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黄石

“对不起，先生，麻烦你递给我一本紫色向日葵，好吗”

突如其来的声音，猛地打断吴望地观察节奏，让他不自觉地一愣，抬头看看这位男子，又看看自己的站位，他正好挡在摆放这部小说的书架前。

吴望赶紧取出一本递过去，颇为歉意地说：“不好意思”

“不客气，谢谢。请问，你是在等女朋友吗”

“等女朋友”

“是啊，我发现你很紧张”

“我吗”

“哦，是的，我也有一个难缠的女友。刚才，在你的眼睛中，我看到她的影子对不起，我不想冒犯你”

“不、不、不，没什么，你说的对，女朋友的确很麻烦。”

“先生，女人很麻烦，但我们也很享受，对吧这是一场非常浪漫的游戏。”

“你喜欢麻烦”

“不但是，有时候，你不得不喜欢。”

“对不起，我不喜欢。”

“是吗也许有一天，你会喜欢的。”

“也许吧。”

“是啊，也许”男人似乎意犹未尽，略微一顿，说，“不好意思，先生，咱们后会有期”

“再后会有期。”

吴望本想说再见的，但他稍显犹豫，下意识地选择使用对方的句式，改成后会有期。

与这个男人地寒暄，打断了吴望观察周边疑情的连贯性，让他分散精力，不由自主地看着这个男人结账，然后离去。

对方竟然有所感觉，他转过身，退着走了几步，左手食指转动着汽车钥匙，右手高高举起那本黑色向日葵，带着一脸的得意，消失在书店门外左向。

吴望下意识地拿起一本紫色向日葵，在它的封面上，印着恺撒临死前，对凶手说的最后一句话：

“是你吗，布鲁图”

看到这句带有宿命色彩的话，想到凯撒最后的结果，吴望若有所思地把书放回原处。

他疾步走出书店，站在店前大约三米处，以一百八十度的有效视角扫描大厅：依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物，也没有任何人引起他的注意

刚才与他搭讪的男人，也已经消失，不见踪迹

平安无事。平安无事

暂时的平安，让吴望的情绪放松下来。

他选择在一张紧挨墙体的椅子上，坐下来休息。

选择座椅的位置，按照蚯蚓的逻辑，也有防卫理念隐在其中。

这是“强迫症患者”蚯蚓的主张

在公共场所休息，你最好选择紧挨墙角，或者墙体的位置，这样可以利用死角保护自己的背部，免去后顾之忧。

曾经的热血往事，曾经的出生入死，只要回忆起来，依然让吴望激动不已。

蚯蚓，姓张名长弓，张长弓。

张长弓，是一名常年潜伏在黑道中的卧底警探，一位游走在光明与黑暗中的传奇人物。蚯蚓是他的绰号，也是他警方的代号。

张长弓曾经微笑着，对吴望解释过自己代号的来由。

他说：我就像泥土中的蚯蚓，是一只藏在黑暗中的益虫。我记得书本上说过，蚯蚓还有一个厉害的名字，地龙。不过，虽然地龙这个名字好听，形象巨大，但我不喜欢。因为这个龙字太大太重，我承受不起。

在第一次见面时，张长弓对吴望就是这样形容自己的。这也是他谈论自己最多的一次。

吴望作为新闻大报驻南方站的，一名政法专栏的资深调查记者，面对社会上的丑恶现象，一直坚持亲身调查，深入暗访，还原事实真相，揭露黑暗人物，伸张正义。

为了获得第一手事实资料，他多次不顾个人安危，身涉险境。

大约八年前，吴望在一次秘密追查y市高官勾结黑暗势力，利用城改项目，合伙骗取国家财政补贴的犯罪证据时，遭到当地犯罪团伙的威胁追杀。

多亏蚯蚓在暗中相助，让吴望逃过一劫。两人因此相识，结成好友，多次演绎出生死与共的英雄传奇。

为了及时、记实地报道警方打击各种犯罪行动，吴望向主管上级提出申请，允许他深入警队生活，及时记实报道警方打击犯罪行动的请求。

经过双方领导几次协商后，批准吴望与张长弓以搭档的关系，参入警方打黑除恶行动。

在侦破全国闻名的“六一三”贩毒大案时，为了拿到该团伙的犯罪证据，蚯蚓和吴望化装成买家，打入这个以家族形式组成的贩毒集团。

那是一次惊心动魄的经历，让吴望不能忘记的记忆。在准备交易的最后时刻，生性多疑的团伙老二，为了再次试探两个人的身份，他用一只五四手枪，顶住蚯蚓的脑袋，恐吓、威逼，做最后一次验证。

最可恶的是：这个混蛋，竟然紧贴着蚯蚓耳朵上方连开两枪。

蚯蚓浑身一震，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

这次巨大的轰鸣声，从此让吴望终身难忘

事过几天之后，吴望还是忍不住地问蚯蚓，“那个时侯，蚯兄，你害怕吗”

