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符禺山是西山山脉里最不起眼的一座山，山势依附小华山，已经颇具形制，成片的文茎和牡荆树交错而生，陡峭的山崖也逐渐平缓，符禺水穿过山涧，一路向北汇入了渭水。

顺着高耸的巨石缝隙，有潺潺的水流穿过，成了一个又一个小小的水瀑，周围的石缝和泥草中，条草生长的极为茂盛，红花黄果都成簇的遍布山中。

这个由细小水瀑组成的山崖，又叫星罗涧，复杂的走势在温和平缓的符禺山中可是独树一帜的，高处而落的水流飞溅在石壁上，在阳光下就好像是无数星点，故有此称。

星罗涧里有一个小霸王，自诩“天上地下无出其右，群山百花争相朝拜”的绯云知。

要说她呢，也没什么特别的，原身是鴖鸟，不过半尺来长，可是她的祖母年轻时却是风风光光嫁给了大荒山神，因此格外娇宠些。

再加上她性格又是活泼爱闹，最是讨家族的欢喜，也不常管教她。

绯云知此时背靠着一头半卧在石头上的棕皮红毛弯角大羊，她半眯着眼睛，一边享受着阳光洒在脸上的温暖，一边把脚尖伸到飞溅的水花中，感受凉爽的山泉。

那只弯角大羊似乎也是很悠闲的把头贴在石壁上，顺滑的红毛合着水流动，颈子上的铜铃发出轻微的震响。

没一会，弯角大羊的耳朵动了两下，不远处的条草里发出了细碎的沙沙声。

绯云知虽然是山神的孙女，但是毕竟年纪还不大，听到声响赶紧翻了个身，躲在了大羊身后。

沙沙声过后，一个红衣女子面无表情的走出来，很不耐烦的拨了拨身上的草叶。

绯云知趴在大羊的背上，仔细盯着眼前的人。

“哇，这个姐姐是什么人啊！”

听到石壁上传来大羊呼哧呼哧直喘粗气的声音，灵婴这才迷迷蒙蒙的回过神来看着绯云知所在的方向。

在那个足有一人多高的石壁上，一只头上顶着巨大弯角的葱聋正瞪着自己，发红的毛皮上还有水滴在滴落，在它的背后，有一个穿着翠绿色薄衫绣红姣云，腰上系着一个薄核脆铃的女孩子，正伸着头好奇的看着她这边。

灵婴只淡淡的扫过她一眼，转身就打算离开。

“这位姐姐！请留步呀！”

灵婴没有停下脚步的打算，她干脆就无视了绯云知。

绯云知转了转眼珠，从葱聋背后站起身，拍了拍葱聋的后背，“葱白白，你站在这里等我哦！”

葱聋一口咬住绯云知的衣袖，却被无情的推开了，无奈之下只好变成人身，拉住她摇着头。

“哎呀！！”绯云知一把甩开他的手，“葱呆子，你给我松手！”

她甩开了葱聋，跑到灵婴面前，“这位姐姐，你这是去何处啊？”

绯云知背着手站在林中，仰着脸看着灵婴，阳光在她脸上镀出好看的轮廓，灵婴终于正眼瞧着她了。

“何事？”

灵婴冷冷冰冰的回答她。

绯云知脸上还是挂着少女的微笑，她偏着头，“姐姐，我看你很特别呢！不知是何处的仙姑姐姐啊？何故路过符禺山呢？”

灵婴看着绯云知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己，“若是没有事，我还要继续赶路。”

葱聋也几步跑了过来，挡在两个人之间。

绯云知瞪了葱聋一眼，“葱白白，你站到一边去。”

灵婴看着眼前这个少年，樱红色的长发落在肩上，用棕色的牛筋梳成简单的发辫，长长垂在身体的一侧，腰上也吊着一个薄核脆铃。

他虽然不说话，但还是乖乖的站在一边，就是那一双紫红色的眸子一转不转的直直的看着灵婴。

绯云知转头看向灵婴，还是挂着一脸的笑意，“这位姐姐，我叫绯云知，你叫什么呀？”

灵婴看着女孩的面庞，她倒是很活泼热情，换着之前，灵婴也应该会欢欢喜喜和她做了朋友，只是此时此刻，她多说一句话都不想费劲。35xs

绯云知没有得到灵婴的回应，脸上的表情倒是没有丝毫失望，她踮了踮脚，腰上挂的薄核脆铃发出一声空灵的回响，“嗯，这位姐姐呀，我看你是初到这边吧？你要去哪儿，正巧我没有什么事情……葱白白你干什么……正好为你带个路呀，这里……葱白白！这里可是有不少险峻山峰呢！”

灵婴心中一声叹息，她怎么会不知道呢，过了小华山往东，就是太华山了。

虽然符禺山和太华山同在一条山脉，景致确实有万般不同。

“不必。”

灵婴径自绕过了面前的两个人，沿着星罗涧的石台往上走。

“这位姐姐你等等呀！”

