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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林云暖抬手,两只细细的胳膊,勾住他脖子,她踮起脚,推着他的胸口,向里走。

木奕珩明显顿住。他身子猛地震了下,不敢置信地望着这个前一秒还想置他于死地的女人。她就在他面前,刷地扯去身上的褙子,两手,从颈下撕开前襟。

刚被闭合的窗这次真的被风吹开了。

冷风灌进来,伴着银色的光晕。

下雪了。

凉凉的雪丝,细碎得像轻尘,被一阵阵风,吹送进来。

他的眼睛,被一片雪色勾住。

林云暖冷冷一笑,一把将他推在床上。

“行,你既然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她扯去束发的绳子,头一甩,长发披泄下来,落在雪白光\\\\裸的肩上。

“木爷,蒙您不弃,今儿,我伺候您。回头,我哥哥和我,还累您,多多照顾。”

清晨,天色灰蒙蒙的,薄薄的积雪装点了琉璃翠瓦,屋檐上面一条条晶莹的冰棱。

今年的雪比往年来得早,温度也更低,好在前儿赶制的一批棉袍大氅都送来了。

晚霞搓着手,沿抄手游廊从后罩房绕过来,院子里扫雪的婆子与她笑说:“晚霞姑娘今儿这么早\”

晚霞眉目中有淡淡的忧色,林熠哲受困,奶奶必然睡不好,她早些过来,也免她一个人胡思乱想。

端热水巾帕、温茶青盐毛刷的小丫头们总算过来了。晚霞亲手接过茶盘,轻手轻脚地用手肘顶开门,走进屋去。

穿过小厅,迎面是稍间,与里室相邻的门却敞着,只在她眼前隔着滴溜溜亮晶晶的珍珠帘子。

还未走近,就嗅到不寻常的气氛。

她撩了帘子,打眼色叫跟在后头的小丫头们放下东西出去。

一步步近了,先看到团花地毯上,浓稠干涸的血迹,旁边躺着一把染血的匕首。

晚霞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奶奶”嘶哑的声音,低低唤着,脚步灌铅般重,不敢去掀开架子床的帐子。

依稀,听到一声轻轻的哼声。接着,跟着一声。

不同的两把声线

晚霞寒毛竖起,下意识退后,身子撞上后面的椅子,踩上那把刀。

声响惊动了床上的人。

“晚霞”

是林云暖初醒的声音,有些暗哑。

可是,平静。

晚霞这时才注意到,床下脚踏上头,绣鞋旁,硕大的、男人的靴子。

杏色的帐子,斑斑点点的血。

林云暖不去看,也知此刻满身满床的狼藉。

她推了一把将手脚缠在她身上的人,迟疑片刻,道:“晚霞,把水放下,你先出去。”

又道:“我要沐浴,叫后厨准备。”

晚霞找不回自己的声音,她连应一声都没,匆匆转身,跌跌撞撞地快步出去。

林云暖小腹还是痛。她扭了扭身子,身边的男人终是醒了。

褥子掉了一半在床下,衣服丢得到处都是,男人孩子气地用额头拱了拱她的胸口,手抓着她的腰,“再抱一会儿”

林云暖横他一眼,挥开他手。男人吸着气,笑道:“狠心的婆娘我手可还伤着”

昨夜,潦草地用布巾绑住伤处,这时一瞧,什么布巾是她贴身的小衣。

木奕珩色情地在上头嗅一嗅,“嗯,奶香味”

林云暖沉下脸,帐子一掀,下了地。

昨晚

她轻轻揉着小腹,舒一口气。

特别难受

也不知对身体有什么伤害没有。

木奕珩尚不知情,狼藉的战绩他扫都没扫一眼。

木奕珩撑着头伏在床上瞧她,背部轮廓圆润流畅,就在他眼前,无遮无挡。很快,这幸福时刻结束,她找出一件衣服,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木奕珩叹了声,仰面躺回枕上。

