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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八回 雪中送炭?

宇文信虽被关着,与外面隔断了联系,可看守他的下人们嘴巴却没把门上锁,虽知道王爷连日来心情不好,阖府上下都是捏了一把汗,只差夹着尾巴过日子,但正院与宇文信的院子如今都没多少人服侍了,尤其宇文信的院子,离银安殿着实不近,天高皇帝远的,下人们又被下了严令,一步也不许离开小书房外,不嚼舌根不说八卦,该怎么打发时间

所以杨氏前脚才被带走,宇文信后脚便隔着门窗知道了,若不是力不从心,又连件可用的工具都没有,他就要破门破窗而出了。

父王是恼了他,却总不能真眼睁睁看着自己死在他面前罢,只要他以死相逼,并且真见了血,应当还是能救下母亲的,若都见了血,父王还不肯松口,那他便趁机结果了自己也挺好,反正他如今也没有前程未来可言了,倒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所以宇文信一边急急说着话,一边已在不管不顾的往外冲,他必须离开见到父王,晚一刻都不行,谁知道就晚了那一刻,便会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

只可惜他才跑到门口,就让崔公公带来的两个满脸冷漠的侍卫给伸手拦住了,崔公公还在后面略带怜悯的说道:“二爷,您还是别做无谓的挣扎了,事情已经无可挽回,王爷也不会见您,您还是接受现实,先听听王爷都让奴才带了什么话给您罢。”

宇文信闻言,见那两个侍卫都人高马大的一看就是练家子,关键他从来没见过,也不知是父王的人,还是宇文修的人但不管是谁的人,他都使唤不动,更打不过,看来他今日是怎么都出不了小书房的门了。

这般一想,宇文信不由心灰意冷起来,再想到方才崔公公竟用怜悯的语气与自己说话,他一个奴才,有什么资格这般与自己说话果真是狗仗人势么,若不是他背叛他们母子,他们母子岂会落得如今的下场,又有几分恼羞成怒。

语气便十分的不好,“崔公公果然好本事,左右逢源待价而沽,倒与那墙头上的草差不多,风吹向哪边,就倒向哪边,只可惜墙头上的草,都是没根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一阵大风给刮到地上,被人碾落成泥了,崔公公可得小心一点啊说罢,父王有什么话带给我。”

崔公公从最底层混到现在,什么难听的话没听过,宇文信这几句话,简直可以忽略不计,遂只是笑道:“好叫二爷知道,王爷已定了三日后,便送您去漠北了,王爷说了,您可以带几样自己最珍视的东西,还可以带几个服侍的人,再就是一千两银票,另外,您去了漠北后”

把睿郡王的原话与他学了一遍,末了道:“到底怎么选择,二爷自己斟酌罢,奴才明儿再过来问二爷都带哪些东西和哪几个人走,奴才也好替二爷提前安排车马。”

一席话,说得宇文信如遭雷击,赫然石化了,他还以为,父王只是吓唬他的,没想到父王是认真的,还将时间定得这般急,不是摆明了不给他为母亲求情,甚至是营救母亲的机会吗还说与他有生之年,不复再见,父王果真不要他这个儿子了吗

可他自己吃苦没什么,却不能不管自己母亲的安危与死活,那是他的亲娘,哪怕犯了再多错,做了再多糊涂事,也疼他爱他,一心为着他的亲娘啊

念头闪过,宇文信忽然冲上前,拔下一个侍卫腰间的刀,便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红着眼睛向崔公公吼道:“我要见父王,立刻安排我见父王去,否则,我就死在这里,我倒要看看,我若真死在了你面前,父王会不会让你给我陪葬”

崔公公立时变了颜色,狠狠瞪向了那两个侍卫,那两个侍卫也有些意外,他们的确是练家子,可宇文信也是打小儿练习弓马骑射的,虽都不精,却也比常人敏捷有力的多,又是抱的殊死一搏的心,竟真被他得手了,只得低垂下了头去,想着二对一,双方又实力悬殊颇大,他们还是有机会将刀给夺下的。

宇文信已又叫道:“快点我要立刻见到父王,你给我快点,否则,我就真割下去了,你别以为我对自己下不了狠手,反正我已经被逼到绝路上了,我有什么不敢的”

只是他话虽说得硬气,声音却发颤,手也抖个不住,昭示着他心里到底还是害怕的。

崔公公却并没有如他所愿的立刻对他有求必应,反倒笑了起来,道:“二爷对自己的亲生父亲都能下狠手,能对自己下狠手,又有什么可意外的只是王爷如今已彻底恼了你,也就看在你身上流着他的血,虎毒不食子,才给你留了一条生路,但心里却未必就没想过,若当初没有生你这个儿子,又怎么会有此番的祸事您若是自己结果了自己,于王爷来说,也许反而能让他如释重负。”

