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战仪

外道影坐在后院的石凳上，望着面前一片静谧的水池发呆。水池中巨大的锦鲤们张着嘴簇拥过来，等待着石凳上的人洒下美味的鱼食。

“少年~刚刚可真吓死我了。”玖伊还在对刚刚发生的事耿耿于怀。

外道影回忆着刚才发生的事情，久久说不出话来。

外道影和外道丸跟着妹妹外道薰所凭依的天懿经过几天日夜兼程，终于回到了位于鬼界的外道祠堂。在外道薰的「凭依装着天地调和」之下，原本身体弱小的天懿竟然能行走如飞，膂力惊人，连手上的烫伤都已经复原了。

报信的下鬼在这之前便已经通报了外道全族。元老、骨干和原当家宗主外道殇各子嗣的亲信们都已经在祠堂里恭候多时，准备处理这失而复还的外道影二少爷。

三人走入祠堂的时候，薰凭依着天懿使了个眼色便悄然离去。天懿如梦初醒，不知所措，东张西望。

前后左右各路牛鬼蛇神沿着祠堂的大厅两侧坐的满满当当，虎视眈眈地朝三人看来。越是靠近祠堂摆放先祖牌位墙壁的方向，这些鬼妖的气场便越强，在族内的地位似乎也越高。在这祠堂末端面朝他们坐着一列姿态极高的人等，想必便是外道家的元老们。

天懿被这些妖魔鬼怪吓得抓着影的衣袖，直往他的身后躲。

“二少爷终于找回来了这两个月究竟跑到哪里去了”首先发话的是位列元老的一位大妖怪。他生着与外道一族相似的白发，只是发色不是很纯，还惨杂着几抹黑。橙色的双眼里闪烁着凶悍与直爽。

“回来就好了，这下子宗家的候补便多了一个人了。不是更精彩吗你说是不是这个理，震虎”龙钟老态的新罗地藏抚着白色的长眉坐在那大妖怪身旁乐呵呵地说道，并朝影挥了挥手。

“此时回来已经晚了吧。新罗地藏二少爷的手下早就被你所辅佐的六少爷驱逐散尽。孤身一人的二少爷是没有资格参与外道家的宗家争夺的。这点你应该很清楚。”第三人发话了。他身披纹着羽蛇的大衣，手持细长的烟枪，吮吸一口，吐出颓靡的雾气。

祠堂内一阵喧哗吵闹。新罗地藏敲了两下自己的拐杖，众人的议论很快便停了下来。

“你可要注意自己的措辞啊，盲山。在外道宗家「战仪」之外一切外道手足相争都是被严令禁止的。手下门徒们做什么倒是无所谓，只要敢承担责任，把性命纳上即可。你这对六少爷外道响大人的指控，我可不能装作没听见。你有证据吗”

“证据笑话。六少爷和寅月勾搭的事情人尽皆知。二夫人之死和二少爷的失踪全都被赖到寅月身上去了。跟我要证据”盲山敲了下烟斗，倒出其中的烟灰，一脸不耐烦地盯着新罗地藏。

祠堂内的一干人等立即重新争吵起来。

“哈哈哈哈你们还真是啰嗦呢”外道丸狂笑起来，“我们三个可是走了很久才回来的。就让我们站在这儿听你们无聊的辩论吗”他将黑羽长刀架于肩上，气势汹汹地走向元老之列，一把挤开震虎，坐在新罗地藏身旁。

“老爷子，你就说吧。「战仪」定在哪一天了”外道丸拍了拍新罗地藏的肩膀，眼神里满是疯狂地盯着对方，“我二哥外道影如果找到足够的随从，有没有资格参加”

新罗地藏似乎对这不讲礼数的外道丸非常反感。他抖了抖肩膀，甩开了外道丸的手，正了正嗓子“经过和凋叶、寅月的商议，「战仪」定在三十五日之后。届时大孤山正式开放给外道使用。影少爷的候选人资格毋庸置疑，只是他要在这短短三十五日之中找到四名随从才能参加「战仪」。”

“那不是很简单吗在座的诸位，有想跟着我二哥参加「战仪」的吗”外道丸朝祠堂里吆喝着。

无人应答。所有人都将目光从外道丸的方向移开了。

“三少爷明白了吗”盲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朝外道丸叹了口气，“在座的诸位大多有自己的立场和追随的外道子嗣。就算是前代当家遗留的随从骨干，也不会贸然追随二少爷的。因为在这「战仪」中失败，可是会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的。”