不想起

不想走

细细回想昨夜,嘴角就勾起来。

流连她滑不留手的细腻肌肤,耳畔回荡娇娇低低的哼吟。

林云暖洗漱好,回头瞥见他还赖在床上,被子只裹住下半部分,也不怕冷。

林云暖不吭声,走过去,将最靠近床一侧的窗子打开。

晨风夹着冷意,刹那冰寒刺骨。木奕珩的回忆被打断,全身打个哆嗦,挑眉瞧她冷眼睨着他,眉尖儿凝在一块儿

木奕珩腾地坐起身来,当着她跳下床。

林云暖脸上忽地一红,快速撇过头去。

木奕珩哈哈大笑,在屋里转了一圈,又回到帐子里去。林云暖冷声道:“还不走”

“你你叫人,回我家,给我带身衣裳过来。”

林云暖蹙眉瞧瞧他丢在地上的衣裳,全是血迹,果然不适合穿着出门。

她扬声道:“晚霞”

晚霞就在门外,忐忑地进来,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瞟好。

“去把二爷的衣裳拿过来一套。”

顿一顿,回眸瞪木奕珩一眼,“里衣也要。”

木奕珩垂下嘴角。不愿意。

他碰了脏东西,立刻就要擦手的。就连脚下的靴子也从来不肯染尘,叫他穿别的男人的贴身衣裳

他心思转的极快,突然又想到,别的男人,曾和他一样,享受过昨晚那种欢悦。

“过来。”

他简短地命令。面色极沉。

林云暖已走到稍间喝茶,闻他唤声,只用眼角瞥他。

木奕珩咬牙切齿。

娘的,这妇人非要和他拗着

窗户被北风吹得作响,帐子都给掀了起来,木奕珩又打个哆嗦。总不好跳下去捉她。

只得闷着嗓子迟疑道:“我有事问你。”

林云暖:“”

“你看着我,认真的。”

“”

“我和他,谁厉害”

林云暖挑眉,一时没领会那个“他”和“厉害”是什么意思。

“怎么,很难答是不是答案太显而易见,没有问的必要”他笑嘻嘻地,“小爷纵横天下无敌手,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啊哈哈哈哈”

林云暖这回听懂了,陡然变了脸色。

她站起身,沉着脸,瞪视他片刻,忽地扯开嘴角一笑。

木奕珩一瞧那笑容,登时暗叫:“不好”

果然,林云暖走到里间,砰砰砰地将所有窗户都打开了,床下小几上的炭盆,脚一抬给踢翻在地。

“你他娘的”木奕珩缩在被子里,浑身哆嗦。忍不住骂人。

林云暖凑上来,手一伸,摸到被子下面。

木奕珩登时酥了骨头,从被下抓住她手往下带,林云暖朝他一笑,手一翻,刷地一下将被子掀开。

木奕珩的丑态立时无所遁形。

林云暖抓着被子,走两步,给扔到窗外。

“你他娘”木奕珩跳起来,抱着膀子大叫,骂人的话刚出口,见林云暖面色不善,口水一呛,硬生生把骂娘的话憋回去,换上一张谄媚的笑,“你想谋杀亲夫”

“亲夫”林云暖冷笑,“亲夫在哪里我喜做寡妇,你要不要试”

鸡飞狗跳的一早上,总算把瘟神送走。

晚霞面色不大好,把小丫头都关在外头,自己收拾屋里的狼藉。

她从前在林云暖和唐逸屋里伺候,不是不知事的。

暂放下林云暖和木奕珩无媒无聘就乱来的事实,她更担心林云暖的身体。

支支吾吾,犹犹豫豫,欲言又止。

林云暖正用早饭,挑眉瞥她一眼,放下手里的碗。

“说吧,别憋坏了自己。”

晚霞垂头,忍不住眼眶一红。

“奶奶”

她扔下手里的褥子,走过来扑在林云暖腿上。

“您正小日子呢木爷他,根本不怜惜”

