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并不令人开心的旅途

作为公国仅有的四座大城之一，有史可考的帕斯先民最早停留并建设的大型聚居点，公国政治中心转移至埃辛岛后节制陆上疆域的战略枢纽。

众多光环支持下，堪称战略意义上军事重镇的菲尔比恩。

却是一座放在当前时代背景中，几近于不设防的城市。

且不提瓮城、羊马墙、护城河这类让人一想起来就头皮发麻、暗自咂舌的，坚城险关大都必备的凶险设施。

菲尔比恩虽然同样被最具这个时代城镇特色的城墙包围在其中，可是她四四方方的城墙从高空俯瞰，每一边都像是条直线般延展连接在一起。

什么意思？

就是说她既不是依托险要地形筑城，城市走向不因地势的改变而改变。梯形的墙体上也见不到理应最常见且最必不可少的，向外凸出的敌台和角台。

如此一来，仅有五米来宽的顶面自然也不具备架设投石机、挡箭板这类守城器械的空间。假使忽略掉绕过小丘、河流的细微起伏，这一段段可以一眼望尽的城墙，可不就是几条笔直的线段。

哪里看得出半点军事重镇应有的狰狞和森严？

若非每座城门两旁还各建有一座圆形岗楼，恐怕巡城士兵连一个交接任务的落脚点都没有。而这合计八座岗楼，也是这座城市除城墙外唯一的城防设施。

如此单薄到寒酸的城防体系。

说菲尔比恩几乎不设防那是一点不错，或许也就在防备野兽、野蛮人这类没脑子的家伙上，能发挥出些许作用了。

至于说凭此来抵挡住某一支军队的进攻，那是万万不可能实现的。

不，不对。

即便是面对上述的两类敌人，也还得加上“现在”这样的限定前缀才行。

要知道，在菲尔比恩刚刚建成，帕斯人的活动轨迹逐渐在这块土地上蔓延开来，而魔素粒子还没有如今这般沉寂的，两百多年前的那个时期。

大型野兽翻过六米高的城墙，溜进城中伤人的事例，每年都会有那么十来起发生。

其中尤以冬春，也就是眼下所处的这段时期最为集中。

菲尔比恩背靠彩虹山脉，不缺筑城用的石材和水源。又是彩虹关的后勤基地，铁匠、石匠等手工艺人比例不低。资金方面掌管它的帕斯家族更是富得流油。

站在两百年后的时代，洛萨对于帕斯先民为何构筑如此简陋城防的原因不得而知。

或许是当时人力物力皆不充足，也或许是内心惊惧，原本就没打算将这座城市看做能够始终庇护自己的家园。

种种可能，都已是散落在历史中无处探寻的云烟，且不去管它。

不过各类资源充足的条件下，菲尔比恩仍然在上百年的时光中坚持这几近于无的城防体系，以至于呈现出和时代背景迥然不同的独特风貌。

究其原因，自然是因为这样的防御系统，最契合掌控者对她的战略要求了。

在这一点上，我们不得不承认历代大公和他们的宫廷团队，的确是有独到之处。

哪怕是放到现下，这个对公国统治者而言，处境最为危险的时期。

菲尔比恩，依然能为帕斯家族牵扯住一位潜在的敌人，并且将为颓势尽显的大公一系，争取到一段不短的重整旗鼓的时间。

眼看着目光所向的视线尽头，逐渐浮现出与阴沉天空色彩一致的，昏暗而静穆的城墙轮廓。

洛萨此刻的心情，却是连他自己也很难分辨得清楚。

哪怕明知道掌控这座城市绝易事，明面上的战阵厮杀已不可避免，背地里的阴险算计也必将一路紧随。

可在这凭身躯本能策马前进的闲暇时刻，洛萨翻遍自己近期每一个瞬间的思绪，却始终找不到多少类似沉重、畏惧的心情。

反倒是已成习惯的平静心湖之下，莫名有种欣然雀跃的冲动隐约现，促使他不自觉地把战马缰绳紧紧攥在手中。

这份暗藏着热烈和激奋的心情，甚至将视线内阴沉而枯寂的景象都侵染的鲜活了起来。

一个突击步兵大队打头，六个标准步兵大队分成两节跟随在后，将一个强弓兵大队以及二十辆运送辎重的马车外加少部分随同的民夫护在中间。

今天早上刚刚与洛萨汇合的阿波加斯特，领着一半左右的骑兵部队缀在队伍最后。

合计一千七百余人。

这就是洛萨抵达菲尔比恩近郊时的行军阵列，而时间，则是第三天午时刚过，也即是十八日下午一点左右。

小两千人的部队，自然衬不上军容雄壮的评价，放在帕斯这样的弹丸小国倒也足够引人注目。

只不过在投注出这份注目的沿途商或民众心中，这样的行军场景却绝不会使他们感到心安和向往。取而代之的，是静立不语的身影下，那满心满腔的忧虑和无所适从的紧迫感。

短短半年的光景，往日的和平与安宁就已经彻底远去，战乱所带来的伤痛，正在成为每个公国人最切身的感受。

可以想见的，这个冬天必定有很多人会活得十分艰辛。