“哼，一帮贪生怕死的东西。”外道丸闭上了眼睛，歪着脑袋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反正就是找四个随从嘛~这鬼界这么大，还不是易如反掌。大不了去「荒神之地」收些散妖罢了。”

“少年~「荒神之地」是什么地方”玖伊好奇地问道影。

“是个漫无目的的散妖们历练修行、互相厮杀的地方。可是其中可怕之处远不止于此。到了那里你就明白了。”影心中朝玖伊暗道。

“「荒神之地」啊可是以二少爷的能力，根本不可能在那边活过一个时辰。”震虎耿直地插话道。

祠堂中不少骨干和下妖嘲讽地笑起来。

“你还真是说话不动脑子呢”盲山点上了新的烟草，“二少爷血统不纯，自然鬼力是比别的几位子嗣弱了些。可是你仔细看看吧。现在的二少爷外道影大人，还是两个月前的状态吗”

震虎被盲山这一番说辞影响，仔细端详起外道影，略有惊讶地说道“二少爷，是我出言不逊了。没想到您在失踪的这两个月里，鬼力竟有如此天差地别般的变化。”

“好了~诸位。闲聊就到此为止了。”一位端庄的成年女子击了一掌，望向外道影“欢迎回来，影天晟若是看到你，一定也会很高兴的吧。”

“静夜姐。”影朝那女子微微点头以示感谢，“天晟大哥为何不在此处”

“他”静夜笑了，“夫君他神龙见首不见尾，我又怎么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倒是你身后这位常世之人小姐长得十分别致。她是你什么人啊”

“这位是我在常世邂逅的天懿道，“我已经决定娶她为妻了。”

祠堂内一片哗然。

“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呢”

“二少爷要跟前代当家一样娶常世之人做妻子吗”

“这可是败坏外道血统的大逆不道之事呢”

“影大人还真是大胆呢”

可是最为吃惊的还是天懿自己。

“我什么时候话说这里是哪里啊我明明刚刚在方圣别城被这黑衣少年所救。这少年到底是什么人啊为什么自说自话地要娶自己为妻啊”天懿脑子里十分混乱，但是顾虑周围黑压压的妖鬼们，一句话也不敢说。她现在唯一的依靠便是这救了自己的少年了。

“肃静”新罗地藏再次狠狠敲了敲拐杖，望向静夜。

“既然如此，那就让这位天懿小姐随你同住你以前的院房好了~”静夜朝天懿微微俯了下身，“我这位弟弟承蒙您照顾了~”

天懿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回鞠了一躬，拉着影衣服的手握的更紧了。

“哈哈哈这种小事怎样都无所谓了。所以「战仪」的名单确认了吗新罗地藏。”外道丸不合时宜地嚷道。

““三少爷”新罗地藏皱了皱眉头，“算了。既然如此，外道宗家「战仪」的候选人如下外道天晟、外道影、外道丸、外道薰以及外道响。其中外道影暂时没有足额的随从。在三十五日后大孤山开放之时，如若外道影没有凑齐四名随从，则直接失去候选资格。”

“哦我那疯子胤葬老弟呢他没有参加吗”

“四少爷前往「荒神之地」一年有余，音讯全无。如果三十五日后没有出现在大孤山入口处则视为主动放弃继承宗家的权利。”新罗地藏大声宣告着，“以上即是本次集会的主要议题。”

“所以，我是被你掳到这鬼界来了吗”天懿已经在静夜安排的女妖的照料下沐浴更衣，散着湿润的长发从屋内走出，缓缓走到影的背后。她扶着石凳以和影相反的方向远远坐在石凳的一角。

“天懿公主，真是对不起。我那么说是为了保护你。如果不说娶你为妻的话，你很有可能”

“我明白了。可是，少年似乎忘了点什么。”

“啊我还没有自我介绍。我是外道影。鬼族外道家前任当家外道殇的二子，四象「青龙」结社的成员。”

“外道殇第八天魔口中提到的，凭依觉的那个”

“天懿公主”

“啊没什么。那么外道影你可知道你对我这方圣的公主，在做什么吗”

“我接到四象与方圣的合作任务前往方圣别城调查雨无正的阴谋，以及护送天懿公主回方圣皇城继任皇帝。”

“可是为什么我会在这鬼界醒来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一点中间的记忆也没有。我看到你和那个叫外道丸的男人还在说话，接着便没了知觉。”天懿的手颤抖着抓着石凳的边缘。

