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 平安即好

送走那个寻父的孩子，叶萍儿挽着庄醒心胳膊，有些好奇地问：

“醒心哥，刚才你为什么一下就相信他了呢”

“有一点他说的是实话，围观的人可能不知道，或者没在意。他父亲做事的那家工厂，确实有，也确实在前几个月倒闭了，因为我有一个朋友就曾经在那家工厂当业务主管。那是一家专门做外贸玩具的工厂，朋友说几年前工厂红火的时候，订单像雪片一样飞来，应接不暇，工厂加足马力24小时赶工都做不完。可惜最近两年，做这类玩具的工厂迅速增加，对外相互压价，而工厂的人力和原材料成本却在“双提升”，再加上设备老旧，产品升级换代不及时，产品滞销等原因，工厂接连亏损，不得不倒闭，老板因为负债太多，被逼的差点自杀。由于工厂不大，又是做外贸生意的，因此，当地人知道这件事并不多，更不要说一个外来的孩子了。再说，他敢于把自己的身份证、学生证和家庭住址、电话都亮出来，说明他也在力图证明自己不是作假，因此，我相信他说的都是真的。后来我给他钱，他脸红红的怎么都不要，如果是骗钱的，最多假装推让两下就会接过去的。”

“是啊，刚开始我还有些担心呢。”

“担心什么”

“担心好心善意却被人骗啊，如果他假戏真做，拿到票一样可以退掉，换成钱的。”

“萍儿，退一万步讲，就算是真的被骗了，我也不会后悔。起码我们的救人之举，显示的是人与人之间的互信道德，让很多人感受到社会不相识人奉献的爱心和善举。对那个孩子来说，如果确实是走投无路，不得不向社会大众求援，如果得到的只是无助的围观、怜悯或者是冷漠，那将会给他的心灵留下一道永远挥之不去的阴影，今晚他得到的正与反，我想，多多少少都会影响他的一生的。”

听完庄醒心的话，叶萍儿暗暗吃惊，她怎么也没料到，身边这个平时看似嘻嘻哈哈、大大咧咧的大男孩，对一件并不算起眼的事情，竟然会想的那么远，站的那么高，看的那么透，做的这么好。同时，也对自己刚才的担心和疑虑感到羞愧，相比之下，自己显得那么狭隘和自私，心中不由对庄醒心增添了几分敬意。

当二人伏在栏杆上观月景时，发现了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大多数人不是在抬头看天上的月亮，而是俯首在欣赏倒映在河中的月亮。河中的月亮在幽暗的河水映衬下，似乎比天上的月亮还要大，还要亮，明晃晃地十分耀眼。此刻，在幽深的夜空上，月亮就像一个穿着带暗花的白色裙子的小女孩，很安静地坐在那里，怯生生地面对着地上无数双眼睛。而河中的月亮就像一个穿着白色运动装、得了多动症的小男孩，面对桥上、岸边无数双眼睛，“人来疯”地在那里一刻不停地独自折腾，一会儿像脚踏晃板的杂技演员，不停的左右摇摆、晃动、旋转；一会儿像是被一只宽齿大梳子划过，变成几根银亮的发簪，佩戴在河流幽暗的长发中间；一会儿又像被不小心碰碎的玉盘，洒落在河面，碎银点点，浮光跃金正当看得起劲的时候，河中月亮忽然不见了，叶萍儿赶紧抬头，可天上万里无云，月亮还是明晃晃地挂在那里啊，再低头仔细端详才明白，原来，水中的月亮，突然顽皮地躲在一条过往的大船底下了，让关注它的人白白虚惊了一场。

“醒心哥，那个男孩的父亲这么长时间不和家里联系，不会出什么事吧”

叶萍儿的口气里充满了担忧，庄醒心伸手搂住她的腰，望着渐渐远去的大船，说：

“应该不会吧，出事的话家里反而应该很快会知道的，也许是在外碰到什么为难的事情，不好跟家里交代联系吧。”

