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天涯何故同悲苦

南山外，镇荒城门处，一大一小，一红一白两个身影站立此处。

“开门。”少女看着紧闭的城门，向着城楼上的卫兵说道。

“你等一下。”城楼上其中一个卫兵急忙下了城楼，向城主府跑去。

“姐姐，姑父他是不是不欢迎我们？”小女孩昂着脑袋。

“不会的。”少女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眼中尽是疼惜。

果不其然，不多时城门便向两侧缓缓打开，罗平川从中走出。

这不是小女孩第一次与罗平川相见，但三人都敢确信，这肯定是最尴尬的一次。

“姑父好。”小白脆生生的声音打破沉静，她昂着脑袋看向罗平川，一脸乖巧，带着笑意。

“哈哈哈。”罗平川稍有忐忑的心瞬间安定下来，笑容瞬间爬上脸庞，他伸手搭在小白脑袋上想要轻抚一下，临近时才发觉太过唐突，心头顿生纠结，不料小白掂起了脚自己蹭了上来。

莫名情绪如电流一般穿过罗平川的身体，他身形微颤，缓缓蹲下身来，向着小白伸开双臂。

小白看了身旁少女一眼，随后带着笑意扑进罗平川怀中。

罗平川将小女孩托在臂弯中，轻轻站了起来，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引得小白咯咯直笑。

不知怎么的，原本很是开心的罗平川，此时心头莫名难受，这个一直如钢铁般的中年男子尽然红了眼，硬是忍住没让泪水滑落。

罗平川就站在那里轻抚小白那柔顺白发，轻声问道：“那天的伤还疼么？”

“哼，当然疼啦，姐姐说这一次是带我出气来的。”小白张牙舞爪，小巧的琼鼻也是皱了起来。

“好好好，姑父就在这里，尽管让你出气……嘶……”罗平川话未说完，就见那白皙的小手向着自己稀疏的胡须抓来。

小白的手看起来白皙柔嫩，力气可一点不小，一把撸过，罗平川本就稀疏的胡须少了一半，不知是肉疼还是心疼，他嘴角微微抽动着，可眼中的笑意却是越发浓郁。

“听你姐姐说，你的名字是雪瑶吧。”罗平川笑着问道。

“现在我叫小白，以后也叫小白。”小白又扯下两三根胡须。

“好好好，小白，你姑父的胡须可没几根咯。”罗平川点点了小白的脑袋。

“是么？”小白歪下脑袋看着，嘟着嘴巴说道：“姑父小气，还有好多呢。”

“好啦，小白，下来吧。”少女的声音响起。

“不嘛，姐姐你从来没有这么抱过我呢。姐姐你没见过姑父他威风的那会呢，看我再扯他一根胡子。”小白嘿嘿嘿地笑着，心头可解气啦。

“你们怎么突然过来了？”罗平川情绪平复些许，目光落在少女身上。

“我想去见一见姑姑。”少女眼中划过一丝冷意。

“好吧，随我来。”罗平川将小白放在肩头，扛着她一路进了城主府，惊掉了一城人的下巴。

“城主！”卫兵眼中带着异彩，但规矩一点没有落下。

“嗯。”罗平川微微点头。虽是扛着小白，但他脸上却是没有任何囧色，依旧那般威严肃穆。

罗平川带着少女几经转绕，终于来到一处房前。

“你姑姑，就在这里。”罗平川声音渐沉重。

小白跃下肩头，跟随着罗平川缓缓推门而进。

不过一门之隔，却如隔世，房间中冰霜彻骨，冻人心魂。

“阿秋，好冷呀。”小白抱起来了胳膊。

“小白你觉得冷的话，就先出去等会吧。”少女一袭红衣，站立此处如同一朵傲雪红梅。

“不要，我也要看看姑姑。我还没有见过姑姑的样子呢。”小女孩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少女揉了揉小白的脑袋，笑骂道：“我和你姑父不会打起来的，你不用担心。就算真打起来，你也帮不上忙。”

“好吧，不过我还是想看看姑姑的样子。”小白笑了起来。

罗平川已经招出冰棺，那貌美妇人依旧静静躺在那里。

“姑姑她好漂亮呀。”小白搬来一个椅子现在上面，随即看了一眼罗平川，腹诽道：“也不知道怎么被姑父骗来的。”

“姑姑，没曾想你我再相见，竟然是这般情形。”少女看向那熟悉的面孔，往昔种种浮现心头，那般温柔善良的女子，竟落得这般地步。

少女眼中冷光一闪而过，双目渐阖，将过往事迹重新埋于心底。

再睁眼时，少女眼神里只余下平静。

少女咬破指头，血水在妖气的牵引下于半空中聚合变化。

朱唇轻启，少女轻声咏诵着晦涩难懂的音节，半空的血水被少女的声音所影响，变幻渐慢。当少女的声音停止时，那团血水已幻化成一道道纹路，交叠组合成一个巴掌大小却甚是繁杂的图案，泛着妖艳红光，带着几分诡异。