林云暖忍住窘,淡淡道:“没点灯,他不知道。”

“可他喜怒无常,关着二爷,又当街把奶奶抢走,还没名没分地就他根本,不爱惜奶奶名声”

林云暖将晚霞搀起来,在她身前坐下,眼眸清明无波,认真道:“我知你关心我,不过这事,你别管了。”

顿一顿,又道:“今后,这事免不了。你知道就行了。回头,你裁两身他穿的衣服放我房里。至于二哥他若问,你也不必瞒着。”

事情都做下了,藏着掖着何用

林云暖看起来沉着自若,心里在想什么,没人知道。

木奕珩嘴唇发白,脚步虚浮无力,阵阵头昏眼花地下马走回自己院子。

木雪痕已经等了很久,心不在焉地听春熙陪她说话。木奕珩一进来,脸色苍白的样子将她吓了一跳。

“九哥你这是”

注意到他手腕上裹着厚厚的纱布,登时急得不行,“这怎么伤了伤得厉害吗”

木奕珩嘿嘿一笑,心里暗想,“偷个香差点血涸死在床上,怕小爷也是第一人吧”郎中给他开了好些补血的方子。

又想:“好在爷挺得住,没在紧要关头虚了。”嘴角得意洋洋地勾起笑,今天瞧谁都格外顺眼。

“春熙,去把我前儿得的那几样东西拿过来给四妹瞧瞧。”

木雪痕可不在乎什么稀罕玩意儿,她扯住他腕子,翻来覆去地看一遍,只恨不好解开他的纱布,好好瞧瞧伤得深不深。

春熙果然端了一只精巧的雕金嵌宝盒子过来。

木奕珩打开来,捏出一颗猫眼石,又打开一只小盒子,里头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喏,别人孝敬我的,专门留着给你,当添箱用。”

木雪痕面容一僵,眸子起雾,鼻尖酸酸的,“九哥,我这样子,嫁什么人我不要你给我添箱,我只要你陪着我”

木奕珩人逢喜事,哪顾得上别人情绪如何,他把匣子一合,塞到木雪痕手里,“说什么傻话,哪有女人不嫁人的你身子骨虽弱,有府里好吃好喝养着,很好就能好。”

一抬眼,瞧见木雪痕今天似乎格外精心妆扮,头上少见地戴了许多金玉饰物,脸色抹了淡红胭脂,眉毛描得长长弯弯的,有几分艳色。

木奕珩随口就赞:“今儿扮这么好看,是要相看夫婿么外头下着雪呢,穿这么单薄,虽然这身衣裳极美,也不能不顾身子啊。”

木雪痕含羞笑了:“外头穿氅衣了,进屋解下来的。”

春熙含笑道:“爷糊涂了。今儿十月十二,四姑娘的生辰啊”

“哎哟”木奕珩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雪痕,这些东西你先勉强收着,我还得问问你,你们女孩儿,喜欢收些什么玩意儿做生辰礼”

春熙闻言抿嘴笑:“爷越发过分了,不事先备着,哪有当面问人寿星的”

木奕珩笑嘻嘻道:“我和四妹又不是外人,四妹,你和我说说”

他不自觉地就牵住她的手,惹得木雪痕面色更红了几分,垂头道:“九哥,不论什么,九哥送的,都是最好、最合心意的”

木奕珩松开她,站起身慢慢踱起步子,“首饰珠宝什么的,是不是太俗了家里是有钱的,又不缺那个。衣裳毛氅不行不行,太轻了。吃花酒啊呸,傻了吧她吃什么花酒。”

春熙和木雪痕瞧他傻兮兮的自言自语,都笑了起来,春熙道:“我的爷,您这念叨什么呢要我说啊,爷若想送点奇巧的,不若好生想想,人家寿星平素最喜欢什么,或是有什么最能表达心意的物件也未必要送金贵之物。”总不过一个心意,哄人高兴罢了,她家四小姐又不缺首饰衣裳。

