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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 97 章

亲~域名:""的简写谐音,很好记哦强烈推荐“先闭馆,年后就搬,将来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能帮上的我定然不推辞。”

钱氏进来,就听见这半截话,蹙眉站在那,无言瞧着林云暖。

林云暖挥退众人,将钱氏手挽住,移步到桌前。

能让钱氏露出这样心疼又纠结的表情,还能是为什么。

“二嫂听说了”

“流言是真的”钱氏进来之前,还抱有幻想,希望林云暖能当面告诉她,一切只是误会。

“嗯。”林云暖耳根浮起淡淡的红晕,硬着头皮道,“二哥他,是不是很生气”

钱氏捏住她手,在她手背上拍了两下“你这孩子”

“二嫂,我已经不小了”她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那你也不能,如此的不顾名声你本就是和离的妇人,这两年总不肯回去成亲,家里已经怨声载道,如今你这般不爱惜自己,被筠泽那边知晓,你说你爹娘恼不恼好好的正妻不做,给人家当当那个”

外面话传的太难听,钱氏都不忍心在她面前说。

林云暖面容平静“当情妇吗那嫂嫂你呢,也觉得是我不自爱,抹黑了林家的名声”

钱氏当然不忍这样说,可事实摆在眼前,她如何能睁眼说瞎话

林云暖叹了声,她的心思,该从何说起,难道告诉二嫂,自己其实也并没打算与木奕珩长久下去,不过贪一时温暖,得过且过别说古人,便是她那个时代的人,对此种不负责任的态度,也是不齿的吧

可她偏偏,就择了这条路。

就当,任性一回。

上辈子和这辈子,她都太守规矩,太瞻前顾后,也太容易相信爱,付出感情。

她和木奕珩之间,就是单纯的,你情我愿,不需负责,不需埋怨,甚至不必报任何希望。她觉得轻松,挺好。

钱氏看她的表情就几乎能猜出她在此事上是不会听劝的了。

“七妹,他年纪轻,门第高,如今贪新鲜,轻许了山盟海誓,等来日,你再长几岁,说难听些,走出去别人瞧你们,可还像一对不提他将来娶了妻房,容不容得下你”

林云暖想象自己再长几岁,面容衰老的模样,那时的木奕珩,正当芳华,两人走在一起,旁人指指点点,会猜测他们是姐弟,还是母子

想到这里,突然觉得悲凉又好笑。

她什么时候,盼着能一起走到那时候了明日事,明日再去烦忧好了。

钱氏几乎要被她油盐不进的态度气坏了。

“云暖,你执着如此,将来若是受伤”

林云暖缓缓摇头“嫂子,我知道你们疼我,可我,终要过自己的生活。名分不是他不肯给,是我不肯要。嫂子,你别为我难过,如今,我比什么时候都过得舒坦,不在乎将来以后,不理会名声眼光,真的,太轻松了”

木家那边,木奕珩被木大老爷罚跪祠堂,正接受兄长们的轮番轰炸。

“一个长你许多的寡妇,不洁不贞,你倒不嫌,成心气死爹是不是”

“别忘了这两年你吃的那些苦好容易熬出点名堂,走了正路,难道就过不得妇人一关,非落个不干不净的污名”

“痛快和那寡妇断了,莫要惹得家里所有人陪着你被人戳脊梁。”

兄长们说一句,木奕珩就应一声,认错态度良好,认错姿势端正。

等众人一走,木奕珩一骨碌爬起身来,在门前吹哨子唤来张勇,笑嘻嘻道“佳人有约,你先替我顶一顶,若有人来,说我茅房去了”

张勇拿这祖宗能有何办法,眼睁睁瞧他翻墙越院,猴子一般蹿不见了。

林云暖前几天心里那点烦闷早散了,木奕珩这人嘴甜皮厚,最善死缠烂打,放得下身段软语温言、伏低做小,又插科打诨耍无赖,在他面前绷也绷不住。

此刻穿一套时兴的浅桃色裙子,外罩兔毛滚边银白如意纹披风,手边一杯香茶,还冒着热气,浓郁的茶香味,泛在鼻尖,带给人安心的满足感。

她在看账本。

从前最是浪漫天真的一个人,整天幻想着各种风花雪月,被岁月磋磨成一个整日与账册银钱为伍的俗妇,可是,很安心。一切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安全感,是旁人带不来的。

握着茶杯的手,被人轻轻攥住了。

她低笑一声,侧过身子自然地靠在身后男人的胸前。“来了”

木奕珩就着她的手喝了口茶,一路迎风奔来,喉咙都干涩了。说话的声音就越发低沉沙哑。

“嗯,挂念你”