不理会宇文信白一阵青一阵的脸,继续道:“何况我如今欠大爷一个天大的人情,便不欠这个人情,大爷承爵也已是必然了,我不趁早讨好未来的一家之主,等事到临头再去烧热灶那也太蠢了,二爷觉得,我是那么蠢的人么所以,你要下狠手,就只管下,事出突然,我又手无缚鸡之力,阻拦不及也是情有可原,你们两个,当时离得远远的,还是听见我在里面大叫来人,才忙忙冲了进来,只可惜已经迟了,是不是”

那两个侍卫忙都应道:“是,公公与二爷说正事,岂是我们能听的,便离得有些远,等冲进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你们”宇文信被几人的一唱一和气得双眼越发的红,心里虽有些信了崔公公的话,他就算为了到宇文修面前卖乖,也巴不得自己尽快死掉,但到底还抱了几分残存的希望,嘶声向崔公公道:“你别以为我不敢,我就不信,我的命,还没你们几个奴才的值钱的,我倒要看看,我若真有个什么好歹,宇文修保得住保不住你们”

说完,咬牙一狠心把脖子迎着刀刃往前一送,立时一阵尖锐的疼痛,随即有温热的液体流了下来,很快他的脖颈和锁骨间,便黏腻腻的不舒服起来。

宇文信强忍住疼痛,看向崔公公厉声道:“怎么样,要不要立刻带我去见父王若你还不识相,就等着给我陪葬罢”

崔公公攥紧了拳头,面上却仍带着笑,道:“二爷您本就羞愧难当,又听得王爷要将您远远的送走,您不但救不了自己的母亲,以后还自身都是泥菩萨,不知道明天在哪里,一时绝望之下自尽了,也是人之常情,王爷一定不会怪罪我们的,便王爷要怪罪,如今他对大爷可是言听计从,恨不能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捧到大爷面前,你说大爷开了口,王爷能不给这个面子吗所以,你就别为我们这些奴才担心了,要动手就快点,奴才还等着回去向王爷复命呢。”

他竟真一点不在意自己的死活,不害怕自己死在他面前宇文信死死盯着崔公公的脸看了一回,纵再不想承认这个事实,也不得不承认了。

然后便悲哀的意识到,崔公公也好,两个侍卫也好,都只是主子手里的傀儡,所以他们不会像父王那样,看见自己受伤流血,看见自己极有可能会死在他面前的样子,怎么着也会心软几分,如果他不自己放下刀,他们真会眼睁睁看着他死,可他就这样死了,岂不是只会亲者痛仇者快,死了也白死

宇文信一时陷入了天人交战中,神情都有些恍惚起来。

崔公公等的就是这个时机,忙冲两个侍卫使了个眼色,二人会意,便忙身形如电的扑上前,一个夺刀,一个抓人,很快便将眼前的困局给解了。

崔公公方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厉声吩咐两个侍卫:“你们两个,从现在起,寸步不离的守着二爷,直到二爷被送走那一刻,若是敢再让二爷有个什么好歹,你们两个也别活了”

两个侍卫一个正制着宇文信,便由另一个抱拳恭声应道:“公公放心,绝不会再出任何岔子了。”

崔公公“嗯”了一声,看向颈间仍血流不止,脸色灰败的宇文信道:“二爷,奴才早说了,让你别再做无谓的挣扎,你偏不信,如今可不就吃亏了。对了,顺天府黄大人已将杨氏的案子判决了,杨氏也痛快的画了押按了手印,已定了下个月月初行凌迟之型,所以你是救不了杨氏的,不过,若你乖乖听王爷的话,配合一些,指不定王爷会心软,让黄大人改判杨氏其他刑罚呢虽也免不得了一死,好歹死前不至于那般痛苦,也能落个全尸不是您自己看着办罢”

说了一大通,见宇文信都一副恍恍惚惚的样子,知道他这会儿身心都受了重创,要指望他安排带的东西和人,怕是不可能了,只得吩咐两个侍卫:“你们两个,马上给二爷上金疮药、包扎伤口,若实在严重,还得打发人立刻请个大夫来。”

