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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花开荼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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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

我警觉回头,余光处一抹熏紫身影猛然转身,带着几滴晶莹剔透的泪光,消失在楼阁中央。

我楞楞站在原地,心也如同那轮皎月般,被沉沉困在水底,轻轻一喘都是莫大的郁结。

云予说过,我是个极易被一种莫名情绪阻碍选择的人,终有一天,成败皆因它。

我揪着袖子,终于还是捂着头恨恨叹一口长气,绕过人声鼎沸的堂厅,偷偷摸到离越房间窗前,扣响了雕花长窗。

片刻后,离越轻轻掀起窗纸,清秀的眉眼朝我笑了笑,却是舒坦的口吻“竟然是你,我还以为这次要一人查案了。”

“殿下知道我要来”我讶道。

他笑眼愈浓,摇了摇头“我只知今夜可能会有人来,没想到是你,婉月夫人好眼光。”

“这么说,殿下也喝到了那杯茶”

“茶”离越眉头微蹙,“她在茶中给了你东西,是什么”

我一楞,忙掏出那方裹着茶叶的手帕展开,离越凝视已经开始泛黄的叶梗,片刻后薄唇紧抿,让我收起来。

“殿下可知婉月的用意”

离越也从袖中掏出一方手帕,里面静静躺着一束毫无生机的荼蘼花。细长茎叶上沾着潮湿的水汽,柔软脆弱的花瓣在月色下轻轻摇晃。

“前几日翻阅龙闸大坝的巡检图,无意中发现有一页比其他纸略厚,不细看根本察觉不出来,待小福子用茶水蘸湿后剥开,中间竟然夹着一页沾满血迹的闸门布局图。上面画的放水闸,比记录在册的要少一扇。于是趁今日众官酒聚,我抽空去了一趟龙首闸,可惜坝水早已漫过警戒位,只看见唯一的下行石阶上,放着这束花。”

我接过荼蘼细看,越觉眼熟,惊道“婉月夫人后院种的,便是这花。”

“花后的石砖上,还写了一句话欲破此城秘密,待今夜良人聚。是婉月,让我在此处等候你。至于荼蘼与茶叶,都是破案的关键。”

我细细思索后摇头“不对,这束荼蘼不是她放的。”

“如何说”

“荼蘼花期短,山野之花离了水土更是极易枯萎,按殿下所言的时间,婉月夫人那时应正在同我在攀谈。且她确实有腿疾,行动不便。不可能在城北,同时又去城西。”

“或许是她身边的丫鬟放的。”

我继续摇头“她身边的侍从,我今日也都见到了,没有一个是自己的心腹。”

这时我又想到方才那抹紫色身影,虽只一刹那,可我确实看见是一名女子在偷看我。若非婉月,那又是谁呢,是不是她放了那束荼蘼我思绪有些混乱,忽然品不清婉月最后那眼的深意。

那抹纠结与犹豫,几分释然的背后蕴含着什么染血书页、茶杯中的酵叶、枯萎的荼蘼花,残缺的右腿、得民心的丈夫、暗处的女子

“殿下,”我深吸一口气,压住心中沉闷,”或许真该好好查一查了。”

碧水蓝天,晴空万里。

高大的桅杆迎着锃亮的阳光,幡旗被风吹鼓地猎猎作响,大小楼船泊停港口,即将返程远航。

被灾粮喂饱了大半月的百姓今日都夹道相迎,将泽城窄小的港口围得水泄不通。抚灾的队伍一从小舟鱼贯而出,百姓们便欢呼击掌,声浪一层越过一层,官干们起初个个正襟危立,不为所动,随后便腆着厚脸皮享受这份热情与感谢,互相拱手告别。

我靠在船栏上,斜眼看祝瑛渐渐崩溃的表情,心里十分开心。

“船都没开呢,小太爷就想吐啦”

祝瑛战战巍巍掏出一块手帕,带着视死如归的决心扣住船栏,默默盯着碧绿的江水,一言不发。

我嗤笑一声,便将目光散落到人群里,漫无目的地寻找那抹紫色身影。片刻后,轻叹一声,收回目光,终究还是徒劳。

“先生有病吧,一会笑一会叹气的。”祝瑛黑着脸,连声音都带着哭腔。

“死小子,出了趟远门,都敢顶嘴了。”

我恨恨捏住他的脸,祝瑛吃痛发出一阵惨叫,失了平衡便往我怀中一倒。他本就瘦剩皮包骨,有些锋锐的肩膀瞬间撞上我的左胸,疼的我一阵皱眉,半边身子顿时没了力气。

祝瑛扬起脸,白皙皮肤下一双黑不溜秋的眼睛紧紧盯着我,略带婴儿肥的脸颊瞬间浮上一层薄红。

他动了动鼻子“先生好香”

我忙推开他,骂道“你别是吐饿了,闻什么都香。”

祝瑛嘻嘻笑道“先生又不能吃,闻闻怎么了。我还从没在哪个男子身上,闻过这种味道,”

