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观察

白玉星洁白无瑕，无论阳光照在它的哪一面，它都整体向外散发着淡淡的白光。朗天涯此时的位置距离它最多一万多公里，但仍然看不清它上面的景物。以前它给人带来的感觉是圣洁、温暖、玄妙，但此刻在朗天涯眼中，它散发出来的却是冷冷的寒光，让人通体冰冷。

蓝星远在四五十万公里之外，在受到攻击的瞬间，观察不到星球表面变化的细节，但粉红星距离仙船所在的位置只有三四万公里，再加上朗天涯非凡的感知能力，上面含灵物质爆燃的过程被他看了个清清楚楚。

一幢幢如诗如画的空中楼阁，巍峨耸立的两星通道巨塔，翔龙城中大片杂乱的建筑，高山下绿水旁的大小城镇，点缀在无垠粉红稻田里的座座美丽村庄

在这些地方中，很多都留有朗天涯和布纵横的足迹。当年他俩为了躲避追捕，曾利用遍布全球的符器客运站跑遍大半个世界。而符器客运站一向建在高地，可以将当地风景一览无遗，当时朗天涯每次都会对着这些美丽景色在心中许愿，将来必择其中一地终老。

而如今粉红星上的这些美景全部瞬间毁灭在了他的眼前。远高于蓝星的术符物质文明也带来了远超蓝星的灾难。城镇上所有的公共含灵设施，所有家庭的术符类生活用品，所有武人的暗域，他们身上所有的术符器，宗府府库内贮藏的所有符骨类宝物，全部成了爆炸威力堪比核弹的，将它们附近的一切轰成粉尘，粉尘和热量产生的蒸汽弥漫起来，片刻之后就将整个大气层都成了惨白色。

世界末日这个词在朗天涯近期的语境里出现的次数太多了，可能是见多了影视或文学作品里的世界末日，再加上多少产生了一些“狼来了”效应，他对这个词已经有了一些脱敏。但此时一个活生生的人类文明世界就在他面前顷刻间毁灭殆尽，那种震撼和恐惧才再次让他想起这个可怕的词的真正含义。

但朗天涯很快强迫自己把注意力从粉蓝双星正发生的灾难上移开，把情绪尽快从震惊、慌恐中抽离出来。此刻是一个人类文明体系的轮回时刻，是百万年人类历史中的一个重要节点，他必须集中精力，睁大双眼，把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记录下来。

他不知道以前是否曾有人像他现在这样目睹过先祖们的恶行。但他觉得可能性不大。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偶然性太大，巧合太多，即使以前先祖们曾成百上千次地进行过这种轮回操作，他可能也是从古到今第一个能对整个过程进行旁观的人。

而先祖们接下来的行动，将揭示他们这样做的动机。先祖们不会无缘无故毁灭蓝星体系内的几乎所有人类，事态接下来的演变非常重要，他必须看清其中每一个变化，才能搞清楚前因后果，并从中找到机会，无论是为了地球上的人类，还是为了他自己和家人，都将至关重要。因为按照蓝星的历史发展规律，在灵气初现的时期，也会有一场危及人类命运的灾难，而地球正处于这一时期。

朗天涯记得好像是老木曾对他说过，神域之所以为称之为神之界域，是因为它的主人在该区域内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朗天涯很快就从先祖们接下来的操作中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第一个证明这句话的事是布纵横的死亡。

布纵横在看到白玉星上发出的一击引爆了整个蓝星的含灵物质，将上面的生命送进地狱的瞬间之后，情绪很快从愣怔、不解过渡到绝望和狂怒，但就在他反抗的念头刚刚升起，准备将仙府从外壳向战斗模式转变，向白玉星发动冲锋之时，神域之力立即将其凭空抹杀。布纵横瞬间消失，他所在的位置只剩下一团能量，很快就消散了。

仙府非常有灵性，在失去了布纵横的控制之后，它自动带着朗天涯的真身和内部的两个孩子，重新变回了一个食指大小的石像。

朗天涯通过被挡在定界珠外面的那一小点点液晶将上述过程看了个清清楚楚。他敏锐的感受到了其中的细节，布纵横在震惊、痛苦的时候并没有受到神域之力的攻击，但在生气、生出反抗之心之时，却瞬间被灭杀的。