不提祠堂罚跪之事,不想她担心。

“去了你房间,一路摸到这里来,撞上你身边那个大眼睛的小丫头,见到我像见了鬼似的,还不习惯。”说的是悦欢。

他哑声笑着,亲了亲她的脸颊。“有吃的吗”

罚跪祠堂,自然省了三餐,此时难免饥肠辘辘。

林云暖瞧瞧更漏“这都亥时了,厨下都睡了,并不曾想你会来,没准备什么。”

木奕珩挑了挑眉“你这妇人可够绝情呢,换做别人,不是要每晚治下酒菜候着夫郎的么”

转念想到,近来二人虽走得极近,可她平素该做什么还做什么,除在房里备了他的衣裳鞋袜,全没被他打乱生活。她吃自己的饭,睡自己的觉,他来,便随他来。去,也随他去。便是他公务在身,几日不来,也不见她有半句怨言或疑问,依旧固守她自己的生活状态。

这让木奕珩对她的态度有些不确定。

如今确是不会对他恶言相向了,可若追究她到底对他有无感情,他甚至不敢想,真相是怎样。

林云暖道“或者,我叫人拿果子给你筠泽派人送来的橘子,还有半筐”

木奕珩站起身,把她也拽起来“走,外头吃去。”

两人从角门出去,一路沿着长街往城中心去。

远远瞥见对面形色匆忙的男人,身后跟着药童,提着陈旧的药箱,只一眼,就认出是许久未曾见面的沈世京。

木奕珩面无表情地瞧林云暖与他施礼问候。沈世京似有些意外,颇尴尬地回礼,抬眼瞧清楚她身边的男人是木奕珩时,脸色明显一变。

木奕珩笑着道“沈三叔夜半也要出诊么”

沈世京未及答话,听他又道“我与云暖正要去街市上吃甜汤去,沈三叔用过饭不曾,何不同去”

沈世京听出这话里浓浓的显摆和酸意。他客气地推辞一番,两厢别过,转过巷口,回头去看那二人。

木奕珩毫不避忌地牵着林云暖的手,不时贴近、凑在一处说话。

他敬之爱之愿意许以妻位的女人,永远不会属于他了可笑两年前,他自称为她的“未婚夫”去木家威胁木大老爷,要求人家管好儿郎。

他真是,太可笑了。

林云暖和木奕珩各自捧了一碗浓稠的红豆沙,豆子磨成细细的粉,加一点糖,煮得咕嘟咕嘟作响。又在其他摊上要了一小碟酱肉,腌黄瓜,一并摆在陈旧的小桌上,坐在街边灯光昏暗的小摊上面,吃得心满意足。

林云暖掏出帕子擦嘴,木奕珩突然俯身过来,在她唇上一吮,笑嘻嘻道“嗯,已经干净了。”

林云暖伸手,在他腰上狠狠拧了一把,羞涩朝摊上的老妪看去,见对方正对自己温笑,显然是瞧见了。

恨不能钻到地缝中去,太丢人了。

老妪笑着过来收碗碟,忍不住道“夫人好样貌,夫郎又俊俏,将来生了娃儿,必是更好看了,真真是有福气。”

木奕珩眸子一弯,厚颜受了这句赞,“阿嬷说得是,这是粥钱,不必找了,谢您吉言。”

两人沿着河提漫无目的的走,木奕珩想到适才老妪所言,就笑出声来。将林云暖扯到自己身边,低声道“将来,你会不会为我生个孩子”

林云暖眸子垂下,缓缓摇头。

“现在这样,不是很好”

木奕珩并不否认,眼下确实很好。

每一次在一起,都是淋漓尽致蚀骨的畅快。木奕珩是极好的情人,事后不吝耐心温哄,替她用热水细细地擦拭。

林云暖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些。睁开清明的眼,从身侧睡熟的人怀里轻轻挣出来,赤足走到门前。

木奕珩侧过头,看到她在稍间小几前喝药。

朝霞明显是早得了吩咐,送热水进来时就顺便温了这药。只是,为何要在这个时候服用,又是为什么要背着他喝

林云暖重新梳洗过,躺回帐中。

不一会儿,木奕珩起身,依旧从窗口离去。

帐中的妇人只是翻了个身,睡得正好。

最近的药铺就是杏朴。木奕珩未曾犹豫,直接跃进院中,敲了沈世京的门。

沈世京的震惊愤怒不必提了,在一一辨认完木奕珩带来的药渣后,面上露出挣扎复杂的神色。

“这是避子汤。”沈世京肯定地道。

木奕珩心里的猜测被证实,并不十分意外,舌根却莫名有些发涩。

沈世京道“她从前应是失过胎,又不曾将养好,身子亏空得厉害。”他是医者,这些事不必林云暖亲自提及,他只要望闻问切便能得出结论,可在木奕珩听来,这话大有深意,像是,妇人连这种私密话都曾对他说过。

