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成衣铺子

第一次面对路一的时候，李慕然就感觉到那时候还很陌生的少年可以带给他一种无形的压力，所以他很快就把自己摆在“不输”的位置上。

今天面对青衣婢女的时候，她同样带给他一种压力，不过李慕然知道，今天不能输，输了这辈子可能就真的会错过眼前之人。

所以李慕然解下腰间长剑，拔剑出鞘，认真的说道：“我叫李慕然，是个皇子，如果我胜了，姑娘是否愿意喜欢我？”

问得很突兀，不过包括路一几人都没有一点儿惊讶，这小子说话从来如此。

青衣婢女也没有像寻常女子一样暴怒，反而陷入沉思，过了一会儿脸上突然绽放出一个明媚笑容：“我不会输。”

说完又看了看另外三个面有笑意的年轻人，认真的说道：“不管你们今天过来做什么，只要我在，你们就见不到主人！”

路一摆摆手：“我朋友想和你较量，你们没有分出胜负之前，我们会在这里老实等着。”

青衣婢女看了看路一的眼睛，点点头：“我相信你！你没有骗人！”

李慕然一手负后，剑尖斜指地面：“剑名落樱，请姑娘指教！”

云宸笑道：“好家伙，对我们都从来不提他长剑的名字，这下好了，一骨碌抖搂出来了，这才是真正的见色忘义。”

青衣婢女也不客气，扫帚微微一摆，卷起一阵疾风，铺头盖脸就劈了过去。

李慕然双脚未动，身子一拧，举剑格开。

扫帚是用来扫地的，而且刚刚一直在扫，所以上面的灰尘极多，李慕然一挡之下灰尘簌簌而落，倒是闹了个灰头土脸。

云渊忍不住说道：“第一招就输了九分气势，真是狼狈。”

路一笑笑没有说话，认真观看青衣婢女的招式，越来越佩服，扫帚肯定不是她的趁手兵器，不过看得出来她本来使用的应该也是长兵器，用扫帚施展开来招式丝毫不见生涩。

李慕然的承天剑法独辟蹊径，变得威猛无匹，不过青衣婢女虽然是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妙龄少女，招式同样大开大合。

两人的打斗就像两军凿阵，寸土必争，煞是好看！

就在这时院子里面走出两个身穿团花刺绣长袍的女子，路一识得，正是上次帮忙缝制衣服的绣娘。

两位绣娘面带微笑，没有去过多关心青衣婢女和李慕然的打斗，绕开二人径直走到路一三人面前施了一个万福，温婉的说道：

“我家主人有请三位公子。”

路一还了一礼，笑道：“有劳二位姑娘，稍后前去拜访。”

两位绣娘点点头，也不再催促，安安静静的垂手候在一旁。

李慕然和青衣婢女已经交手六十多招，还真是棋逢对手，由于招招硬碰，没有半点花俏可言，内功消耗极快，这会儿两人额头都已经微微见汗。

突然青衣婢女招式一变，手中扫帚指东挑西，一套凌厉枪法施展开来，虚实之间扫帚带起一片虚影，反而把李慕然逼了个手忙脚乱。

李慕然眼神突然一亮，蓦然跳出圈外，一叠声的摆手叫道：“住手！住手！”

青衣婢女也不乘胜追击，倒是真的一摆扫帚，收招站定，自有一股大将之风，双眼狠狠瞪着李慕然，眼神里有些莫名其妙的不满，打得正在兴头上，这就想认输？

“你是辽北姬家的人？”

青衣婢女脸色微微一变，不过最终还是微微点头：“你怎么知道我家？”

李慕然苦笑道：“李汉是我亲二伯，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姬家？看你使出姬家绝不外传的枪法，马上就明白了。”

青衣婢女哦了一声：“原来你是真的是皇子，没有骗我！”

李慕然摸了摸鼻子，问道：“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青衣婢女迟疑了一下，神色自然的说道：“报恩，不久之后就要北归。”

“你叫什么名字？”

“凭什么告诉你？”

“……”

两位绣娘看了看二人，笑道：“姬姑娘，四位公子，我家主人有请！”

青衣婢女有点担心的问道：“主人的身体……”

两位绣娘笑着摇摇头：“不妨事。”

李慕然醋意大发：“喂喂喂，别一口一个主人主人的，你都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青衣婢女并不理会李慕然，拢了一下额前微乱的发丝，拎着扫帚率先走进院子。

进门之后转头看了看一脸期待的李慕然，又露出一个生涩的笑容：“我叫姬飞雪。”