朗天涯不禁暗自庆幸，他这具分身如果没及时躲进定界珠，而是在外面，他刚才对先祖们生出的敌意肯定会被察觉，立即招来神域之力的攻击。他虽然比布纵横的境界要高出不少，但在神域之力面前，这点差距几乎有等于无。

神域之力展示的第二个奇迹是将十多万公里之外的巨怪瞬间挪移到了离仙船不远的地方。这一操作让朗天涯大开眼界。

之前神域展开之时，神域界墙所到之处，所有的生物体都被定在了原地，无法移动。其中即包括巨怪这样的庞然大物，也包括之前从蓝星上和粉红星上逃走的成熟本体和人类飞船。

这本已经让朗天涯吃惊了，但巨怪这样长宽以千百公里计的庞然大物，其质量可想而知有多大，竟然在神域内被任意瞬移，这个操作堪比神话传说中的移山倒海，称之为神域之内无所不能，似乎却名不虚传。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朗天涯又产生了疑问。如果说此时的定界珠身处两界，并不能算是完全处于神域之内，是个不受神域控制的例外，那刚刚被神域挪移过来的巨怪，可以说是完全处于神域之中，但它现在显然还没有完全被神域控制，仍然能保持内部的独立，而神域似乎一时半会也搞不定它。

证据之一就是它正在不断地收缩身体。它体形虽然异常庞大，但外貌跟本体差不多，仍然能认出是噬灵怪一脉的生物。朗天觉得它收缩身体可能是为了更便于自保。虽然面对神域之力的不断侵袭，它仍然将自己收缩到只有一百余米长短，在表面形成了一道流光异彩的保护层，看样子它准备实行乌龟战术，虽然跑不掉，但也不能让你撬开我的壳，吃到我的肉。

朗天涯正在猜测先祖们将如何处理龟缩的巨怪时，他突然发现仙船内钻出了一个身影，仔细一看，发现是无垢。在神域之力的加持下，此时的无垢浑身上下变成了金黄之色，如同传说中的天兵天将。

无垢身影一闪就从仙船瞬移到了巨怪身上，开始利用神域之力使出各种手段对脚下的巨怪进行探索、研究。朗天涯观察了一会无垢在巨怪外壳上的行为，突然明白它是在干什么了。它是在利用某种精神力手段寻找破开巨怪外壳的办法。他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宇点莹的飞升，给先祖们带去了对付定界珠的某种契机或某个方法。先祖们根据宇点莹的方法给神眷者发了神谕，让神眷者鼓动布纵横变得疯狂起来，制造了一场大型献祭，然后利用献祭取得的精神力对巨怪进行了攻击。

在攻击中，自愿献祭的神眷者将其精神力中携带着某种精神力病毒程序或是钩锚类的东西，随同这一击送进了巨怪体内。而此时，无垢正在利用这种病毒或精神力钩锚，里应外合，试图破开巨怪的防御。

接着他脑筋急转，将数条线索串连起来。

之前白玉星之所以消失之后又突然地出现了。应该是先祖们在扮演猎手的角色，撒下诱饵，等到猎物进了圈套，突然冒出来将猎物捕获。撒下的诱饵，就是蓝星上亿万生灵厮杀产生的精神力，以及蓝星和粉红星上逃向太空的成熟本体和人类强者。而猎物则是巨怪。

这个推断也符合术符体系的生物遵循的进补原则，也就是高阶的存在对同阶的或次一阶的个体进行吞噬，才是最有效的成长方式，而次次阶或次次次阶的低等生物对它来说几乎没有补益。

拿朗天涯举例，他原先吃粉红稻都能增长卡位，吞噬废旧术符都能使他飞快成长，但现在他已经对增长卡位没有任何兴趣了，不但停止了进食，也不再轻易吞噬术符，即使是在精神力层面，他也不再需要劣质的普通精神力，而是挑捡高阶灵力者的精神力进行吸收。

无垢折腾半天，似乎还是失败了，它最终返回了仙船之中。这时神域之力从两颗白气蒸腾的星球上引导出两股由精神力和其他各种能量组成的细流，分别跨过三万公里和几十万公里，轰击在巨怪上。