他忽然一顿,瞪大眼睛“难道先生昨夜这么早离席,是去楚馆找知己了”

我气的七窍生烟,当下就拿住祝瑛那张满布震惊的脸狠狠揪了一遍。他的嚎声盖过百姓欢呼声,惹得众人一阵侧目。侍从们都十分识趣地装作无事发生,吹口哨的吹口哨,路过的继续路过。

祝瑛死不悔改“先生告诫学生要洁身自恭,专心研学,可自己却不能以身作则,现在被拆穿了羞愧难当,还不敢承认。所谓君子动口不动手唔唔唔”

眼看离越已登船,我捂住祝瑛的嘴,挑了挑眉道“就算我去了青楼楚馆又如何,安国公又不会家法伺候我,倒是你再不听话,我可要去你爹面前告状了。”

祝瑛呜咽的声音戛然而止,几轮眼神交流下,我们达成一致闭嘴的协议。我替他在安国公面前说好话,他替我隐瞒“喝花酒”。虽然天知地知我一身正义,昨夜只是和离越待在一块。可祝瑛这死小子太机敏了,管中窥豹都能推敲出大概,不能让他联想更多了

我一边下船坞,还侧头嗅了嗅袖子,可平淡无奇,哪有什么香味。

摇摇头,就知道这小子又耍我。

是夜。

行船半日后,黄昏之时,楼船靠近浅滩抛锚,在一处接壤梓郡的小城镇补给细软。

待夕阳沉下江际,宁静的夜幕偷偷摄取了斑驳的光线,点点星灯升起,照亮已然漆黑一片的黯江。趁甲板上白夜班巡卫交接,这时水面反射出的粼粼波光里,两抹身影悄然避开零星的点灯宫人,滑入无边夜色。

我捂在夜行衣里,穿梭于暗夜丛林间。待离船楼半公里后,停下稍作休息。我定神凝望周侧,片刻后才捕捉到离越的身影。

“殿下,你不觉得,这个夜行衣太黑了么,你都快和背景融为一体了。”

他一本正经回答我“不黑怎么叫夜行衣。”

我翻了个白眼。

他转向我,继续道“带了换洗的衣物么”

“带了”我瞪大眼,“殿下,你不会看见我的白眼,才知道我在哪吧”

离越尴尬咳了一声,接着摇头“我没带。”

我眨了眨眼,心中涌上层不好的预感。“可是你的包袱这么大”

“阿福装的。”离越从他身上卸下那只巨大的包袱,摔在地上激起一阵灰尘,他皱眉,“好沉。”

我们俩将它拖到一处光地,借单薄月色,轻轻打开。金丝镶边的水囊,各色野味肉干和压好的精致点心,一块出入烟都的免检令牌,一副文房四宝,十分厚重的貂皮毛毯,几副金银发冠,盐袋,以及一沓银票和沉甸甸的金钱细软,让人眼花缭乱的珍宝佩饰

我楞了楞“殿下你以前微服,也带的是这些么。”

“我以前没有微服过。”

“嗯”

我们两个同时沉默。过了一会,我解开我的小包袱。几块火石和火柴,一只猪肚水囊,两身从伙房扒下来的粗布衣衫,大块牛皮雨布,一把防身用的七星短刃。

我试探问道“殿下,您跟福公公说是要去卧底查案了么”

“说了。”离越摸了摸貂毛绒毯,忽然轻叹一声,“以前在鹿岳山,每次我偷偷下山打猎,阿福就会准备这些。罢了,有些东西太过招摇,不便于携带,都扔了”

说罢离越揪起那只金丝水囊便甩到一边,我大眼瞪小眼,忙拾起塞回去“殿下,这些东西都刻着官印,若平白无故被人发现在这里,反而不利。不如用雨布包起来,就地掩埋,日后再派人来取,如何”

离越赞同,拿了几百钱银票和干粮,剩下的都被我捆好包的严严实实,找了个坡洞藏进去。因天色已晚,小镇上又分布楼船侍卫,我们不得已沿林边再向北行几公里,就地起火扎营。

一层层白浪击上江岸,宽阔的山崖延绵不断,远方繁星如许,点点葱翠隐匿在薄雾之后,一轮苍白的皎月冷冷悬在半空。

从崖边俯视,真真神似五皇子在花朝宴献上的那幅山河捭阖图。

不过这幅画中,多了一抹抬头望月的惆怅剪影。

“殿下在担心婉月夫人吗”我切下一块煮开的肉干,递给他。

他摇头“留下的影卫会保护好她,我不是在想这个。只是初次一人坐在空旷的天地里,这种感觉,有些孤独和害怕,有些奇妙。”

“很没有安全感,是么”

离越像个离家出走的小孩般,坐过来靠着火取暖,点了点头。

我望着他“其实我还挺好奇,殿下是怎么说服福公公的。”

他忽而抿嘴轻笑,一瞬间仿佛整个海面都因它澎湃起来。“我同阿福说,我真的好想、好想、好想做对一件事。”画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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