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如画少年

春风和煦，软绵交错。

落星取出一块上好的白玉坠子系到我腰封上：“这玉佩我拿去庙里开过光，求了佛祖庇佑，阿姐可得好生护着。”

“我走后，有事就去布庄找朱掌柜，或者苏地主也行。衙门我已疏通好了，让他们多盯着咱们铺子。放心，不会有事的。”

吉祥牵着马在等我，爬上马后落星递给我包袱，眉眼里有些担忧：“若支撑不住便弃权，别逞强。”

我捏捏她的婴儿肥，点头，踩镫上马，吉祥狠夹马肚奔向三十二巷。

其中一巷、二巷，三巷乃皇帝在烟都的离宫，现今用来做初审地点的便是锦阳宫的“龙头”三巷。还未到三巷口，就已戒严。

我只能让吉祥打马回去，隔着老远，都能瞧见路口那满满当当排了好几条长龙的队伍，穿甲戴胄的皇家禁卫夹杂在其中，维持着行列的顺序。

我暗自捏了把汗，走到最近的队伍后，拉住一个胖子问道：“敢问兄台，初审在何处报名”

那胖子不耐烦地撂开我的手，指指身后：“要报名排队去。”

我挑了支人少的站在最后，望着面前看不到尽头的队伍忍不住叹息，这得等到什么时候啊，难怪那胖子这么烦躁。

两个时辰后，日上三竿。队伍才往前挪了不到两百步。

我索性蹲在地上啃包袱里带的干粮，突然人群往一处挤去，推的我一阵踉跄。

“诶，排队啊排队”我扒过几个跃过我的人影，提着粗饼敲他们脑袋。

他们并不介意我这样敲，反而目不转睛瞅着队伍后方。我踮起脚来，看看是什么事这般吸引人。

戒严线下，禁军成合围之势，中央停着几匹高骏白马，正愤愤嘶鸣。牵马的人甩开缰绳，同他们争吵。

“怎么吵起来了”我把饼分了半块给面前的大哥。

大哥接过饼：“想不排队就进去，这几人也是够胆。”

“插队，”我很生气，恶狠狠道，“该拦”

大哥又伸手掰了一块，指着最中间的红衣男子道：“看见没，还扔东西了。看样子像个大户人家的公子，这脾气倒是耍错了地儿。”

我瞅见那人从腰间摸出什么摔下，碎成几瓣。显然禁军被唬了一跳，面面相觑。却依旧执拗地按着刀柄，蓄势待发。

红衣男子捶胸顿足，仰天长叹一声后，原地蹲下生无可恋地挠头。我忽然觉得这个动作很是眼熟，像在何处见过。

思索间，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低吼：“让开”

我忙回头，一名身披盔甲的红缨侍卫提刀破开人群，急匆匆冲到红衣面前。正当我以为他要撵了这擅闯戒严之人时，他却收刀抱拳，半跪行礼。

人群沉默一瞬，又立刻议论纷纷。我才想起他方才摔的什么，明明是进宫的玉令。

红缨将那群禁卫都劈头盖脸地骂上一顿，立刻携了几人直朝昭阳门走来，挥鞘大喊：“散开散开”

我退的有些急了，无心踩到一个硬物，也不知是哪个犊子喊痛：“你踩着我脚了”

我骂声还梗在喉中，就被大力甩了出去，僵硬地撞上一具火红的身子，两人盘结着砸下地面。

完了

脑中嗡嗡作响，我痛呼，模糊间有人鼻息温热，如三月春风，拂乱了我的发梢。

我抬眼，身下人吃痛抬袖掩住鼻口，露出一双我只在画中见过的眼睛。清澈若昆仑雪莲，隐隐有光泽流动，仿佛闪烁着一千种琉璃的光辉。细长的眼睫微煽，瞬间遮了万千星光璀璨。这样一双举世无双的眼，若温柔缱绻起来，该是多让人沉沦。