巨怪在这两股能量流的烘烤下，旋转着开始变得越来越圆，越来越小。这副景象让朗天涯想到了柴火上被烧烤的肉。

朗天涯看着看着，突然发现此时巨怪的样子非常熟悉，它好像是正在变成一个定界珠。

此时他彻底明白了，先祖们用一两万年的时间圈养一个时代的人类，钓来一只巨怪，然后用毁灭人类的方法取得燃料对巨怪进行加工，把它们加工成对他们更有用处，更有营养、更易撬开的定界珠。

但定界珠的外壳还是太硬了，即使神域之力也无能为力。先祖们以前都是如何撬开定界珠的外壳，吃到里面的“肉”的呢

想到这里，张菲的脸庞一下出现在朗天涯的脑海里。既然渎神者组织都是先祖们操纵的，那宇点莹、木下根、张菲这条线上的人的所作所为，也都在先祖们的算计之中。而已经钻入了定界珠中的张菲

朗天涯想到这里心中一片悲凉，原来张菲跟布纵横一样，不过是被先祖利用来撬开果壳的傻瓜。

朗天涯一边思索，一边继续观察外面。白玉星在整治巨怪的同时，将那些被定在神域内的本体和飞船挪移过来，似乎是挑捡了一番，找出了一个满意的本体，整治了一番，投向了蓝星，然后将其余的本体和飞船点爆，化为了“烘烤”巨怪的燃料。

朗天涯看着那个飞向蓝星的本体，算了一下速度，等它到达蓝星时，蓝星上应该已经平息。它让想起了灰星本体和地球本体，他猜测它在蓝星上应该蛰伏一段时间，等下一次灵气大潮来临，它会苏醒过来，同人类武人互为磨刀石，互相促进成长。

原来这样的细节都是先祖们的安排好的，看来人类和噬灵怪不仅仅是被圈养，甚至是被当成木偶按人家的剧本演戏

就在朗天涯愣神的时候，无垢突然一闪瞬移到仙府变成的石像面前，眼神掠过那一小团液晶，然后透过了石像的表象，直接看向隐在石像后面如同处于另一个世界的定界珠内，直勾勾地盯住了朗天涯的眼睛。

定界珠的界面对朗天涯自己的视觉来说，就像一个水幕，距离越远的东西越模糊，距离越近的越清楚。刚才他一直是通过那一小团液晶在观察外面世界发生的事，此时无垢那张金黄色的脸突然贴近出现在他眼前，并迅速从模糊变得清晰，他吓了一大跳的同时，此刻只有一个念头：“我被发现了”

一道金黄色的一线斩从无垢的两眼中连线、斩出，目标正是朗天涯的脖子。朗天涯本能地后仰加虚化，但对方这一斩并没有穿过定界珠的界面，而是斩在了石像上。在星际灵气炮狂轰滥炸下也毫发无损的石像受了这一斩，面颊上顿时出现了一道淡淡的刻痕。

无垢看着定界珠内一脸惊慌之色的朗天涯，非常人性化地嘴角露出一丝嘲笑，而那道石像上的刻痕，此时开始缓慢的修复。朗天涯明显感觉到修复石像的力量是从定界珠内发出的，看来此时仙府虽然仍没被主意识控制，但还是被定界珠认定为是他的身体，并像以前一样给予了修复。

刚被无垢惊吓了一下的朗天涯稳了稳心神，细思无垢这个行为所代表的意思。无垢这一行为的敌意很明显，他不觉得这是延续了它之前对他的态度，它的这一行为应该代表了先祖们此时对他的态度。也就是说，先祖们不希望他在这里，但又的确暂时拿他没办法。

接下来无垢瞬移回到仙船上。朗天涯不知道它是怎么操作的，仙船整体一震，布纵横等人千辛万苦搞的改造工程全部化灰，仙船恢复原貌，连朗天涯吸收的那一小点液晶还返回了原处。仙船重新启动，向着蓝星的方向飞去。朗天涯猜它很可能会返回雷池城下，等待下一个轮回的人发现它。

此时朗天涯仍能感受到那点液晶的变化，对仙船整体运行时液晶的作用有了更多的体会，也对液晶程序和液晶粒子的感悟更进了一步。但这种体会并没有持久，片刻之后他就失去了对液晶的感觉。

这样一来，在定界珠内的朗天涯就彻底失去了对外界的观察视角，他立即把异界的一切抛至脑后，转身面对定界珠内的庞大世界。此时他的任务是，穿过定界珠并摆脱它的束缚，到达地球界面，把他在异界的所见所闻，告诉那个世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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