问道。

“我”

宫装女子的气势忽然仿若大海磅礴一样让风羽有些压抑的喘不过气，宫装女子眉毛微微皱起。

“你还没资格知道。”

一片桃花瓣从宫装女子的手中激射而出，风羽下意识想躲，脚下运转的内力却格外的生涩，又像回到当初第一次学清风诀的感觉。

难道自己这次真就要死在这里了

风羽心中不甘，可那桃花瓣的速度实在太快转眼之间就已经到了风羽的身后。

“打扰了。”

苏浅双手夹住那片桃花瓣，转身欲走。

“想走就走”

宫装女子一挥衣袖，袖风将地上的桃花瓣吹起，宫装女子手心朝还未落下的花瓣狠狠向前一拍，数不清的花瓣汇聚成一道射向声源处。

树上先传来一声金戈相交的声音，然后滔天凶厉的气息转瞬即逝，便再无声音。

“哼。”

宫装女子显然是意识到什么，牵着少女的手，少女撑着纸伞漫步在桃花林中消失不见。

风羽左脸这才溅出一丝鲜血，一切都发生了太快，就在一瞬间，花瓣的旋转激射带来急促的风声割破了脸庞。

“离开这里吧。”

这是苏浅对于风羽说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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