庄醒心之所以这么说，主要还是为了安慰叶萍儿，免得记挂担心，其实，他心里一样也在暗暗担心。一个人在外，突然这么长时间不跟家里联系，可不是个好兆头，也许他赶紧打住思绪，不想往下胡乱猜测。

一阵宽宏悠长的钟声从桥下不远处传来，听得出，那是“临江寺”的钟声，打破夜幕的沉静，音韵袅袅，回荡天穹。待钟声平息下来，叶萍儿侧过头看了看庄醒心，说：

“醒心哥，你爸爸现在会在哪儿呢我们的婚礼不知道他能不能赶来参加”

庄醒心抬起头，望着远处闪烁着星星点点灯火的夜色，半天没有吭声。自从把父亲和自己的婚礼联系到一起，庄醒心的内心就陷入十分矛盾的境地，寻不寻找父亲，对他都是一个字难。

寻找，可自己确实恨他，恨他抛家弃子，恨他无情无义，恨他毁了自己年少生活，因此，从心底不想见他、认他、叫他，不想接受他。不寻找，众目睽睽之下，自己的婚礼必然出现不正常的缺失，因为不管怎么说，他毕竟是自己的父亲。他不来参加，于情于理总是说不过去的，况且，父亲健在却没来参加自己的婚礼，怎么向大家解释呢有时，他真想跟萍儿说不举行婚礼算了，可那又是不可能的，除了自己，估计所有的亲朋好友都不会同意。

“萍儿，也许我有些太自私、太固执了，可是，我确实不想面对他。我对他没有任何印象，我早已经习惯了没有爸爸的生活。现在，突然让我对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张口叫爸爸，已经很难，而且还是一个我心中恨了二十多年的的人，更是难上加难。因为妈妈，我也曾经极力劝说过自己，可就是不行，无论怎么找理由，怎么调整，就是没有办法接受他，连他的名字我都不愿意提，更不要说跟他见面了，除非让我死，真的。”

听到庄醒心还是这样强硬执拗，叶萍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不再说什么。

十多天后，庄醒心的手机突然来了一个短信提醒，说是成功预交了500元话费。开始，他没当回事，以为是有人输错了存话费的手机号码，别人肯定很快会打电话讨要回去，可是，几天过去了，却没有任何动静。叶萍儿开玩笑地说：

“是不是哪个歌迷在给你送赞助啊。”

不对。庄醒心突然意识到事出有因，在手机上搜索了好一阵后，一个电话打到那个在桥上“寻父”男孩的家里。碰巧，正是那个男孩接的电话，庄醒心还没问，那男孩张口就说：

“谢谢大哥哥、大姐姐。那五百元钱是我请父亲打给你们的。刚到家妈就催我赶紧把钱还给你们，可一直不知道你们的地址信息，没办法寄，估计朝你们要银行卡号，你们也不会给的。后来还是我表哥提醒我们的，用这种方式还钱。”

“哦，你爸爸没什么事吧”

“好险，要不是警察叔叔，弄不好命都没了。”

原来，男孩的父亲离开那家工厂后，四处打零工时听信一位自称是山西老乡的介绍，来到一家地方十分偏僻的加工塑料制品的黑工厂打工。没想到一进去就出不来了，身份证、手机都被工厂没收，说是统一保管。每天除了12个小时对班倒干活，就只能在住房里、院子里呆着，一律不准出大门，不准和外界联系。工厂四周的围墙有三米多高，四角都安了监视器，墙内四周还拉了一根电缆线，工厂的工头警告说，所有工人都不准越过那条线，否则绝不客气。曾经有几名工人想半夜逃跑，搬了几个凳子，刚到墙边就被发现了。抓回来打了一顿不说，还关在一间小房子里三天不给饭吃。父亲就这样累死累活地在里面干了大半年，直到工厂被人举报，才被警察救了出来。后来，经市劳动部门介绍，又到市里经济开发区的一家正规工厂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