李慕然一下呆立当场，嘴里念念有词。

两位绣娘看到他呆若木鸡的样子都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路一走近一听，这小子正在反反复复念叨姬飞雪三个字，不由得哑然失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玩笑道：“别入魔啦！你忘了我们是来干什么的？太丢人了！”

云宸笑道：“嘿嘿，还别说，这两人还真是般配！”

李慕然回过神来，一脸幸福的说道：“我打定主意了，要去辽北道！”

“干嘛去？”

“求亲啊！”

路一无语，过了一会儿才说：“你就这么有把握别人会答应你？再说听你言下之意，那个姬家可是有点厉害的。”

云宸笑道：“你这算是一眼定终身？”

李慕然白了路一一眼：“你不就是想听我说说辽北姬家的事情嘛，绕个弯子干嘛。”

“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原来辽王李汉同当今天子、老牧王、宋王、建王以及李慕然父亲是同胞兄弟，排行老二，封疆就藩于辽北道。

辽北道掌控辽北十三郡，地大物博，物产丰富，而且北方人体型高大骁勇善战，五十万黑水铁骑战力不俗，猛将如云。

辽王麾下有两大家族赫赫有名，无人不知，一文一武。

前者姓商善于经营，生财有道，并且多出足智多谋之士，辽王幕僚们多数和商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当代家主商植，更是官拜辽北道右丞，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后者姓姬世代领兵，武将辈出，是鼎鼎有名的名将世家，姬家枪法同样享誉武林，在战场上更是出了名的万人敌，目前辽王麾下大将军名叫姬盛，据说还不是姬家真正的脊梁，姬家的实力可见一斑。

“那你们还真是门当户对。”

李慕然兴高采烈的说道：“你们也都是这么认为的？”

云渊不屑的撇撇嘴：“我只知道前段时间有人还天天挂念着端木教主！”

李慕然不以为意：“对她那叫惊艳，对她那叫动心，你不懂，你不懂的。”

路一想起牧王提到辽王时候的复杂表情，心知辽王并非江湖所传那般不堪，闻言颇有兴趣的说道：“以后我一定要去辽北那边游历游历，别的不说，大悲寺就必须得去看看。”

穿过柜台，后面是一座雅致的小院落，摆放着一张长条茶桌，年轻老板脸色苍白的端坐主位正在一丝不苟的煮茶，红泥小火炉上面架着一把铁壶，正咕嘟咕嘟向外冒着热气。

左边太阳穴有鸡蛋大小的一块淤青，既然遮掩不住，所以俊秀的年轻老板就索性不遮掩了，藏藏掖掖有时候是不得已而为之，自己也并不喜欢。

两位绣娘把路一四人带进院子，并没有离开，而是一左一右跪坐在年轻老板身后，低眉顺眼。

青衣婢女却大马金刀的站在年轻老板身后，进入院子之后就恢复了本身的那种清冷气质，就像一只插在那儿的长枪，目不斜视，任由李慕然目不转睛的打量她，视线再没有偏移分毫，就像是从来没有见过他一样。

年轻老板看了看神色淡淡的路一四人，尤其是看到李慕然那一脸哀怨的样子忍不住淡淡一笑道：“你们来的比我想象中更快。”

边说边倒了一杯茶递过来，正是上次用来款待路一二人的白露茶。

路一也不客气，端起茶杯，鼻尖轻轻嗅了嗅沁人心脾的茶香，喝了一口赞叹道：“茶还是前天的那个味道，只是你变了。”

年轻老板摇摇头：“你说得不对，我一直没变，只是你突然跳进了这方池塘。”

路一盯着年轻老板的眼睛说道：“我们无意冒犯，从头到尾也是知客楼主动找到我们。”

年轻老板叹了口气，太阳穴的疼痛让他皱了皱眉，对面的少年除了脸色有些发白，再看不出任何不适，自己最后那一拳虽然收了几分力道，不过至少也可以让人在床上躺半个月才对，如此一看，反而是自己输了。

“昨天晚上我也在看商霓裳跳舞，隐约知道她找你的原因，怀璧其罪四个字相信你也不是第一次听见。”

“哦？看来你知道很多事情。”

年轻老板没有急着回答路一的问题，给其余三人也每人分了一杯茶，递给李慕然的时候笑道：“你不用那么介意的，她并不是我真正的婢女，随时可以离开，只要她愿意，两年了，我劝过她无数次。”

李慕然冷哼一声，还是像看情敌一样，挑衅的说道：“如果要是我知道你为难了她……”

年轻老板扭了扭脖子，淡然道：“可惜你不是我的对手啊。”

李慕然想想也对，一时之间只能尴尬的摸了摸头，说不出话来。

站在老板背后的姬飞雪看到李慕然那悻悻然的样子突然咧嘴笑了，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看起来可爱极了。