记得当时，蚯蚓微微一怔，猛地把脸伸到吴望的面前，歪着头，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面无表情地说：“兄弟，我怕，怕得要死，因为，我也是人”

这几句话，蚯蚓说地断断续续：仿佛枪声还在回荡，耳膜还在震动

说完，他移开自己的脸，漠然地将目光投向远方，自言自语地，说：“可是，害怕又能怎样打击犯罪分子是我的工作，也是我自己的选择。”

说着，他把脸再次伸了过来，用阴沉的声音说，“兄弟，你可以害怕，但绝不能犯错记住，每个人必须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说完，蚯蚓凶狠地盯着对方，直到看到吴望点头表示记住后，这才缩回自己的脑袋。

片刻，他轻声地反问道，“你怕吗”

“我”

“直说，你怕，还是不怕”

“怕”

“真的”

“真的。”

“怕，很好只有害怕，才能让你学会保护自己，也唯有恐惧，才能让你产生出战胜它的力量”

最后，他拍拍吴望的肩，用一种坚定地语气说，“老弟，你我都相信邪不压正，对吧所以，我们的命很硬，硬的可以磕死他们”

曾经地生死与共，同样地坚持信念，无畏地追求正义，坚强地英雄意志，让这两个人看清彼此的本性与品质。

蚯蚓就是这样喜欢上这个临危不惧，一心求真的兄弟，特别是吴望沉着冷静的个性，让他赞叹不已。

“老弟，你天生是一块做卧底的料，你想过要加入我这个行当吗”

“难道我们做的不是同一个事业吗，蚯兄否则，就不会有殊途同归这个词了。”

说完，两个人相视大笑，颇有英雄所见略同的豪迈。

蚯蚓并不知道，在吴望执念的正义中，还藏着他个人的复仇使命

多年以来，他置身于各种恐惧与冒险的经历中，正是为了学习历练自己对敌斗争的技巧和经验，为日后实施xrk计划做准备。

许多心理学家认为：在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隅黑暗之地，都藏有一只困兽。只是大多数人，没有意识到而已。

但吴望属于例外，他清楚知道在自己的心中，藏有一只充满仇恨的野兽。多年以来，他一直用自己的坚强意志控制着它，让它安静地蛰伏在黑暗之中。

是的，他和它一样坚韧，都在耐心等待，伺机而动

这是一个秘密，属于吴望自己一个人的秘密：黄石才是他本来的名字，而吴望则是吴家的养子，一个临时身份。

一个男人背负着两个男人的责任，吴望必须坚忍，卧薪尝胆，图谋未来。

还记得那位被梦魇纠缠多年的男人吗每一次梦魇过后，都会增加一份痛苦。每一次从噩梦中醒来，都让他处于不可抑止的仇恨之中。

xrk计划是吴望一个人的战争。复仇与职业无关，也与吴氏家族无关。

早在谋划布局之初，他已经将自己打上黄氏家族的烙印：为母亲复仇，唯有她的儿子黄石

不管这个正义是否迟到，是否带有私属性质，但正义一定要到来

这是他与困兽的执念：堂堂七尺男儿，若不能为母亲复仇，伸张正义，将枉为人子，天理难容

对吴望而言，一切犹如宿命。

在第一次执行调查暗访任务时，为了安全起见，站领导建议吴望选择一个化名，用于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以防止黑暗分子的报复。

吴望毫不犹豫地选用黄石，作自己的化名。这个早已被世人遗忘的名字，一直深藏在吴望的心中

出于对行动安全的考虑，在蚯蚓的提议下，经上级领导批准，吴望在y城南海镇派出所办理了一张正式的“黄石。”

从此以后，他以黄石之名，深入社会各个角落，调查暗访，寻找事实真相。

多年以来，不管是黄石之吴望，还是吴望之黄石，他既没有辜负给予自己生命的黄家，也没有让养育自己的吴家失望

现在一切都将归零，新的使命即将开始。吴望将变成一个化名，掩护黄石执行xrk计划。

想到这里，吴望毫不犹豫地发给蚯蚓一条短信有短信，便意味着安全

q兄：我一个月后出国，你的10万元，一周内打入你的中卡，多谢。保重弟o。

q，比较简单，是蚯蚓蚯的谐音。o略显复杂，字面是英文字母o，代表数字零，由零引申到无，由无谐音吴。

这是被蚯蚓引为自己最得意的设计。

他说：经过这个中英文迂回转换，谁都不会通过这个o，追查到你吴望。

至于短信文字句式，都是他们两人提前商定的暗语。

把钱的数额倒置，代表某市区号。一周减半，是他离开这座城市的时间。至于短信的第一句，我一个月后出国，则是为了扰人视听，没有实际意义。

如此这般复杂，是为了迷惑赵老大他们。考虑到蚯蚓的卧底身份，不管谁看到这条短信，都不会引起怀疑这不仅可以保护吴望，更是为了保护蚯蚓：那条藏在黑暗中的益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