我呼吸也急促几分，虽只露出一抹泛着光泽的额首，与如画眼眸，但可想这袍袖下，该是怎样一副叫人颠倒的倾世容颜。

“放肆”恍然间，一声威严的呵斥传入耳中，惊醒了我的眩晕。忽觉身子一轻，我已被人提起甩到一旁。我顿时生出怒气，平民也是人，难道这离宫就由你们这些权贵独行霸道么

“大人，可安然无恙”墨衣侍卫簇拥而上，替他扶正嵌宝紫金冠。

那人推开他们，自己坐了起来。我看到他掩着口鼻的袖子微抖，露出几丝赤绯血色。一片寂静中，红樱侍卫猛然吸气，抽刀指向我，喝道：“拿下”

刀光剑影骤闪烁，凛冽的刀光一瞬架上我细长的脖颈，让我不敢挪动分毫。

完了我木楞地想，我把一个看上去权势颇大的公子哥给撞了，还撞出了鼻血。我仰天长叹，难道我的人生还没有开始，就要结束了么不要啊

那人踱着细碎的步子靠近，眼角噙着几丝痛楚。我做好准备接受即将到来的怒斥，他却抬袖挥开了锋利的刀刃，低声问我：“可伤着了”

音似泉水叮咚，若松间明月虚沉幻梦，流落耳畔坠入心房，悦耳无双，温润如玉。

如玉，玉。对，玉

我忙回神探到腰间，坠子空空如也。落星给我的玉佩，怎么不见了。我蹲身翻找，余光瞥见那人脚下一点碎星，想去踹开他的锦鞋，又被侍卫挡到三步外。

我指着他，怒气极盛：“你踩坏了我的玉佩”

他微怔，挪开步子。待瞧清脚下之物，脸色变幻几分。翻尽了身上袖袋与腰封，却一无所获。

良久，他抚额轻唤道：“北汜。”

身侧的黑衣男子上前，解下钱袋塞进我手中。我瞪大了眼，虽然你长得很好看，声音也好听，脾气也还可以，但这都不是你踩坏了我玉佩的理由。也不是你随便拿钱就能搪塞的理由，以为我是叫花子好打发么

我气极刚欲辩解，就被红缨侍卫推到一旁：“内侍还等着，大人请尽快。”众人二话不说，竟就这般匆匆离去。

我攥紧了钱袋，气的几欲上蹿下跳。却只能很恨地翻了个白眼，你最好期待以后不要遇见我，不然这笔账有你算的。

哼

半日后，已近昭阳门。

守卫重重，门上贴着审核步骤的告示。初审分四部分，初考朗诵，由学士院学士出题，评判吐字和风度。次考对诗，考官问考者答，评判记忆和学识。三考辩论，考官出辩题，参考者两人一组就一个问题辩论，评判逻辑和应变。末考是考官对话，评判情商与品德。

我摸着画出来的胡子，心中泛出些疑问，便闻得身后有人抱怨：“咦这题试怎与前些年都不相同，今年如此新奇。”

是很新奇，尤其第四考，像极了面试。

报名处坐着一位书生模样的老伯，我前面的哥们刚进去，就被遣走了。他紧捂手腕，一脸愁色，我不禁也有些紧张。

坐下后，老伯用力捏了捏我的手臂，朝旁边执笔的侍者点点头。我惊讶，这盘查也太严了，竟还要捏骨断龄，限制参赛者的年龄。

侍者提笔掭墨，朝我道：“官府人身证拿来。”

我找出路引递去：“不知临时路引可否证明身份”

“都可。”侍者拿去仔细查看，誊毕资料还我，“去那边查身。”

侍卫探着手，在我身上摸索。我一阵心惊胆战，生怕露陷，好在他只是寻找违禁物品，并未考虑我是男是女。

缴了包袱，他递给我一方小巧的木牌：“你的牌号，进去吧。”细腻的木质上刻着数字：两千三百五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