“那是我妹妹外道薰总而言之，非常抱歉，天懿公主。这场「战仪」之后，我一定将您送回方圣。但是现在人多眼杂，且方圣与鬼族在久远以前互相憎恶。所以，我从现在起便只称呼你天懿。也请您闭口莫提任何有关方圣的事宜。”

天懿深吸了一口气“好那我也便只唤你作影。影，在这鬼界的时候，我便认你做我的未婚夫，极力配合你，不会给你带来麻烦。”她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晕“还有谢谢你救了我和觉。”

“那个男人叫觉啊”影笑了笑，“让你以性命相护，看来是天懿很珍视的人呢。”

天懿思考了一番“确实是很重要的人。不就算是不相识的人，我也会想要去救的。在那种情况下。”

“天懿，你这样迟早会燃尽自己的。”影摇了摇头。

“你不是也那么乱来。明明根本不认识我”天懿打住了话。她松开了抓着石凳边缘的小手，向影那边挪了挪，“影，你们所说的「战仪」是什么”

“哦。那个啊。就是争夺外道当家之位的战斗仪式。”影平淡地说道，“在前任当家死亡或者失踪一定时间后，持有外道血统的子嗣们将各自带领四名随从，齐聚处于「开放」状态的大孤山，互相厮杀决出下任当家的仪式。”

“厮杀”天懿一阵惊慌，“那么，影，你”

“也不一定会死啦。如果最后外道响没赢的话决胜的方法有很多哦。说是厮杀，但也有少许规则的。毕竟成为外道当家的人除了自身能力外，还要有引领追随者的魅力与舍卒保车魄力。每位候选人，总共有三种不同的判负方法。一是四名随从皆被击杀；二是候选人被击杀；三是候选人主动放弃。”

“那影，能放弃吗”

“我不知道胜者最后会做什么事情。尤其是兄弟里的某几个。为了天懿你的安危，我至少是要参与其中的。”影脸色惨白地转头看着天懿，“而且，围绕着「战仪」，整个鬼界的非参与者在明里暗里都会有所动作。简直就跟战争一样。逃避「战仪」只会让自己变得更加被动。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你送回常世的。我保证。”

“嗯~”

“天懿，你没有一丝怀疑吗我就这么把你带来了鬼界。”

“没有哦~因为，影，是个很温柔，很善良的人呐~”

粉色的花瓣飘进敞着窗户的厢房，落在凌乱的床铺上。

身着轻薄衣裳的柔弱少女正靠在一位袒露上身的壮汉怀里熟睡着。

壮汉留着白色短发与满面的粗犷胡须，健硕的身体上划着几道刀疤。他睁着猩红的双眼，爱怜地看着自己随呼吸起伏的胸口趴着的少女。

徐徐冷风从窗口吹了进来。壮汉将身下的毯子向上扯了扯，盖住了少女。

“嗯啊~定也。我醒了哦~”少女睁开了双眼。

“薰。抱歉，把你吵醒了。”定也用比她腰还粗的手臂搂住了薰。小巧的薰在他怀里如同小猫靠在狮子身上。

“我的哥哥，外道影跟着外道丸回来了哦~”薰向上搂住了定也的脖子，轻轻说道。

“你又在睡觉的时候跟着外道丸出去了吗”定也的声音里略微带着一丝不满与嫉妒。

“啊啦~定也吃醋了就跟做了个梦一样而已。”薰打量了一番定也的神色，“好了~定也~夫君~我以后一定全身心地陪着你。好吗”

“嗯”

“呵呵呵，你这样也真可爱呢~”薰亲了一下定也的脸颊，“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吗”

“薰~你也要去参加「战仪」吗”定也没有动静。

“嗯。”

“你的身体这么弱碰一下就会坏掉的样子。”

“没事的哦，我的身体不会去的哦~”薰笑了笑，“因为，规则上没说候选人应该以什么样的姿态参加「战仪」嘛~”

“那我可以作为随从去吗你要的话，我可以帮你拿下外道当家的位置。”

“你在说什么呐我的意识离开后，身体还需要夫君你来保管呢。”薰打了个哈欠，重新闭上了眼睛，“就这么再让我靠着睡一会儿也行”

「荒神之地」的平原之上，一座尸山平地而起。乌鸦们哀嚎着绕着尸山飞舞。

两把羽纹长刀交叉着插在尸山的顶端。一个人影靠着刀，迎着夕阳，用手撕扯着身下的尸体，将扯下的肉块送入口中，大口咀嚼着。

缥缈的钟声从天空传来。

“又来了吗”人影扔下了手中的尸块，用手背抹去了嘴角的鲜血，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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