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双子陨落

阖家团圆的除夕之夜，韩奎辛一个人守着徐万军家的空房子，孤独感自是难以明说的。

其实早前，在徐万军的百般劝说下，韩奎辛的决心已经开始动摇了。可是人有时候就是很奇怪，让他低头服个软比要了他的命都难，宁愿让肚子里苦水横流，也决不能承认自己输了。

看着徐仁厚一家子其乐融融，想到韩奎辛可能大年三十连顿饺子都未必吃得上，张翠心里难免不是滋味。她一天的心思都是飘忽不定的，她根本不关心春节晚会演了什么，她只想瞅个机会回去安抚一下被囚禁在他们家的那个孤零零的人儿。

张翠回来换自己丈夫和婆婆的时候，徐万军原是有些不太落忍，可是经不住张翠一再坚持，她说自己对这挤在人堆里看晚会的事情根本没有兴趣，倒不如自己在家里准备饭菜舒服。他们临出门时，张翠反复宽慰道:“你们安安心心玩就好，不用管我。”

眼看着周彩芹和徐万军消失在了夜色里，张翠立即回屋忙活了起来。她从碗柜里拿出一个饭盆，想给韩奎辛打包些已经煮好的饺子，可是刚装了几个，她又突然意识到，如果饺子少了太多，徐万军他们回来必然是要发现的，于是，她又着急忙活地开始和面剁馅。这些事她本就不是很擅长的，一通折腾之后，好容易煮熟了二十几个饺子，便赶紧给韩奎辛送去了。

韩奎辛看到张翠的那一瞬间，眼泪都快出来了。他一把把张翠拽进屋，紧紧地揽在怀里，两个胳膊似乎想要嵌进她的身体里。

“你，你勒疼我了。”张翠嗔怪道，艰难地扭动着身子，想要喘口气。张翠的挣扎更像是一剂兴奋剂，韩奎辛松开胳膊，捧起她的脸，就是一阵疾风骤雨般的狂吻。

张翠再一次沦陷了，手中的饭盆掉到了地上，饺子撒了一地。

那晚的节目，每一个徐万军都很喜欢，一首《我的中国心》听得他热泪盈眶。他觉得张翠错过了这场演出着实可惜。于是，他决定回家叫上妻子，他要把自己的这份喜悦和激动同她一起分享。

可是，当他到了门口，却发现屋子里一片漆黑。他疑惑地打开灯，整个房间显得格外安静。

“小翠，小翠！”徐万军分别对着里屋和外面漆黑的夜空喊了两声，无人应答。

“难道是给奎辛送饺子去了？”徐万军思忖着，可是他仔细瞅了瞅灶台上的饺子，好像数量并没有减少。他站在屋子里思来想去，心里一阵狐疑。忽然，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一拍大腿:“八成她收拾完又回虎子家了，估摸着是和自己走岔劈了。”

这么想着，徐万军匆匆关上灯准备原路返回，只是刚出门，他又想到，自己应该给韩奎辛送点年夜饭过去。

其实韩奎辛这一份周彩芹早就备好了，只是他们这边一般讲究夜里跨年时候吃饺子。所以周彩芹原打算靠到时间差不多了，让徐万军给他送点热乎的过去。

徐万军此时还不知道母亲的心思，他从篦子上随意捡了二十多个饺装进袋子里就出了门。

徐万军一路上哼着那首《我的中国心》，脚步轻盈，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岁的年纪。

徐万军的歌声在他推开家门的一瞬间戛然而止。手中的铁盆“哐啷啷”掉到了地上，盆里的饺子翻了一地，和之前的混成一片。

时间仿佛在那一瞬间停住了，徐万军愣愣地看着眼前两条赤裸裸的身体，只觉得身体里的血液似乎一点点地在凝固，他全身僵硬，大脑空白，呼吸困难，随即“哇”的一口血从喉咙里喷涌而出。

