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老太住进养老院也两个月有余了，这段时间对她来说太煎熬了。那间阴暗的屋子，使一切都看上去死气沉沉的。伙食虽然不差，有鱼有虾，但却好像没有味道，一点也激发不起她的食欲，一开始还能勉强吃上一些，后来就只吃一小口饭喝一小口汤就感觉饱得不行了。虽然也有护工来帮忙，但白眼和辱骂也受了不少。她现在明显感觉自己的身体又虚弱了许多，就像一根要燃尽的蜡烛一般。她越来越不喜欢出去活动了，只想躺在床上，一遍遍地回顾自己茫茫的人生，静静地等候生命最后的时刻。今天她被搬到了新的房间，屋里宽敞明亮，窗子也很大，外面暖暖的阳光从窗户里射进来，照在躺在床上的老太，她好久没见过这么好的天气了，想想她又还能见上几次这么好的天气呢

她流泪了。

刘星这会儿来到了奶奶的新房间，当他看到眼前的奶奶，面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头发凌乱地像个拾荒人，瘦得都脱相了。刘星心疼地哭了，忙去抱住奶奶。“奶奶，奶奶，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老太看到孙子来了，开心得不得了，只是现在虚弱地话也说不成，就吃力地把一只手放在孙子的头上，刚才流的泪还没干呢，现在新的眼泪又流下来了，好在还有眼泪可以表达情绪。

这两个月以来，老太只知道刘民全来看过两回，刘杰来过一回。其它的人她一个没看见。儿媳妇们不来看她，她倒没所谓。大儿子和小儿子没来看她，她也理解，他们在外地干活呢。她难过的是左盼右盼的刘真和刘星，迟迟都没来见她，问刘民全，他又支支吾吾地不说，她心里就一直七上八下的，担心他们会出什么事了。好在今天刘星过来看她了，她心里的疑云也消散了一半。

刘星告诉奶奶，他现在混得不错，一个月能挣好多钱呢。老太听了高兴坏了，她还和刘星说，以后忙就不要来看她了，太耽误事了，她只要知道他好，心里就放心了。

刘星又把刘真出车祸的事告诉了她，老太听完又哭了，可怜的老人家除过掉几滴眼泪以外，再无他法了，她心疼小孙子受了皮肉之苦，也责怪自己不知原委就心里乱猜忌。刘星见状忙去拿来他买来的点心，老太这时竟然也感觉有点饿了。是啊，她老人家在这里不吃不喝倒不是全怪菜不对胃口，而主要是因为她有心结。此时她感受到了久违地关爱，在她这支快燃尽的蜡烛上，仿佛又有光火开始跳动了，她觉得眼前的一切又都变得有意义了。

刘星和奶奶拉着话，一起吃着东西，但他没打算再给奶奶酒喝，恐怕她老人家这会儿还受不住。待奶奶恢复些体力后，他去打了瓶热水，他要给奶奶洗洗头发了。

此时刘星已把老太搀扶地坐在凳子上，刘星往装了些凉水的盆里，缓缓地倒入开水，不断用手翻搅着，直到感觉水温合适。他躬着腰从后面轻轻盘起奶奶稀疏发白的头发，空出一只手来，往盆里勺了些水，一勺一勺慢慢地打湿奶奶的头发。接着他挤了点洗发液，小心地揉按着头皮。他的手法温暖而又细腻，耐心而又从容，像是一个职业多年的理发师。而此刻的奶奶早已老泪纵横，她的热泪和淋落在脸上的水珠融合在一起，坠落在盆里，泛起了点点涟漪。

相聚时难别亦难，只匆匆半天，刘星即使再不舍得，终归还是要走了，外面还有更广阔的大千世界在呼唤着他。而养老院里的老太，已经不再被需要了，只能像个累赘一样，将永远留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