傍晚,林家接到消息,说是木爷有命,叫林云暖亲自去接林熠哲回来,才肯放人。

林云暖心里烦死他的鬼花样,乘轿出来,转出小道,上了大道,拐入街市。

街上死一般静寂。护卫的人都捏紧了刀柄,觉得这气氛不简单。

晚霞声音有些抖:“奶奶,今儿街上,一个人都没有”

平时街头摊贩多得很,行人也不少,这样子着实诡异。

远远地,听见几声呼喝,“巡防营办案,走走走”

林云暖心中升起不安,吩咐缓行,边走边看情形。

就听一声极喜悦的叫嚷:“来了来了”

霍地,寂静的大道两侧,树上、屋旁,燃起一盏盏宫灯。

晚霞讶住:“奶奶”

林云暖掀开轿帘,就见满眼光亮。

无数的宫灯,齐齐燃着,蜿蜒整条长街,足有上千盏。

最无语是,那灯上,每一盏都有明晃晃的一个大字“木”。

林云暖攥了攥拳,已然明了,帘子一甩,坐回轿子里,低声吩咐:“回家”

轿子当即调转方向,就听见有人嚷道:“哎哎哎,别走啊,前头还有节目呢”

轿子迟疑地顿住,林云暖眉头直跳:“别理他,走”

就听哒哒哒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无数穿差服持佩刀的人围上来,将前路堵住。

一个领头模样的人道:“还请姑娘转头,往前头桥上去”

姑娘

怕是这些人还不知道,她是什么身份。木奕珩闹这么大,就不怕惹人耻笑

林云暖声音迟疑:“告诉那人,我没空。”

那些差人怎肯让她走她走了,受连累的可是他们

晚霞急道:“你们身为官差,无故侵扰良民,这可合法理”

那小领头挠头:“姑娘,非是我们有意为难,只是您瞧见了,这十里长街,所有街边店铺,全是我们九爷包下的,您若才瞧了一眼就走,这不是”小头领想到九爷挥出去的银子,都替他肉疼,娘哎,若拿来买宅院,都不知能买多少呢。

“晚霞。”轿子里低低一个女音。

就见一只白嫩修长、染着浅色蔻丹的手从轿帘伸出。

“你去见他,问问,我的脸值几钱银子。”

他自己的脸不值钱,就拿她的脸也往地上踩

晚霞点点头,对那小头领施礼道:“烦请官爷告知,木爷此时何在”

“他、他”小头领尚未说完,就听一声悠扬的笛声传来。

三五个缓而长的高音一转,旋律柔下来,变得轻快,听得几句,辨出奏的是一曲“桃夭”,声音越来越清晰,伴着踏着节奏的舞步,一队穿薄纱的舞姬,个个儿年华正好,颜色动人,扭腰摆胯,舞得极美。

待一曲毕。舞姬上来拥着轿子,催着抬轿的人往前路去。

林云暖抚了抚额,已经恼到极处。

这时舞姬四散,消失在宫灯如星的长街之上。

接着便从桥上,出现两个舞着水袖的小旦,咿咿呀呀,唱的是出贺今朝。

从始至终,林云暖未曾掀帘看上一眼。那些护卫倒是瞧得入迷,渐渐收了初时的警惕。

一场戏还未唱完,忽从两旁的小楼上面纷纷洒洒,落下无数的花瓣。

在这寒冷的冬夜,丹红的玫瑰瓣叶,如细雨般飞落,与暖灯白雪,衬成极美的一幅画卷。

前方便是曲桥,木奕珩骑在马上,手中持笛,放在唇边,缓缓从桥那端行来。

他狭长的眼中,盛满笑意,穿一身织锦团金的玄衣,座下枣色骏马,精神矫健。一人一骑,渐渐靠近。

晚霞低声道:“奶奶,是木爷。”

林云暖“嗯”地一声。

木奕珩跳下马,笑嘻嘻地靠近轿子,伸手就要掀帘,晚霞阻道:“木爷,我们奶奶有句话,叫奴婢问一问您。”

