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责任

很快的，公玉爻便恢复了平静，有些不好意思的望着律浮生道：“让冥王见笑了，我倒不是看不破生死，只是后悔一直没有好好陪伴在父母身边，总以为还有许多时间可以挥霍，然而……”

“亲人将逝，伤心乃是人家常情，界主不必觉得抱歉。”

律浮生微叹了一声，淡淡道：“只是界主若将卿儿嫁与我，便不怕我的大限也很快便至，到时……”

到时要留她一人孤独终老么？

公玉爻微微摇首道：“冥界与苦海不同，苦海寿数最高的也不过五六千岁，很多未足千年便已逝去，若卿儿真嫁了冥王，冥王或许应该担心是自己才是。”

据他所知，上一任冥王足足活了万余年之久，好像还是活的没意思了自己选择的转世轮回。

律浮生至少也能活上万余年吧。

所以他的年岁配公玉卿正好。

“家中近年来不幸之事实在太多，我已心力交瘁，实在无法在面面俱到。”

公玉爻长叹一声，望着似乎正在沉吟的律浮生道：“或许冥主并不是最合适的人选，毕竟冥主还要操劳冥界之事，或许还是在苦海中寻一个吧，至少能时时刻刻伴在卿儿身边。”

他看似改变主意，放弃了继续强迫律浮生，实际上却给了律浮生更大的压迫感。

律浮生沉默不语，公玉爻便静静站在一旁，眼睛盯着不远处淡淡的雾气，眼神极清极静，看不出正在想着什么。

若海一直都是很宁静的，从来就看不到什么繁华盛景，也看不到游荡的男女。

看起来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生活，各自的责任，并安守着各自的本分。

然而在稍远的那一边，有着许多不安分的存在，公玉寥，公玉爻不管哪一个做主，他们都不敢异动，换成公玉卿便不会这么平静了。

除了那些外族，本族一些年长的人恐怕也不会听从公玉卿的调遣。

她毕竟太年幼，修为也不够，若没有靠山，根本就不能成事。

公玉爻不可能时时关注着她，公玉夫人……

想到公玉夫人，公玉爻眼神顿时黯然下来。

因为公玉姝伤害公玉卿的事，公玉寥对公玉夫人心生芥蒂，就连自己大限将至都不肯告诉公玉夫人。

两人经历过那么多的岁月，一直恩爱有加，临到头来却……

而公玉姝呢，下场不会比任何人好，墨夷离再不会对她有一点宽容。

沈遥华的魂魄还不知多久才能修复，这个家早已变得四分五裂了。

如今已无法回到从前，也不需要再去追根究底，只有尽量弥补了。

之后他或许会将公玉夫人送去净土住一阵子，公玉夫人的父母多少能缓解她的丧夫、失女之痛。

公玉爻最担忧的则是公玉卿。

律浮生则是最好的选择。

不管是身份地位还是人品能力都是不二之选。

但若律浮生坚决不肯同意，他也无可奈何，只能另想他法。

“我同意。”

律浮生在沉默了一阵之后，缓缓点了点头。

轻微的一个动作，代表着律浮生慎重的承诺。

他这人从不轻下诺言，但只要决定了便不会更改。

见他点头，公玉爻终于放下心头大石，阴郁之气霎时消散了许多。

两人离去的脚步声渐渐消失，躺在床上本该昏睡着的公玉卿满脸泪痕，猛的将被子拉到头上痛哭起来。

公玉爻的术法令她短暂的失去了神志，也令她更快的清醒过来。

不知他是故意还是忘记了她体内有神魂，总之他们的对话她几乎全都听到了。

她的祖父，那个看起来不怒自威相貌堂堂的男子，有着最宽宏的胸襟，最包容笑容的男人，居然就要离开他们了。

后悔的又岂止是公玉爻一个呢。

她活了这么大，也根本没想过要为自己的亲人去做些什么，没做过哄他们开心或让他们觉得幸福的事。

她对公玉寥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他温和包容的笑容。

不管她怎么闹腾，怎么无理取闹，他始终都用那种笑容望着她，从来没对她生过气，没教训过她，似乎觉得孩子不管怎么闹腾都是应该似的。

他与她谈话的时候不多，不过在公玉卿年幼的时候，他会时间将她放在肩上，带着她一同在苦海各处散步，温声告诉她每一处的由来。

每当沈遥华要揍她的时候，她便会跑到公玉寥和公玉夫人身边寻求庇护。

那种时候他也从不多说什么，只是温和的望着她，再温和的望着沈遥华道：“她还是个孩子，何必与她一般计较。”

那时她的小手会被一只宽厚温暖的大手握在其中，令她感觉无比的安心。

她也总以为还有很多时间，她的祖父祖母还很年轻，身体强健，等她玩够了，等他们真的老了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再尽孝道也不迟。

可惜老天似乎从不肯遂人心意，总是给人一场又一场的意外。

就像她，还没来得及为一家团聚而欢喜，噩耗便当头而来。

她的祖父要逝去了，她的父母要长久闭关了，她的祖母还不知该如何面对，而她除了这一切之外，还要担起苦海的责任。

失去亲人的同时，也失去了自由，还要绑上另一个无辜之人。

公玉爻因为担心她才这么做。

要不是为了她，骄傲如公玉爻又怎么会把自己的脆弱和家中之事都摊在律浮生面前。

而公玉寥呢？

他知不知道自己大限将至这回事？

公玉卿闷头痛哭了一阵，推开被子下了床，好好的洗了把脸，用灵气把自己的脸色恢复正常，又换了件新衣，出了门慢慢向公玉寥的大殿走了过去。

一出门，突然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陌生起来。

这个她生活了百多年的地方，她从未用心的驻留过。

不管是人是物，都没给她留下太深的印象。

她的心总是向往着外面，这一点似乎与她爹公玉爻一样。

从现在开始，她将要记住苦海的每一处，记住每个人，承担起自己应有的责任。

只是有了决心是一回事，想到即将要面对的一切，公玉卿的脚步难免有些踌躇。

首要的问题是，她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对面对公玉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