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散本戏二

  顾韫这日回来的晚，到点灯时分才回到后院。

  沈黎迎上去接了他解下来的披风，又递了一盏热茶上去。等见着他脸色和缓了些，这才道：“灶上还温着汤和碧玉粥，云哥可要用一些？”

  顾韫摇摇头，拉着她一道在榻上坐了这才道：“这会还不饿，在外头跟和颐用过饭才回来的。”

  沈黎由他拉着手坐下，笑道：“那好，先温着。要是晚会觉得饿，再让她们端上来。”

  “嗯。”顾韫简单的点点头，又关切的问道：“怎么瞧着今天精神恹恹的，可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

  沈黎笑了笑，先让一旁伺候的人都先下去了，这才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接下来的节礼。我先前是不大参加这些的，云哥也知道，我在云州长大，素日里的人情往来也都简单的很。不比世家大族的女儿，都是从小由长辈带着在身边学着管家的。如今一入手就是这种大场合，总有些担心自己到时候哪里顾虑不到露了怯。”

  顾韫闻言眼里也跟着沾染了些笑意，“原来是为着这个。”他紧了紧沈黎的手，“放心吧，我已经请了云海的夫人明日过府来与你说话。宴席上那些弯弯绕绕的，她会仔细带着你。至于长辈那边，我也给三房的舅舅去了信。三舅母话虽不多，在你旁边提点几句却是足够的。舅母是个和善的人，正好你到时候要是不想多说话，等见完礼待在她身边就好了。”

  沈黎心定了点，却又苦笑了下。她虽没在这种场合走过几遭，却不是不通透的人。“我倒是想避着点，只是哪能够。王府跟云哥的地位在那里，我若是一昧避于人前，叫别人怎么想。”

  顾韫想想也是，他虽事事可替阿黎想在前头，但交际这块确实不太好插手，便也笑着道：“总之阿黎看着来就好，你身份在那里，只要长眼的都不会来给你找不痛快。要是有那种，阿黎也无需顾忌我的面子。”

  沈黎笑着点点头，“正要跟云哥讨这句话。”她说着又想起白日里乌蔹说起的云家三老爷，到底是顾韫外家的人。既是在前头说了云家因着镇南王妃的缘故远了顾韫，为何刚刚又能十分顺口的将自己托付给这位三老爷的夫人。自己马上就要跟这些人打交道，要是分寸没掌握好，岂不是乱上添乱。

  “云哥之前说您外祖那边这些年对王府这边一直淡淡的，缘何言语间又跟这位青州的三老爷很是亲近？”

  顾韫愣了下，眼睛里倒露出了些温柔。“这位三房的舅舅，论起血缘亲近其实与母亲相隔甚远。他是外祖父的庶弟所出，出生时生母就没了。那位舅公膝下子女甚多，自个虽是庶出却又格外注重嫡庶，所以三房舅舅从小就不受他的待见。幸而族学还算公允，当家的人也清明。三舅舅苦学多年，一路从秀才、举人考到进士，总算是熬出了头。”

  沈黎听到这不由得也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位舅舅还算自己立得住，否则还不知道要落到什么凄凉下场。只是转念一想，大家族里这样的人何其多，不看远的，就说王府西院偌大一个地方，可是出挑让人记住的就一个顾瑾，就可见一般了。

  “既考中了进士，这位三舅舅怎么没出仕呢？”

  “我那时候年岁小，具体的内情也不知道。大约与三舅舅的性子有关吧，反正有功名傍身，又有云家在后头站着。只要在南域这块地界，就没人敢轻忽了去。”

  沈黎也点点头，又带着点恼意的推了推顾韫道：“说到这，既然云哥与舅舅情分还好，怎么不早点跟我说。我也好递拜帖，上门去见见两位长辈。如今连上门拜见都还没有，就要托舅母帮忙，岂不是太失礼。”

  顾韫见她跟自己撒娇带嗔，心里不知软成什么样子。“我前头已经跟舅舅说过了，只等你适应下来再去走动。”

  他刚成亲时，自然没想那么多。这样亲近的关系，多少有些不与外人道。就算要跟新婚夫人交底，那也该在两人熟悉了之后。等到得了两世的记忆，他一醒来马上就着手重新安排各种紧要的事情，又舍不得沈黎一个人去外边，拖着拖着就拖到了这时候。幸而三舅母那边他已经托人送了信，倒也不担心这两位长辈因此跟阿黎生了芥蒂。

  沈黎捉着他的手叠在一处，笑道：“话都被云哥说完了，我还能说什么。只是下次这种事情，云哥好歹先跟我交个底。不然冒冒失失的，伤了长辈的心可怎么好。我听乌蔹说三舅公最爱些文玩古物，只是不知可有什么额外的偏好，我好叫人准备。”

  “礼物这些我早叫人以你的名义送了，你要再想补一份，这几天连着中秋节礼一起送过去就是。”顾韫捏着沈黎的手，也笑着道：“不必从你的私库出，有什么想要的尽管从库房里挑着出去就是。”

  沈黎笑看他一眼，“那是自然，难不成咱们成亲还没过三月。堂堂的镇南王府，就要靠儿媳妇的嫁妆支撑吗？”

  这玩笑话说的极其顺当流利，两个人都没见怪。少年夫妻、你侬我侬，才是正理。沈黎想着自己之前的小心翼翼，再到眼下的这份心境，那股郁结倒是散了个干干净净。

  “还有节日里的打赏，西院那边我让何管家在以往的基础上再额外多添了一份。咱们这边下人那里都是额外多添一身新衣，以及一月例银。至于外院的那些，我都拟好了单子，交给了何管家。你要有时间也帮我参详一下，我是头一回做这些，心里总惴惴的。”

  顾韫事忙，沈黎自然不会真拿这些去烦他。但做的这些，她还是习惯性的在顾韫面前念念。这其实也源于她自己的一些小习惯，只要心神放松了，就总喜欢在亲近的人面前说个不停。以前容隐烦不胜烦，被她师兄借着这个不知嘲笑了多少次。如今心下跟顾韫一亲近，这小儿女的姿态不知不觉就露了出来。

  顾韫也不打断，于他来讲沈黎的这一面是见所未见的。

  他上一世恭谨有礼，沈黎亦以此回之。两个人固然有过好时候，但始终还是像隔了一层雾一样。

  如今两人之间终于撤下了那层遮盖两人真性情的纱，又愿意为了彼此退让融合，自然是如鱼得水，感情一日好似一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