“去。”少女指尖微点，那诡异图案嗖地一声破空而去。

图案落在那貌美妇人额头，不停转动，不再靠近分毫，似乎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拦住。

少女鼻间传出一声冷哼，屈指一弹，似乎有“啵”的一声，那图案瞬间落入妇人额头上，随即没入其中。

“起。”一声轻叱，少女手中印决变化，那妇人额头泛起红光，似乎那到图案要重新浮现。

少女双目微眯，眉头紧锁，指印再变，脸上血色淡了几分。

那图案终究是跳了出来，连带着，是又一道不明气息。

“姑姑她确实中了妖神咒，也确实不是我的手段。”

少女长呼了一口气，半倚着一旁桌椅坐了下来，能解开罗平川对他的误会，这对两人都有好处。

“刚才那道气息，你知晓么？”罗平川眉头紧锁。

解铃还须系铃人，更何况比系铃更为繁复的妖神咒。

“不知。”少女微微摇头，继续道：“不过终归有一个目标了。”

“嗯，你说的不错。”罗平川笑了笑，走到冰棺旁牵起那妇人冰冷的手：“我一定会让你醒过来的。”

深深凝视一眼，带着浓烈的不舍，罗平川重新将那冰棺隐去。

“好冷呀好冷呀，姐姐，姑父，我们出去吧。”小白不停跳着。

“呵呵，好。我们先出去换个地方聊吧。”罗平川看到小白这幅模样，不由笑了起来，方才沉重情绪消散不少。

三人换到一处客厅，小白连喝了三碗热茶，才算舒服了一点。

“有一点我不明白。”少女看向罗平川，问道：“对姑姑出手的人境界比我还高，即便你以玄冰封住姑姑的肉身魂魄，也不可能压制得住妖神咒才对。”

“你说的没错，那妖神咒确实不受压制。”罗平川长叹一声，似乎在回忆当年：“也是你姑姑命不该绝，那年刚好遇到恩公，镇住妖神咒，才让你姑姑得以喘息至今。”

“恩公？可以镇住妖神咒的人？”少女一脸诧异。

“你听过他的名字，封啸天。”

罗平川淡然的声音在少女耳际好似炸雷，惊愕的神情在少女脸上凝固，她呆愣许久，才问道：“他在这里？”

“不必担心，恩公他现在并不在这里。而且他对妖族的态度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罗平川苦笑着劝慰着少女。

“不在就好。”少女长舒了一口气，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稍稍正了正身体，问道：“我的那个小表弟呢？只听你提过一次，到现在也没看到人影。”

“你的小表弟……”罗平川嘴角苦涩更浓，将事情始末缓缓向少女说来。

茶水换了三杯，罗平川方才停了下来，少女也知晓了事情始末，微微叹息：“姑父，这几年，你倒是挺辛苦。”

“真说起来，我应当比你好上一些。”罗平川笑了笑。

“恐怕没人比我更惨了吧。”少女没有反驳，低声这般说道。

前后不过几年光阴，自己境地云泥之判，更连累得妹妹小白随同自己多次涉险，四处漂泊。

想到这里，少女抬眼看向一旁的小白，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的妹妹已经打起了瞌睡。

“小白，醒醒。”少女笑着戳了戳小白那白嫩的脸。

“恩？姐姐，怎么了吗？我们又要开始逃路了吗？”小白睡眼惺忪，却准确地扑进少女怀中，这是几年时光留下的印记，一时间磨灭不掉。

“小白，你再会睡吧。我们没事了。”少女心头一酸，自从妹妹醒来，一直随同自己何处奔逃。逃跑似乎成为了她的生活。

回忆那几年惨痛回忆，若非没有这个活泼可爱的妹妹，或许自己不会坚持到现在了。

“送到房间里让她多睡会吧。”罗平川心头叹息，眼中流露疼惜。

“不用，只有在我怀里，她才睡得安心。”少女微笑着摇头，但谁也能看出那掩盖不住的心疼。

罗平川不再说话，静静守在两人身旁。

少女半蹲着身体，一动不动，生怕惊醒熟睡中的小白。

日影渐移，直至薄暮时，小白才醒来。

“姐姐，你干嘛呢？”看着半蹲着的少女，小白把她拉回座椅。

“小白，我们该回去啦。”

“不要，我想再去小武家看看。”

“好，不过你姑父正在处理公务，等他好了之后，打过招呼再去。”

刚好这时罗平川赶了回来，他笑道：“你们尽管哇塞城里随意走动，不要太过张扬就好。”

“倒也没什么想走动的，是小白想要去她恩公家看看。”

“哦，正好我左右无事，陪你们一同去看看吧。怎么说，我也是小白的姑父嘛。”罗平川笑了起来。

三人这么一路说笑着离开城主府，直到走到小武家的院子前，罗平川才露出惊讶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