木奕珩笑道:“好,你说。”

“我们奶奶问您,她的脸面值多少钱”

木奕珩一怔。

轿子里传来林云暖的声音:“木爷,今晚的戏可完了若无事,还请准我告辞。”

一旁的那些官差,早面露不忿,他们知道,这轿子里的并不是什么世家小姐,一个白身女子,枉九爷费这许多心思银钱,倒还要听她冷言冷语

就有看不过眼,又想巴结木奕珩的一个官差恼道:“兀那民女,莫要给脸不要脸了,可知你在跟谁说话九爷给你面子,你他妈”

他话未完,就见身前一个人影闪过,木奕珩“咣”地一脚,将人踹跌在地,“你跟谁他妈他妈老子的女人,轮到你说教”

“九、九爷”那官差快哭了,他可是一番好心替九爷说话啊。

林云暖叹了口气。

“木奕珩。”

“哎在呢”木奕珩转过脸来,盛怒就化成欢喜。

“你和我回去,再说。”

木奕珩心里一喜,又一顿:“原本我还准备了好多,天香楼给我包了,叫他们给你做了好些吃的罢了罢了,走,咱先回去。”

众官差:“”

望着一行人远去的背影,那小头领幽幽叹道:“我的娘啊,两万八千两银子博她一笑,那女人一眼都没瞧什么来头啊”

林府,东院,林云暖寝居。木奕珩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讨好地拉扯妇人的衣袖:“这不是,你生辰,我那个什么后来才知道吗我做这些,可都是为了哄你高兴。你不喜欢我下回不弄就是了,你别生气啊,来,给爷笑个。”

林云暖持杯的手一顿,胳膊一甩,将他手挥掉。

木奕珩又凑上来,抱住她的腰,把脸贴在她腿上,“你看看你,在我那些跟班面前下我面子,我说什么了我这马屁拍在马脚上,你以为就你生气”

林云暖冷笑:“既然木爷不喜,就莫要委屈求全降临贱地,您请。”

扬声道:“晚霞,送客”

木奕珩腾地翻身坐起来,咬牙恶狠狠地:“娘们儿,你别仗着爷疼你,就一味把爷当傻小子欺,不给你点颜色尝尝,你不知谁是你男人”

晚霞进来,正听见林云暖一声惊呼,定睛一瞧,隔着帘子,就见木奕珩按着她家奶奶在榻上,大手一撕,把件才做的新夹袄给撕开好长一条。

木奕珩也不怜香惜玉,捏住妇人的下巴,俯身就啃下去。

林云暖被他咬得疼了,忍不住“啊”了一声。木奕珩根本不理,身子紧紧挤住她,手就去掀下面的裙子。

晚霞脸颊腾地烧得通红。连忙快步退出,挥手遣散屋前的小丫头,惴惴在外头候着。

木爷他可真凶。

耳中听得几声林云暖的哼声,依稀是弄痛了。

晚霞捂住脸,身上僵硬着,想进去把木奕珩给拖起来,又不敢。

从前四爷,可是极懂得疼人的。别说这样硬来,就是手上稍稍重了,都要怜惜地哄上好一会儿。

奶奶做什么不肯留在四爷身边,非要挣命地从唐家出来如今遇上这样飞扬跋扈的人,还比奶奶小上许多岁,他怎会是奶奶的良人呢

城南博古堂,木清鸿坐在乌木椅中,将随身带来的一幅画儿展开。

但见紫藤如雾,串串从架上垂落。

下头,一个妇人衣裙不整,背转脸来,腮边有泪,似极难挨。

木清鸿目视对面须发皆白的老者,“师傅代仔细瞧瞧,这画,可是云州唐季安的笔触”

林云暖一根头发丝都不想动。

她伏在榻上,身上只盖了件男人的袍子,发丝湿湿的,都贴在脸上。

木奕珩伸手将她头发拂开,捏着她下巴,没好气儿地睨她:“老实了还闹不闹”

