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开始（四）

道宫历前98年，中山国都城虞城西二十里。

杨平不敢说自己其实不会做法事。心印以不可说不可名的方式传了三本经书，可没有传给他关于做法事的知识。

还得提一下，杨平到现在还是文盲。

看着眼前的方桌蜡烛，还有两个灵位，尴尬癌都快犯了。

昨天跟着四个盗匪翻过一个山头，又爬到半山腰，左拐右拐的走了好一会，快天黑的时候走到一处平台才停下来，这里是盗匪的藏身处。

平台的位置很是隐蔽，又恰巧避风，从上往下看，有两三百米的高度。

平台靠山体处搭着一个低低的草棚，棚子下是一堆木柴，棚顶有展开晾晒的兽皮，看起来像是狼皮和野兔皮。

还有一些药草在边上，只是杨平不认识。

矮草棚边上是一个山洞，看起来是天然形成，有十几米深，人在里面能直立行走。最靠里的位置有人开凿的痕迹，似乎是为了把洞窟扩大点。

到了地方，几个人对杨平反倒客气了一些，把小五也放开。山里走了这么一天，小五小九早就撑不住了，这一放松下来，就脑袋一点一点地想要睡着。

领头的崇哥让杨平把小五小九放在靠里的干草堆和狼皮褥子上睡了。

那两个喽啰一个叫阿芒，一个叫林伢子。阿芒是狼叔的儿子。

阿芒和林伢子忙活着烧了热水，把杨平带的米面还有挂在山洞里的最后一点风干肉下了，一锅煮了。狼叔去山洞外收拾皮货和药草。

余下俩人对着闪烁的火光发呆，慢慢的锅里散发出饭香，杨平一肚子的担忧和怪异感瞬间没影，咕咕咕咕地叫起来。

呃，一天没吃饭，饿了

喊了小五小九起来，六个人一起分掉稀粥，垫垫肚子而已。

吃完饭，气氛就更缓和了些。

小五小九睡了，阿芒去照顾那头被硬拉上来的牛，林伢子刷锅刷碗，狼叔不知从哪掏了根烟枪在那嘬。

杨平觉得得和领头的崇哥谈谈了，崇哥也是这样想的。

“这位壮士，我实在不太明白为何要绑我们师徒三人来此，既无意加害，不如直接放我们走，我等乃是无牵无挂的道士，也没得人可讨要赎金。而且，”杨平看了一下瘦削头领的脸色，“而且，还能省一些口粮不是”

好嘛，小五小九也变成徒弟了，看那崇哥的样子，两小孩似乎也很入戏，这一路上没露馅。

对面青年沉默了下，火苗跳跃着，映得他的脸色有些阴沉。

“我是这中山国西边几十里外村子的村民，几年前中山国和卫国打仗，我参了军”瘦削青年没说原因，却开始讲他们四个人的来历，说完自己说林伢子，然后是狼叔和阿芒父子俩。

“打完仗，村里寄了家书来，说我娘病重。我央求校尉给我放了假，匆忙赶回时已是一个月后了，”崇哥脸色扭曲了下，“我娘已经下葬，是村里长辈央托源齐住持办的法事。可我家的房屋田产竟然被一个泼皮给占了，我一怒之下就杀了那泼皮，但那泼皮还有亲眷，怕是会报官捉拿我，我就干脆逃到山里来。”

杨平惊讶于听到熟悉的名字，倒没在意泼皮被杀的事。在某个时代尚有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的说法，在古代强占人宅院跟挖人祖坟也差不了多少了。

崇哥喘了口气继续道，“倒是对不住提拔重用我的校尉。”

然后指着林伢子说，“林伢子，原是山下的猎户，有一个姐姐叫阿秀，前两年下大雪，被山里出去抢食的狼群害了。眼一红就冒失地到山里来杀狼报仇，被我救了。这处山洞就是他原本进山打猎的歇脚处，没其他人知道。那边狼叔和阿芒父子俩，是山里逃出来的山蛮。”

杨平听完，算是了解这个小小的“盗匪团”有了了解。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我是杨平，是个道士，从大靖洛城来，往楚国去路上就被你们带到这来了”

环指了一圈，杨平镇定道，看来是一时半会儿死不掉，就又开始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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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很快过去，已经是运动会后的第一个星期一。