但相比于面前的艰苦生活，更让人感到痛苦和迷茫的，却是下一个春季的到来，也未必能印证一个好的期盼。

就像以前曾提到过的那样，帕斯人从骨子里其实是不惧怕挑战的。

可如果有得选，又有多少人会乐于置身战火之中呢？

说起来，纽伦堡与与菲尔比恩之间的这七十多公里的行军路程，其实多少是让人有些讨厌的。

一方面，菲尔比恩相比于纽伦堡更靠近彩虹山脉，地势相对较高，越往东走气温就越低。

到了现在，即便是洛萨如今这等出色的身体素质，也能从偶尔呼啸而过的冷风中，感受到丝丝彻骨的寒意。整支部队所面对着的严寒的考验，由此便能揣度出几分。

当然了，实际情况倒也没有所谓“严寒的考验”这么夸张。

因为无需考虑绝大部分军费开支，现实资金还算充裕的洛萨在后勤方面下了不少功夫，各类御寒物资更是重中之重。

另外，他原本也以为出身于沿海湿地的菲尔兹威士兵，对寒冷天气的抵抗能力会比较弱来着。

但实际交流过后才知道，这不过是又一个主观臆测罢了。

仔细想想，潘德世界中的菲尔兹威王国，可是和瑞文斯顿有不少的领土接壤，并且时常爆发互有攻防的领土纷争的。

相比于那个常年处于冰天雪地中的国家，帕斯的冬季已经算是很温和了。

无论是洛萨率领的本队，还是昨天下午就进驻环境更加恶劣的彩虹关隘的部队，实际上都没有对寒冷的气候表现出格外不适应的情况。这其中，甚至也包括了那些装备铁制铠甲的高级兵种。

有影响当然是免不了的，只不过还远不至于让士兵战斗力断崖式下跌。

横向对比来看，至少是比途中遇到的一支，分批南撤的原彩虹关守军的表现好上不止一筹。

在这样的情况下，唯一还称得上用“严寒的考验”来形容的，也就只有午夜后轮值守夜的哨卫了。

这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避免的。

除了越来越感觉寒冷的天气之外，与菲尔比恩之间的距离本身，也是一个很让人感觉难受的点。

区区不足八十公里的路程，即便有冬季道路冰滑难行的因素影响，理论上以洛萨军的行动力，只要加把劲也足以在两天之内赶到菲尔比恩城下。

但是这样的行军规划，无疑是将一支疲惫之师亲手送到威利尔的刀锋之下。洛萨再如何相信大公长子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擅起争端，也不可能犯如此兵家大忌。

而如果要尽可能平衡行军速度与部队的战斗力，就只能像现在这样在第三天午时左右到达菲尔比恩近郊，可能稍早一些，也可能稍晚一些。

但是无论是早是晚，都意味着部队不得不空耗大半天时间，并且在菲尔比恩城外度过又一个寒风瑟瑟的夜晚。

而今天眼见得又是个并不那么美好的天气。

双方要交接菲尔比恩总归是需要一个过程的，等忙完各项事宜，怎么算都得到下午四五点以后。在眼下这个季节，显然不是个适合大军拔营行进的时间。

总不能指望威利尔让出舒适的城市，自己到野外扎营过夜吧。

至于说两家都在城中驻扎也不可行，就算威利尔愿意，洛萨也干不出把军队生死存亡交托到他人手上的事来。

菲尔比恩毕竟是帕斯家族经营了上百年之久的直辖领地，谁也无法肯定他们能够在城中调动多少力量，哪怕全民皆兵也绝非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

菲尔比恩再不设防那也是对外敌的，谁敢相信帕斯家族在城内没有布置手段那真是一等一的大傻瓜。

实在不行，加急布置些隐蔽的陷阱总不会有多大的困难。

洛萨情愿同数万公国军在野外厮杀，以他所率部队之精锐，赢不了也是想打就打，想走就走。

可一旦把军队开进城中，届时四门封闭，双方互拼惨烈巷战，这支小两千人的部队恐怕就双拳难敌四手了。

只有等双方完成城防的交接工作后，威利尔率领最后的这部分公国军离开。

失去领头羊和主心骨的菲尔比恩，才算是一座相对比较安全的城市。

棘手的新领地，

行人异样的目光，

阴沉的天气，

枯燥难耐的行军之路，

必须严加戒备的潜在敌人，

以及最重要的，暗地里说不清有多少的阴险算计。

诸多不开心的因素夹杂在一起纷涌而至，能够保持住惯常的平静心态而不为所处环境的困难所影响，心中积蓄起一份昂扬的斗志。

洛萨自身的心理素质，应该说已经是相当不错了。

然而与大公长子的再度相会，却实实在在打破了他平静的心湖。在那短短的十几秒的时间里，强烈的惊愕完全充斥了洛萨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