林云暖横他一眼,捂着肚子,把自己缩成一团。

木奕珩心里一顿,将人捞起来,抱在怀里,“怎么了你肚子”

适才瞧见了,狠心没理,只顾自己快活,将她狠狠折腾一遭,这会子良心回到胸腔,不由有些紧张。

她这样,到底是不是

林云暖哼了一声,不理他。

木奕珩急了,“你这样子,到底怎么回事你肚子里,那崽子”是死了没有

他顿了顿,“你不说,我喊人进来问了啊。上回郎中瞧过,究竟怎么说的你到底是有事,还是没事”

林云暖白他一眼,想从他怀里挣脱,只是没力气。

“你不说是吧”他蹙眉,眸子阴狠狠的。

林云暖咬住嘴唇,脸上像蒙了层淡红的雾。

“我、小日子”

“你”木奕珩反应慢半拍,待想明白,腾地跳了起来:“你他妈没怀姓唐的崽子”

他突然起身,将林云暖重重摔在榻上,头磕了一下,脸色难看地瞪他:“谁告诉你,我、怀孕了”

木奕珩走了一圈,“你他娘的”

“真是”他闷声笑出来,“你他娘的不早说老子膈应了两个多月恨不得把你肚子给剖了,把那崽子揪出来踹烂了。你不早说你”

他用手指着她:“不对,你是不是前儿抓那药,自己打下来了”

林云暖:“”不想说话,不想和一个神经病说话。头好疼,累死了,酸死了,只想安安静静歇着。

“你没怀孕,那你一道上没事吐什么真他妈”

她没听他骂骂咧咧的那些絮叨,闭上眼睛,就这么睡着了。

待梦回醒来,屋里只点着小小一盏烛灯,榻上的狼藉都收拾过了,身边是空的凉的,他不在了。

想下床喝口水,一摊手掌,才发现自己一直握着块圆润的玉。

通体莹白,有淡淡的紫纹,翻过来,上头刻着篆体书的字。

她指尖拂过那纹路,轻轻念道:“鈞颐。”

“小姐,别等了。”

木雪痕已在廊下徘徊了半晚,今儿人多热闹,一直吵吵嚷嚷,以她的身体底子,怕是早熬不住了。此刻吹着冷风,夹着那冰渣子打在身上,冻得人直哆嗦。

小环看不过,只得出言劝。

待明儿小姐着了风寒,又添新病,这身体还要不要了

“适才已经打发人去问过春熙,九爷根本没回来。您也不是不知道,他晚晚有宴,几天不回来睡都是有的。瞧您脸都冻红了,叫太太看见,还不知怎么心疼呢。”

木雪痕淡淡道:“小环,他问我喜欢什么样的礼物,他知道今儿是我的生辰,他会回来,一定会,你别聒噪,我便要在这儿等着。你再着人去外院问,瞧他是不是又被大伯困在书房里头了”

小环无奈道:“奴婢已遣人去过了,书房外头还撞见五爷,连五爷都不知九爷在哪儿。”

木雪痕叹了一声:“罢了,那我就安心等着。他会来见我的。”

这一等,就到了亥时。

木奕珩哼着小曲,摇头晃脑地往自己院里走,身上骨头都轻了二两,脸上挂着恣意的笑。

在园子里给个小丫头截住,结结巴巴说:“九、九爷四、四姑娘她”

木奕珩顿住脚步,浓眉一挑,嘴里没遮没拦地道:“哟,这不巧儿吗几天不见,越发水灵了。平时也不多来爷身边儿说话,爷跟四妹要了你,来爷屋里呀”

小丫头不过十三四岁,登时红了一张脸,连连摆手:“九、九爷,奴婢可不敢,四、四小姐等您、整晚了。”