子弟班的学生们有气无力地把两页三页的作业上交给科目助理，似乎一个周末过去，大家显得更累了点。

至此一个学期已经过去一半了，马上就要放假了，杨平安心里想着，趴在桌子上打盹。

这会儿是课间休息，课间操结束就回来补觉。其他人也是低声细语的，一个个无精打采的样子。

周胜走到杨平安桌前，敲了敲桌子，“平安，你的作业。”

“呶，”杨平安抬了抬垫着脑袋的左臂，一张纸在下面压着。

周胜拿起来一看，纸页上写着区区几行字。

题目：个人感受。

正文：我觉得运动期间的那个学生干部联合会特别好，建议老师考虑是否保留联合会，成为幼院处理学生日常课程等问题的常务组织。

落款：杨平安。

然后就没了。

周胜眼睛一亮，又为难地看了看杨平安，“平安，你的作业主意好是很好，但字数是不是太少了点，要不你再补补，我可以晚会儿交过去。”

周胜全程参与了运动会的工作，至少是全成旁观参与了联合会各个年级、班级的班干部联合会议，调整解决各个班级占用训练场地和时间的问题。所以他知道，这个提议很有可能被那个不走寻常路的班主任向先生拿去给幼院领导看，并促成这件事。

从上次的抽签就能看出来，可能性还很大，周胜对此深有体会。

“不用了，我没力气写，就这样交就好了。不会挨骂的，挨骂也是我挨骂，那也是之后的事了，我现在只想睡觉。”

右手蒙着头，摆一摆，“交了吧”

“好吧。”

于是这么一摞作业被放到了向道的办公桌上，向道的作业被特别放到了最下面。

运动会的时候，有个自然老师生病，到周一还没好。向道被安排过去代课，没办法，整个幼院就他自己课程最少，而且只负责一个班，虽然是最麻烦的那个，但他本人也是最麻烦的那个老师。

这会儿正跟该班的陌生学生们相看两厌，“熟悉”的老师在讲台上板着脸吧啦吧啦地一直讲，“陌生”的学生们在下面偷瞄一眼偷瞄一眼地静悄悄地听。

就像看到了稀有动物一样。

这气氛，啧啧。

临近放学，教导主任走进了教师办公室，身体挺直，双手后背，眼神锐利地环视一圈，见老师们都去上课，余下的也在认真做着教案，点点头就准备离开。

眼神一瞥就见到属于向道的办公桌上有薄薄的一摞作业，心中一动，便走上前去，伸手翻看。

他是听说了向道给学生们布置了一道特殊的作业，而且要算入期末考核成绩，这种事是必须要经过他这个教导主任同意才行的。

论如何调动同学们参与集体活动的积极性周胜、论如何发挥身体优势拿到奖牌陈明哲、我们要胜不骄败不馁王多宝

有趣，还真是惊喜。

教导主任饶有兴趣地继续翻着，心里默默地想，不知道有几个是找大人代笔的，不过言辞风格还都不超过年龄范围，算是过关。

然后就看到了最后一份，一页纸，还只有短短的三四行，五六十个字

“嗯这个是，哦，杨平安”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教导主任就拿着杨平安的作业坐了下来，旁边的老师好一会前就看到教导饶有兴致地看学生作业，现在又坐了下来，也都起了兴趣，一个个围过来。

“主任，什么东西这么有趣还劳您一遍遍地看”

一个微微发福的矮个圆脸老师过来，开口打趣，显得私交甚好的样子。

“哦，李老师，你来看看这个，”说着就把杨平安的作业放在桌上推过去。

“啧啧，现在的孩子不简单啊”

“哟，又是杨平安”

“真的啊，这个孩子脑子活得很呐”

老师们七嘴八舌地开始了议论，左右逃不出“杨平安”和“学生干部联合会”两个话题。于是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被翻了出来。

真实的，传闻的，还有的是老师们顺耳朵偷听到的。消息来源广泛，各种都有，连杨平安在西街的童子队那点事都被翻出来。

众位男老师的八卦能力之强，让人瞠目结舌。

好一会儿，大家聊得开心，似乎都忘了教导还坐在边上。醒悟过来后就干笑几声，你看房顶我看地的，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回到各自的办公桌前继续工作。

教导主任也没有心情找这几位老师的麻烦，只是一次偶然而已。何况这事还是他引出来的。

课堂还没结束，向道用“余下的时间自习”来将本堂被提前讲完的课程收尾。另一边子弟班的算学课，陈小胖正站在黑板前上，用手心把答案写一次擦一次，最终还是沮丧地留下了一片空“黑”，垂头丧气地回到座位。

总的来说，今天是个美好的开始，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