绯云知终于成功的摆脱了葱聋拽着她的手，一路小跑跟了上去。

灵婴在前面走着，绯云知就在她身后不远处跟着。

走在前面的人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后面跟着的人也没有放弃的想法。

绯云知跟在灵婴身后，在星罗涧边的大石头上跳跃，“哎，这位姐姐，你可知道这里是符禺山最出名的星罗涧？这里的水呀都是流向渭水的。”

“我自小便是在这里玩大的呢！”

灵婴不理她，只是自顾自的向前走。

正当绯云知跨过一条小水瀑的时候，葱聋一把伸手拉住了她，对着她瞪眼睛。

“葱白白！你干什么呀！”眼看着跟了半天的灵婴越走越远，绯云知跳着脚要推开葱聋，“呆子，你快别拉着我了，那位姐姐走远了呀！”

葱聋手里一边比划，一边做着嘴型，绯云知皱着眉瞪着他，“哎呀哎呀，我知道啦，不会有事的好不好？”

说着她拉着葱聋又快步追上了灵婴。

灵婴虽然没有回头看，但是也知道两个少男少女在自己身后紧赶慢走的跟着。

她整个的心思，都花在了冷漠和逃避上。

在遇到绯云知之前，灵婴一直都是独自在山间游荡，也不像从前那样喜欢去逛逛热闹的街市，在踏入符禺山的时候，她也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里遇到一个这么活泼的姑娘。

尽管灵婴现在完全封闭起了自己，根本没有闲暇心境去思考这两个人为什么跟着她，但是少女如鸟鸣般清脆的声音，却是时时刻刻聒噪在她耳边。

“这位姐姐，你怎么称呼呀，我总这么叫你着实别扭啊？”

“姐姐，还未给你介绍呢，这位呢，是葱白白，也就是之前你看到的那一头大羊了呀，不过他呢，是个哑巴，从小就不会讲话，但是跟我是一起长大的，和我的关系也最好了。”

“姐姐？你怎么看起来那么不开心？”

……

灵婴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身后跟着的女孩，而还在自言自语的绯云知丝毫没有注意。

“白乘。”

灵婴简单的说完，转身又继续往前走了。

绯云知站在原地眨了眨眼，“姐姐，这是你的名字么？”

她托着腮思索了一会，“莫非姐姐是白氏乘黄一族？”

灵婴听到绯云知这么叫，并没有反驳，也没有再停下脚步，而是沉着声音说，“你既然都知道白氏乘黄，那么应该知道我比你大太多了，就别叫我姐姐。”

“没有吧？”绯云知几步跃到灵婴面前，笑嘻嘻的看着她，“阿乘这么好看，肯定是姐姐啦！”

灵婴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她绕过绯云知，“你打算跟着我走到什么时候？”

绯云知转了转眼珠，“嗯？阿乘姐姐，你要去何处啊？”

灵婴走上一段石崖，正是星罗涧的最后一道大石，无声的符禺水就是在此处飞涌直下，成了独特活跃的一方天地。

站在石崖上，可以看到一半平缓，一半陡峭的山形，平缓的一边树木层叠茂盛，陡峭的一边依旧是寸草不生。

灵婴看着，就想起来了太华山。

“太华山吧。”

灵婴说着，正要往荒芜的一边走过去。

“哎呀姐姐姐姐，你可不要去那边啊，太华山危险的紧呢！”

看着灵婴正要往太华山的方向走，绯云知急忙伸出手阻拦，“听说那里奇诡的异兽众多，经常有奇怪的咆哮声传出来，就连那附近的村庄都被人们弃置了。”

绯云知拦在面前，灵婴也顺势停住脚步，她心里也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说是去太华山，也不过是找寻一处更加隐蔽的逃避之所罢了。

如今灵婴只是想把自己藏起来，虽然她知道这是最愚蠢的行为。

绯云知见灵婴停下了脚步，探着身子又继续问道，“姐姐看来是毫无目的的想去散散心呢，正好呢我也是，不如我跟姐姐做个伴？”

说着绯云知伸手牵住了灵婴的衣角，“就是不要去那个太华山。”

“太华山有什么去不得的么？”

灵婴曾经在太华山生活过，她心里记得很清楚，虽然说山中会有很多奇怪的声响，但是其中栖息的异兽也只是夜晚活动，之前在周围驻扎的村庄也未曾听闻有举族迁徙的事情。

也许是因为之前被自己的山海之气所影响的，那些曾经散落的众生行时录？

灵婴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烦躁，她脸上的表情也看起来很焦灼。

绯云知盯着灵婴的脸，看着她阴晴不定的变化，终于撇了撇嘴，拽了拽腰带上的薄核脆铃，“嗯，倒也不是去不得，只是阿乘姐姐，你知道前一阵子在山海有一波不小的动荡么？我想，你们白氏乘黄一族必定是有所耳闻的，我听我祖父说呀，是那个曾经的山海之神，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