木奕珩瞧着嬉皮笑脸好说话,出手又阔绰大方,他虐杀婢女的战绩,许多人也是有所耳闻的,但凡胆小惜命的,可不敢随便往他身边凑。

木奕珩笑嘻嘻地:“四妹等我作甚有好事又给我做鞋穿了绣衣裳了”

“不、不是。”巧儿可没想到,这主儿竟然把四小姐的生辰忘得干干净净的,“您、不是说,要给四小姐送、送礼物吗她、就盼着”

木奕珩猛地一震。他怎么把这事儿忘了

他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对了,可不是我先回去换个衣裳,就来找四妹说话。”

木雪痕有些咳嗽,手里捧着手炉,身上又多添了件大毛披风,听见外头脚步声,飞速从椅子上坐起来,撩帘子就往外走。

小环连忙劝:“小姐,爷都来了,您何必急成这样瞧一会儿太太叫人来问,见您又在外头,岂不生气”

她好说歹说都劝不住小姐,还是太太过来,才把小姐给斥回屋子里来,再让她吹风,这一屋子伺候的都不用活了。

话未落,木奕珩就走了来,隔着毡帘,“四妹睡了不曾”

“没、没有”木雪痕连忙应声,“九哥,你来小厅坐。”

木奕珩微笑步入,手里捧着个长盒。木雪痕面色有些泛红,眼睛亮晶晶的,亲自给他倒茶,在他身边椅子坐下,抿嘴笑道:“九哥叫我好等。”

木奕珩有些窘。他这当哥哥的,确实忽略了妹子的事,只顾着哄外头那妇人欢心,还碰一鼻子灰。

“这不是嘿嘿,有点事儿,耽搁了。”若不是知道她原是小日子,不应该那啥,怕是这一晚,还未必回来。

“来,你打开瞧瞧,看看喜不喜欢。”

木雪痕羞涩一笑:“其实也不是为了礼物,早上九哥都送了一匣子宝贝了。不过想见你,和你说话儿。”

声音到后面,细如蚊呐,几乎听不清。

小环轻轻蹙眉,叹了口气,挥手将屋里伺候的都遣了。

“这是”带着冰碴的玫瑰瓣儿,整整一盒,上头冰晶,用手一拂,化成一滴滴水珠。

“这天寒地冻的,哪里来的这许多花儿\”

木奕珩摸了摸鼻子,心道,这一盒算什么,老子为了哄人一笑,两千两银子叫人运了一车。洒给人瞧,人连眼角都没赏一个。

“谢谢九哥“木雪痕弯起亮晶晶的水眸,”还是九哥懂我。”

这样的礼,才算用了心的。衣裳首饰,琴书笔墨,那些俗物,从来不是她喜欢的。

“行,那你早点睡”木奕珩站起身,笑说,“愿我家四妹,身子康健,早日嫁得如意郎君。”

他笑嘻嘻地,在木雪痕脸上摸了一把,转头就往外走。

木雪痕眸光闪烁,听见这话,心里酸得不行。

她一抿嘴,奔出两步,一把从后抱住男人的腰。

小环心中一惊,手紧紧握住袖子,几乎就呼出声来。

木奕珩身子一顿,拍拍紧紧环住他的嫩手,“这是怎么了多大的姑娘了,快嫁人的人了,还跟九哥撒娇”

木雪痕的眼泪,一滴滴渗进他后背的衣服中去,声音闷闷的,涩涩的,“九哥,我说过,我不嫁人,我谁都不嫁。”

木奕珩感到身后人在发颤,他挣开她,回身捧住她的脸,替她拭泪,笑着道:“瞧瞧,越发孩子气了。雪痕,你放心好了,如果二叔给你选的夫婿不好,九哥第一个不答应。有九哥把关,你只管等着,嫁个天底下最好的丈夫。”

木雪痕哀哀切切,只恨话难出口。她身边,已经有了最好的男人。可是

她仰起脸,扯出苦涩的一笑,轻声道:“我信九哥。”