又指了一个粗使婆子:“你把院子剩下的所有人都给咱家叫来,咱家有话说。”早些把事情了了,也好让王爷早些开怀起来,比较主子高兴了,下人的日子才好过。

侍卫之一与粗使婆子之一便取金疮药的取金疮药,召人的召人去了。

却是侍卫的脚程更快,先一步取了药回来,与宇文信洒上后,很快便止住了血,这才发现,宇文信的伤口虽有些长,却并不深,只要包扎得当不沾水,几日便能结痂。

崔公公听得松一口气,适逢粗使婆子将宇文信院里如今仅剩的十几个下人,连同宇文信仅剩的两个不得用的小厮也一定召齐了,他便站到台阶上,说起话来:“二爷不日就要出发去漠北了,你们当中,有哪些愿意跟着去服侍二爷的”

谁都知道漠北苦寒,二爷去那里也不是享福的,甚至有生之年都别想再回盛京了,若这种情况下,还愿意跟了去服侍的,自然忠心可嘉,那就值得一用了,也算是二爷不幸中的万幸。

只可惜崔公公失望了,他一连问了三遍,都没人主动站出来,说愿意跟了去漠北服侍宇文信的,人人脸上都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

崔公公就暗暗叹了一口气,这些仅剩的下人,显然都是家里没什么门路,素日在二爷面前也不得用的,不然早找路子调出去了,哪还会留至如今,既素日不得用,自然也就别指望他们能有多忠心,若强迫他们跟了去,他们不尽心尽力的服侍,倒还不如不让他们去,这种事,他们自己愿意才是首要的。

可二爷自己院里的人都不愿意跟去了,其他院里其他行当的人自然更不愿意了,难道现自外面买人跟去吗,现买来的人,又哪里堪用呢王爷是恼了二爷,却未必就愿意看到下人也敢作践他,委屈他,他必须得把握好这个度才成。

崔公公正暗自犯愁,冷不防就听得下面一个女声怯怯的说道:“公公,我愿意同了二爷一起去漠北,不知道可不可以”

终于还是有人主动愿意跟去了

崔公公大喜过望,忙循声望过去,就见说话之人不是别个,却是刘纯馨,他脸上的笑就一下子凝固了。

暗骂自己怎么连二爷院里还有这么一号人物都给忘记了说来这刘氏到底也是二爷的妻子,虽没拜堂没敬茶,却也是坐了大红花轿进门的,那便是二爷的妻子了,丈夫去哪里,她便跟去哪里,也是天经地义之事。

只是这女人再上不得台面,也是大少夫人的嫡亲表妹,也不知道大少夫人对她是个什么意思也许大少夫人只愿意自己作践她,不愿意别人作践她,有什么后手呢,毕竟这一去,可就一辈子都再见不着了,这个主他还真是不好做。

只得道:“二少夫人愿意去,自然是可以的,只是兹事体大,咱家得先问过王爷,还有大少夫人的意思才成,明儿咱家再给你答复罢。”

不想刘纯馨却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既嫁了二爷,便生是二爷的人死是二爷的鬼了,自然是二爷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又何须再征得旁人的同意还请公公行个方便。”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话倒也没错,崔公公蹙眉想了想,转身向里看向了宇文信:“二爷怎么说”

据他所知,二爷对这个所谓的“妻子”可是深恶痛绝,也许不愿意让她跟去呢

果然伤口已被包扎好了,脸色看起来却越发苍白了的宇文信立刻道:“我不要她跟我去,没有人愿意跟我去,我就不带人去便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当年宇文修能熬过那样恶劣的生存环境,他如今可比当年的宇文修年长多了,他能做到的事,他自然也能,被方才崔公公一句若你乖乖听王爷的话,配合一些,指不定王爷会心软,让黄大人改判杨氏其他刑罚呢所触动,宇文信这会儿已愿意去漠北了,只是去之前,他一定要再见父王一面,也一定要再见母亲一面

刘纯馨被宇文信拒绝了,也不气馁,继续怯怯的道:“二爷不让我跟您去,我也一定要跟了您去,我说了既嫁了您,就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求二爷能答应我。”

顿了顿,咬了咬唇,壮着胆子上前几步上了台阶,站到了宇文信面前,方继续道:“二爷厌恶我,我知道,可我却是安了心想与二爷好生过日子的,先前没有发生变故前是一样,如今到了这个地步,还是一样,从来没改变过心意,只求二爷能给我这个机会,我一定会让您慢慢的发现我的好,不后悔您今日答应带了我一起去漠北的。”

连日来王府发生这么大的变故,刘纯馨虽几乎没有人身自由,也使唤不动新房的下人们,与她们说不上话儿,但发生这么大的事,她怎么也能无意听几耳朵去,自然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一开始,她是恐慌中带有几分庆幸的,王妃娘娘与二爷自身都难保了,自然再顾不上磨搓她,这几日唐嬷嬷不就再没在她面前出现过,往日那些个行动就给她脸色瞧,对她冷嘲热讽的大丫鬟得脸的妈妈们,也再没出现过,再没给过她气受不是吗那她就这样安居在一方小天地里,每日里只要能有吃的喝的,也算是一种幸福了。