“万军！”那两条赤裸的身体也在此时才回过神来。张翠顾不上自己一丝不挂，急忙冲上去扶住即将倒地的徐万军。韩奎辛瞅着这个间空儿，赶紧穿好了衣服。

“万……万军……你……你听我说……我……我……”韩奎辛被徐万军的反应吓懵了，他看得出，这一次他的这个老哥是真的被他伤了心。“我混蛋，我不是人，我色迷心窍，我混蛋……”韩奎辛对着瘫软在地徐万军连扇自己耳光。

徐万军怔怔地瞪着他这位兄弟几秒钟，忽然青筋暴起，眼中燃起一股熊熊烈火，他怒吼一声，猛地抓住韩奎辛的衣领，用力将他拽到在地，翻身骑到他身上，一顿乱拳就落在了韩奎辛的脸上。

没有人见过狂暴至此的徐万军，张翠吓懵了，韩奎辛更是没有丝毫时间反应。徐万军不记得他打了多长时间，只觉得胳膊已经沉得抬不起来了，他终于听到了身旁张翠的哭喊和哀求。

他的大脑慢慢开始运转了，他看到身下的韩奎辛已经面目全非，自己的双手亦已血肉模糊。

他心头一震，惊恐地拍打着韩奎辛的脸颊，一声声呼唤他的名字，然而韩奎辛毫无反应。

张翠小心翼翼地爬上前去，哆哆嗦嗦的伸手在韩奎辛鼻前试了试，像触电一般又缩了回去，哭得更凶了。

殷红的血液在韩奎辛周围四散开去，徐万军终于恢复了理智。他伸手摸了一把韩奎辛的后脑，血液即可在他的手中淌开了。

徐万军看了一眼坐在一旁哭得撕心裂肺的张翠，表情出奇的平静。他起身把占满鲜血的双手在自己身上抹了几下，又从柜子里给张翠找了套干净的衣服披在身上，叮嘱道:“不用怕，回里屋呆着吧，这事跟你没关系。”

张翠像个木偶似的，顺从地进了房间。徐万军将韩奎辛拖到了院子里，然后到街口拦下了一位路人:“帮我报个警吧，我杀人了。”

徐万国怎么也不可能想到，他所担心的事情，最终会以如此惨烈的结果收尾。早知今日，他当初就是冒着众叛亲离的风险也绝对会提醒大哥。一直以来，他每每想要跟家人谈起此事时，总会担心是自己的偏见和多疑在作祟，他害怕贸然提出，最终会伤害到两家人多年的感情。

“哥，哥……”徐万国一声不停地唤着面无表情的徐万军，直到看到徐万军的黑眼珠微微动了一下，“送医院，快，把奎辛哥送医院，也许还有救！”徐万国说着，蹲下身，奋力地抱起地上的韩奎辛就往门外跑，在他马上迈出大门的那一刻，警察到了。

“万国！”徐万军叫住了他，“照顾好爸妈，还有东子。”

“哥……”

“人是我打死的，我得偿命。我对不起干爸干妈，也对不起咱爸咱妈……”

徐万军被带走了，警察要把韩奎辛的尸体也带走，可是徐万国死活不肯，他坚持他抱着的韩奎辛不是一具尸体，他要把韩奎辛送到医院，他说韩奎辛一定有救。

临上警车的那一刻，徐万军住了脚步，他盯着地面呆呆地看了几秒，转头对徐万国说道:“万国，哥最后一个请求，这事儿和小翠没关系，放她走吧……”

韩奎辛终究没有抢救过来。

一夕之间，两家人各自失去了一个儿子，同时失去了两个儿子，就在这万家灯火的夜晚。

尽管大家对这场冲突的起因心照不宣，可是徐万军始却终都没有说出张翠和韩奎辛的不伦之情。他坚称是自己为了劝说韩奎辛回家过年，话不投机打了起来。没有人信，可是谁也没有主动戳破。

韩奎辛下葬后，韩立章带着韩芳怡去监狱探望徐万军，但是被他拒绝了。韩立章想替徐万军向法院申请减刑，徐万军也没有答应。他说，他还不知道自己要怎么面对这个世界，面对身边的人，所以他觉得在监狱里，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