廊桥水榭,松柏寒竹,成府上院,木紫烟携侍婢的手,懒洋洋地往里走。

许是廊下服侍的都有旁的事,这会子一个人影没有。侍婢刚要撩帘子,就听里头传来一阵笑声。

一个熟悉的声音道:“这可真新鲜木府怎么就出了这么个丢人现眼的叫咱们那个好弟妹知道,岂不臊也臊死了”

接着就是一阵低笑。

侍婢瑟缩着偷瞧自家奶奶一眼,脸都吓白了。

这时有小丫头走来回廊,刚想招呼,被木紫烟一个厉眼扫去,当即吓得不敢吭声。

就听屋内又道:“可知道那女的是什么来头若是个世家出身的,被家里头知道,为了堵外边人的嘴,可不得偷偷打死,或是强给剃了头丢到家庙里去”

“谁知道。保不齐是哪家花寨里的花娘子,自小儿就专勾人的,要不怎么引得木九这样,连自家脸都不要了你说,包下整条街,点那些灯,得多少银子”

里头的人许是用手比了个数,就听那声音咋舌道:“这么多够咱们府里一年的花用了吧木家诗书传家,一个个清高的要死,哪来这么多钱给一个私生子挥霍”

另一个笑道:“你胆子真大,这也敢说,叫咱们那弟妹听见,岂不又要闹起来人家可对外宣称,那是故人之子,因有过命交情,以亲子待之。”

侍婢已经不敢听下去了,缩着身子将自己的存在感降低,因为她已察觉到,身后的三奶奶就要发作了。

屋里笑声渐渐拔高,“我可听说,这木九不光这一件荒唐事。前段时间,不是说他去乡下要账去了你猜我听我娘家嫂子说,他是因什么走的”

“这”

“根本不是要账去了,是躲灾去了。那木九,在卫国公府醉酒,卫世子特地将最宠爱的姬妾送去陪他,你猜怎么”

那声音顿一顿,木紫烟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已涌到头顶去了。

“玩大了那姬妾第二天被发现,全身鞭痕,脖子上一根红绳,下身惨不忍睹,给用刀豁了”

“这木九竟是这等人这不这不疯魔了他看起来倒不像啊,笑眯眯、白净净的,嘴甜得很。”

“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他这暴虐好色的性子,是从谁那儿遗来的呢木家摆着世家的谱儿,从前连宗室的面子都不给,自打这木九给从别苑接回来,可不三天两头闹事闯祸如今木家人人垂了脑袋,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说到底,可全拜”

话未完,屋里帘子忽地被人掀开。

木紫烟闯进来,一双眸子已红了,屋里说话的两人登时禁声,不自在地起身赔笑:“哟,三弟妹来了。”

木紫烟捏了捏袖子,强忍着满腔恼恨,酸酸道:“嫂子们说什么呢这么高兴才在外头听了一耳朵,说谁垂脑袋,夹着尾巴做人”

木府大房,木紫烟捏着帕子啼哭,“也不知爹爹做什么要收养那老九,又不是我们家的种,累得我们全家跟着被人戳脊梁骨。我是没脸见人了,娘您叫大哥,去成家给我讨个休书,我不回了,就在家里死守一辈子算了。”

前些年那小子才回来倒还好,如今越大越惹人嫌,尤其哄得老太太和木大老爷一心宠着他,倒把她们这些亲孙亲儿都看淡了。

木大夫人闻言,伸指戳了戳她的额头,“都当娘的人了,这说的什么孩子话婚姻大事岂是儿戏休书是随便就能提的连你也要混账起来,把我气死”

“娘”木紫烟提高了调子,捂着帕子道:“您是不知道,外头传的有多难听。那孽种拿了咱们家的银子,拿出去吃花酒捧戏子,这也罢了,还为个不知哪来的烂货包下曲水桥前的整条街,旁边百来家铺子,全都闭门谢客,就供他和他那姘头,不要脸的在里头流连。还当街搭戏台,十二家教坊每家都请了班子,当街洒的那玫瑰花瓣,到现在还没扫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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