但很快她便庆幸不起来了,二爷从来没承认过她,他在府里时,她尚且日子难过,等他去了漠北,一辈子都再回不来了,她岂非越发成了无根的萍,不知道会飘向哪里了

倒不如随了二爷一起去漠北,本来他就是她的丈夫,她就该他在哪里跟在哪里,何况他如今还落了难,她相信只要她全心全意的照顾他,全心全意的付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总有一日他会感动的,那她这辈子,也算是有了依靠,有了自己的家,她之前爱慕虚荣,猪油蒙了心,说到底不也是想要有个依靠,有个自己的家吗经历了这么多,她也不再怕吃苦了,只要心里有目标,有希望,一时的吃苦又算得了什么,纵然苦,也是甜的

刘纯馨今日穿了一身浅碧色的素面褙子,头发整整齐齐挽了个纂儿,戴了两朵珠花,与往日宇文信偶尔在杨氏院里无意瞟见时,一般无二的打扮。

她的言行举止还有神色也与往日一般无二,畏畏缩缩,卑卑怯怯的,一副上不得台面的小家子气,让人实在喜欢不起来,即便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只第一次见她的人,都喜欢不起来。

可宇文信却发现,自己现下竟然讨厌不起她来了,他本来该最讨厌最恶心她,他也的确一直最讨厌最恶心她的,不是吗她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算个什么东西,竟也敢公然的同情起他,自以为是的给他雪中送炭起来,他以为这样他就会感激她,会认下她做妻子,以后好生与她过日子了吗

做梦,他就算再狼狈再落魄,也轮不到她来同情他,轮不到她来雪中送炭,他绝不会感激她的

刘纯馨见宇文信苍白的脸上满是深恶痛绝,心里不可避免的难受起来,果然,二爷就算再落魄了,也不是她能高攀得起的她对宇文信这会儿倒也不至于有太深的感情,宇文信都那样对她了,她还能产生感情,得多贱的人才能做到她更多的,还是想给自己一个机会,为自己谋一个至少现下看来还是有希望,还是看得见前路的未来,而二爷既是她的丈夫,她便绕不过他,那何不一起为未来拼搏呢

所以,刘纯馨很快便把心里的难受压下,又开了口:“二爷,您如果实在做不到把我当妻子,就把我当丫头当奴婢罢,您生来便是尊贵人儿,哪里离得开人服侍我虽笨,端茶递水,洗衣做饭还是应付得来的,我也能吃苦,必定比任何人都更适合二爷带去漠北,求二爷就答应带我去罢。”

说完,矮膝轻轻的跪了下去。

这下宇文信没办法再保持沉默,以为自己只靠冷脸就能吓退刘纯馨了,他只能冷笑道:“我是从来没把你当过妻子,甚至给我当丫头奴婢,你这样的女人,都不配我早想赏你一纸休书了,以前不能够,如今却是什么都不必再顾忌,我现在就赏你一纸休书”

说完便要起身去书案前写休书,反正他是被关在自己小书房里的,笔墨纸砚都是现成的。

只是才刚起身,便让刘纯馨膝行几步上前抱住了腿,哽声道:“二爷,求您不要赏我休书,我就算随您去了漠北,也一定不会有任何非分之想的,我只是、只是为好好儿的活下去而已,为什么就这么难呢求您别休了我,不然我只能回浏阳去与我娘相依为命,她自己都自身难保了,哪里还护得住一个我族人们都恨透了我们家,还不定会说是嫁,实则却是卖的把我卖到什么地方去,届时我也是自身难保,又何谈救她求二爷就让我随您一起去罢,我下半辈子,一定做牛做马报答你。”

她不想回去再被待价而沽一次了,这一次,已跌得她头破血流,刻骨铭心,真的是怕了回去了,何况她一个弱女子,要孤身从盛京回到浏阳去,谈何容易,路上会遇上什么,她简直想都不敢想,就怕到时候连死都是奢望,倒不如先保全自己,等自己有了余力,再设法接了母亲去与她团聚,怎么着也比母女两个都落到族人们手里,只能任人宰割的强。

刘纯馨并不知道刘姨妈已有了“好去处”,还以为她已回了浏阳去,虽族人们都容不下她,但让她常伴青灯古佛,为父亲和族里挣一座贞洁牌坊应当还是愿意的,就是母亲少不得要吃苦头了,不过只要性命无忧,以后就总有希望。

