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鱼回大海

有情人离别的场面，总是充满“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的伤感。尽管机场播音员一遍又一遍地催促登机人员，可是，叶萍儿挽着庄醒心的胳膊就是舍不得放，好像一放开，不是自己而是庄醒心会飞走一样。嘱咐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可心还是放不下。庄醒心抚了抚叶萍儿的脸，轻声说：

“萍儿，你说的话我都记住了，不能再耽搁，要误机了。”

叶萍儿终于松开手，可眼泪却止不住地又流下来。再回头，挥挥手，她哽咽着说：

“醒心哥，我最多个把月就回来。”

说完，她忍不住又跑回来和庄醒心拥抱了一下，才推着父亲匆匆进了机场。

刚坐上车，庄醒心就收到叶萍儿发来的短信：

“醒心哥，我会尽快赶回来的。护理妈妈的人如果有什么做得不够，尽管说，她们会注意改进的。你一个人在家要注意身体，身体好才能更好的看护好妈妈。在一起的一个月里，我有时候耍小孩子脾气，耍完了我也是后悔的，谢谢你的包容，让我感受到了一个大男人海一样宽阔的胸怀。敬你爱你的萍儿。”

庄醒心想回复，可是要说的话太多太多了，多得已经把思绪的高速路堵塞。他写了删，删了写，总想找出一句能恰当完整表达自己心情的话语，可是，无论怎么写都感到词不达意。要么干瘪、苍白，要么幼稚、肤浅，始终没有一句能感到满意。折腾来折腾去，手机短信书写屏里还是一片空白。他知道飞机一旦起飞，乘客的手机都将被要求关机，万一萍儿收不到回信一定会着急的，只得从千言万语中钻出来，匆匆写就一句话发了出去：

“萍儿：衷心祝你和爸爸一路平安，盼你早日回来。永远爱你的醒心”。

回去的路上，庄醒心斜靠在车后座上。萍儿不在身边的寂寞感，丝丝缕缕悄然涌上心头，把他抛向空旷的离愁别绪的戈壁滩。偶尔瞟一眼窗外，往日十分喜爱的柳暗花明的田园风光，现在却怎么也提不起兴趣，他知道，自己的心、自己的情感都已经伴随萍儿在万米高空，飞走了。

此刻，他只想闭眼睡一觉，期望在梦中和萍儿相会，即使片刻也行。

萍儿和父亲一回到爷爷的老宅，知道消息的亲朋好友、四方邻居都赶来看望。萍儿还是刚上初中时回来过一次，之后由于学业紧张，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因此，对来打招呼的人认识、熟悉的不多。还是父亲行，如鱼归海，进来的人，无论男女老少几乎没有他不认识的。三婶二姑父的都喜欢和他聊，身边一直围满了人，尽管说话仍不太利索，他还是操着乡音，兴致勃勃地跟大家拉家常。无拘无束聊到兴奋点，不时还和众人一起哄堂大笑，尽情释放情感的岩浆。无论是在家还是在公司，萍儿印象中，父亲孩子似的一阵接一阵大笑，直到把眼泪都笑出来的情况，几乎没见过。

电话里，萍儿动情地跟庄醒心说：

“以前，对故乡、老家几乎没什么概念，即使偶尔听别人念叨，也从来没有去在意、思索过它。这次回来才明白什么是故乡，才感知了故乡在一个人的生命中的重要性。故乡是一个大摇篮，她用独特的环境、历史和遗传基因，孕育着一代又一代像父亲这样的人，在他们的身心上打下了深深地烙印。无论他走多远，走多久，他都不会忘记这里，因为，他的根在这里，他的血脉与这里相通，他仍然是这个山东一隅的小村庄的人，永远是左右乡邻中的一员。无论什么时间回来，家乡人都会用浓浓的情、深深的爱欢迎他、陪伴他。美不美家乡水，亲不亲故乡人，也许，这就是父亲最近几年越来越喜欢回老家的原因吧。”

这次跟父亲回山东，萍儿还有一个惊奇的发现：故乡，竟然还是一味能够通气化瘀、治病疗伤的灵丹妙药。因为，到这里不过二十多天，老爸的身体状况和精神状态都发生了明显的变化。qq里，她向庄醒心罗列了三大项：

一是饭吃得香了。在家有时一小碗都吃不完，现在一大碗还嫌不够，没想到农村的粗茶淡饭竟然让老爸的饭量翻了一倍。萍儿不无调侃地说，老爸是胳膊肘往里拐，家里的饭舍不得吃，别人家的饭不要钱使劲吃。

二是觉睡得好了。晚上早早就听到隔壁房屋呼噜打得山响，开始两天还以为是爷爷打呼噜，后来偷偷问了姑姑才知道，爷爷被老爸的呼噜吵得受不了，已经跟老爸“分家”了。问老爸，老爸还装糊涂，说是爷爷怕打呼噜吵到他才搬的家。

三是说话顺畅多了。在家里，除了和妈妈拌嘴，老爸平时话不多，没想到在这里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这些天，从早到晚嘴基本没停过。家里人外来客，走马灯似的轮番跟他说话，他也喜欢说，来者不拒，一概欢迎，嘴不利索有时还抢话。

相思夜情更多，地角天涯未是长。在山东一晃已经呆了一个月的时间，由于日日魂牵梦绕醒心哥，叶萍儿回家的念头越来越强烈。可是爸爸就像刚来一样，一天到晚乐呵呵的依旧忙得很，萍儿壮着胆几次想问却总不好意思张口。

上午跟庄醒心通话时，萍儿说着说着竟伤心地啜泣起来，庄醒心赶紧劝慰她说：

“萍儿，不要难过，我也巴不得你现在就回来，现在就在我身边啊。可是，你是陪老爸回老家养病的，不是探亲更不是去旅游，因此，千万不要主动说走，那样会让你老爸不高兴的。你老爸肯定还没住够，并且需要你陪伴在他身边，什么时候走，相信你老爸心中是有数的。我在这里一切都很好，不要再难过，好吗”

中午吃完饭，爸爸对叶萍儿说：

“萍儿，下午准备一下，明天早上你开车，和爷爷、姑姑一起去曲阜孔庙一趟，看看万世师表、斯文在兹的孔老圣人。”

“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