等李慕然抬头的时候，她又一本正经的板着脸一动不动。

年轻老板抚掌大笑道：“这才美好，清茶、清心，你们替几位客人抚琴一曲，有什么事情等听完琴再说。”

两位跪坐身后的绣娘低头行礼，转身款款而去，不一会儿一个手里捧着一把瑶琴，一人手里拿着一把洞箫走了回来。

名叫清心的绣娘声音软糯，轻声说道：“一曲小楼听夜雨献给四位公子，请雅正。”

琴箫和瑟，曲子确实动听，让人不知不觉心旷神怡，就像春夜推窗闻细雨打芭蕉。

一曲终了，院子里除了红泥火炉上仍然咕噜咕噜轻鸣不止的开水，大家都尚未从曲子里回过神来。

路一鼓掌认真的说道：“两位姑娘的音律，让人心神往之。”

清茶、清心儿女笑意浅浅，低声道：“都是我家主人教导得好，我们姐妹二人音律不及主人万分之一。”

年轻老板看着路一正色道：“我确实知道很多事，但那都是受到长辈和故人所托，有些涉及家事，更是不能透露一字。”

路一同样直视年轻老板：“既然我被迫进了你们这方池塘，又莫名其妙和你们斗了两场，我想有的东西我还是必须知道的。”

年轻老板低下头轻轻转动手里的茶杯，没有说话。

小院的气氛一下变得凝重起来，没人说话，连原本看起来温婉可人的两个绣娘都眼神慢慢变得凌厉。

突然年轻老板轻轻叹了口气：“我姓穆，叫穆复光。”

路一心里一惊，马上想到知客楼老妇人反反复复问过自己很多遍姓不姓穆，很明显她口中那个姓穆的人定是和她们有极深的渊源。

名叫清心的绣娘出言阻止道：“公子，您别忘了……”

穆复光摆了摆手道：“我知晓轻重，昨夜之事确实是我理亏，穆家儿郎一生无愧于心，原本就应该堂堂正正的待人，无论是朋友还是敌人，都该如此。”

路一轻笑道：“我还以为你会姓何。”

穆复光面露厌恶之色，冷声道：“姓何的都没有什么好东西……噫，你怎么突然有此问？”

路一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当下笑道：“毕竟我从修炼这门功诀的时候就应该已经算入了局，怎么也会知晓一些内幕。”

穆复光点点头：“我不问你从何得来，因为我也觉得有的东西唯有德者居之，并且机缘原本就不可强求，南岭前辈确实已经不知不觉起了贪念。”

“南岭？”

穆复光笑道：“昨晚使用子母双剑的就是南岭前辈。”

路一恍然，低声道：“好奇怪的名字。”

穆复光重新给路一续了一杯茶，轻声道：“等你哪天知道整件事的始末原由，就不会觉得还有什么奇怪之处。”

路一知道再也问不出什么，当下点点头：“我只有最后一个问题。”

“请问。”

“知客楼的人去了哪里？”

穆复光一愣，问道：“什么叫人去了哪里？你去过知客楼了？”

路一看到穆复光的神色，叹息道：“已经人去楼空。”

穆复光神色一变，两位绣娘同样面露紧张之色，躬身而立。

穆复光刚要开口吩咐什么，举起的手突然无力的慢慢放下，意兴阑珊的说道：“随她们去吧。”

李慕然一直看着青衣女子，这会儿认认真真的对姬飞雪说道：“姬飞雪，我想跟你去辽北。”

姬飞雪抬头看着他，同样认真的说道：“我知道你，也听说过你的事，但你应该不知道我的事，你不怕？”

李慕然大笑：“只要你在，天下还有什么可怕的？”

姬飞雪不说话，眼中的冰雪好像有了一丝融化的迹象。

穆复光笑道：“姬小姐，当年之事确实只是我随手为之，再说这一年多你任劳任怨，就算有什么恩情也都该两清，你回去吧。”

姬飞雪点点头，恭恭敬敬向穆复光施了一礼，然后起身回屋。

过了一会儿，姬飞雪背着包袱，手里提着一根用青花粗布包裹的长条形物什走了出来，冲李慕然挑衅的招招手。

路一三人望向李慕然，想说点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最后只是化为两个字：“你自己好好保重。”

李慕然看了看三人，咧嘴一笑，大踏步跟上姬飞雪，出门离去。

云宸笑道：“这算什么事？原本来兴师问罪，没想到赔了夫人又折兵。”

穆复光同样笑了：“也许日后他们会成就一段江湖佳话。”

正是：关关雉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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