她不知道,宇文信却是知道的,以往的理直气壮今日却忽然莫名的打了折扣,竟觉得原本想好的刘姨妈在回去途中,遇上了流民,死于非命的说辞,说不出口了。

好半晌,他才冷冷道:“崔公公,劳你安排人先带她下去,我要考虑考虑。”

带了,岂不是意味着他接受了她的同情,可她凭什么同情他还有她带给他的那些耻辱,又该怎么算可若不带,他也说不准将来的某一天,自己会不会后悔,毕竟旁的且不说,至少洗衣做饭这些事,总不能真让自己动手罢

刘纯馨脸上已带出了几分松快来,二爷愿意考虑了,那说明事情至少还有转机,遂在崔公公让人扶她起来,送她回去时,很顺从的就起身离开了。

余下崔公公看着她的背影,第一次对她有些刮目相看起来,没有共过富贵,却愿意一同患难,不管这刘氏以前做过什么,人品怎么样,也已算难得了,若二爷能一直得她相伴照顾,而她又的确如自己说的那样,不怕吃苦,二爷倒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简浔很快便知道了刘纯馨自请随宇文信去漠北之事,这些日子事情多,她也跟崔公公一样,早忘记王府还有这么一号人物了,还是崔公公亲自来求见,把事情大略说了一遍,末了问她:“未知大少夫人意下如何”

她才想起了刘纯馨的存在,但想起归想起,却真的一点不感兴趣,毕竟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便只是道:“看父王的意思罢,若父王同意,我没有任何意见,毕竟我一个做嫂子的,是不好管小叔子屋里事的,尤其这个小叔子与我们一房,还已反目成仇了,公公说是不是”

崔公公闻言,忙赔笑道:“都是奴才思虑不周,这等小事,就不该拿来烦大少夫人的,奴才这便退下,不打扰大少夫人歇息了。”说毕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却行退了出去。

大少夫人是以嫂子的身份来说此事的,而不是表姐,那就说明早不拿那刘氏当表妹了,一丝一毫旧情都没有,那他应当能在王爷面前交差了,一个刘氏,再添两个婆子或是媳妇子,两个小厮,不然索性就新买一家人,与二爷一道去漠北

到了晚间,宇文修回来了,简浔一边服侍他梳洗更衣,一面笑道:“昨晚上怎么留在宫里了,是不是有什么急事若是方便,要不与我说说要是不方便,也就罢了。”

他脸上虽一直在笑,整个人看起来也很放松,但她还是能察觉到,他的心情不好,她也不是非要听他说宫里或是朝中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想引着他说说话儿,让他能真正的放松下来而已,毕竟他在外面已够紧绷了,回了家里还这样,又还有什么意趣

宇文修已道:“对师妹,没什么不方便说的,只是这事儿实在太过分了,你听了必定也会生气昨儿下午眼见要到交班的时间了,平子清忽然递了话儿给我,让我晚间在自己的值房等着他,他要带我去一个地方。”

他虽自来不待见平隽,却也只是在有关师妹的事上,对平隽的能力人品,却是自来极看重,也可以说是与他惺惺相惜的,既然平隽特特递话儿给他,还让他在值房等他,看来问题是出在宫里,那他自然要配合。

是以昨夜他才会没有回王府。

到了三更左右,一身夜行衣的平隽果然如期而至,叫宇文修也换上夜行衣后,带着他一路躲过巡逻的金吾卫们,到了冷宫一带一座废弃的宫室。

宇文修这才知道,他虽然已自问对皇宫大大小小的角落都了若指掌了,却不知道,冷宫下面还有一座地下室,而他们两个悄悄潜进去后,看见的就是一群方士和工匠,正围着一座巨大的炼丹炉忙个不停。

“不是说皇上将给自己炼丹的方士高人们,都藏在畅春园吗怎么会”简浔紧锁着眉头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发问了,明贞帝那个作死的,果真是一日不作就要死吗

宇文修恨声道:“畅春园那批人,是只给他炼丹的,冷宫地下室那批人,却另有用途,是专给他点石成金的师妹必定只听说过点石成金,没见过真的罢我们这位好皇上,就愣是给弄成真的了,他让那些方士和工匠,把铜和铁,经过复杂的炼制,变成金和银,当然只是看起来像真金白银,其实是假的,然后把这些假的金银流通出去,换回来真正的金子和银子他这样做已经有几个月了,可居然谁也不知道,还是平子清日前见军饷里的银子有些在阳光下,色泽与旁边的微微不一样,一时好奇拿起来看时,意识到了不对,才顺藤摸瓜查到了他的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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