“我这两年替她调养,已大有进益,你单瞧她面色,便比从前红润不少。”沈世京说这话时,眸中闪过一抹苦涩。到头来,他一心怜惜的女人,被别的男人肆意践踏伤害。

“她服用这方子,是最管用的一种避子药,分量重,对身子伤害也最大。”沈世京看向木奕珩,语气沉痛,“长此以往地服用下去”

木奕珩瞳孔微缩“会如何”

“你说呢”沈世京责备地看来,“伤及根本,如何成孕”

“你是说,这药,会让她以后无法生养”

“她服用多久了”

“我”木奕珩确实不知,可如今回想,从十月后他回来,几乎只要有空,就要摸去她那里胡闹一番,如果她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那到现在,岂不已用了月余

如果说一开始他是不确定林云暖待他的心思,此刻,却再没什么不明白了。

她,是真的从没想过会和他有将来。

纵然他也并不是一个会作长远打算的人,得知自己唯一的女人根本从没对他寄予希望,这种感觉也是十分不好受的。

已有人家早早地挂了喜庆的红灯笼,木家却是萧索的。

二房四小姐木雪痕,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

难得打起精神来,张口就问“九哥可在”

这份心思越发藏不住,让木二夫人心惊。

她抹着眼泪哀求“好闺女,你别这样,娘陪着你,你九哥大男人家家的,怎好总在内院耽着”

木雪痕只是摇头“娘啊”

眼泪滴到枕上,瞧得木二夫人心都碎了。

“最后的光景,我多想,他一直陪着我”

木二夫人别过头,心里恨极。若不是木奕珩失踪了两年,女儿何至病情加重

若不是木大老爷执意认养木奕珩,又何至女儿有口难言,把心思深深埋住

名义上的兄妹,如何能乱了身份

转头,木二夫人与木二老爷大吵了一架。

巧儿依稀听得木二夫人疯狂的哭喊,“难道就眼睁睁瞧着女儿死不瞑目她心里有老九,不是妹妹对哥哥的那种喜欢,你是眼瞎了么,你瞧不出来”

“木奕珩又是什么好东西了外头的什么寡妇都能勾得他不要脸面,你们木家真在乎颜面,早该打断那畜生的腿,弄死了那个不干不净的女人”

“索性都是没脸,为何不能把他的身份昭告天下人人都疑他是你大哥的私生子,与雪痕成亲当然就是笑话。可他分明不是他亲爹”

第二天,人人瞧见木二夫人被打得红肿半边的脸。

这一场闹剧,延伸到木老夫人的松鹤园。

“娘,您偏疼老九,我们都明白,他毕竟是,他娘唯一的骨血,您心里唯一的念想了。可雪痕是您的嫡亲孙女啊都是为娘的人,您疼爱二妹妹的心思,和我疼爱雪痕的心思,是一样的啊为何不能成全他们雪痕胎里就弱,用药吊了十七年的命,已经受了太多的苦,我只求她能在最后的日子里,得偿心愿,让她多年来那份见不得人的心思,光明正大的摊开在世人面前,不行么娘就当媳妇求您了”

“她能有多长的光景了她一去,年余奕珩就可续弦,他这样年轻,难道就耽不得一年么”

门外,传来木大夫人清冷的声音。

“二弟妹,我看你是糊涂了”

“奕珩已经认祖归宗,不管他亲爹亲娘是何身份,他都永永远远,只能是木家九爷,是我和老爷膝下最疼爱的儿子雪痕病得糊涂,你也跟着糊涂为了小女儿家一点可笑的心意,难道抛却整个木府的尊严脸面你夫君在外还要不要做人,你大伯、叔叔、子侄们的前途都不要了,都给你们母女俩,变成人人戳脊梁骨的笑柄”

“你女儿的脸面呢本可洁来洁去,做个一生清白干净的女子,你却非要让她在最后的日子,白白担下与兄长的污名你确定你是为她好你确定你是真的疼她”

木二夫人被堵得说不出话。

是的,是的。她已经糊涂了,疯了。

任何一个为人母亲的,纵知是不对的,可看着亲生骨肉如此凄苦,怎能不动容,怎能狠得下心肠

便是错了,至少,女儿去得无憾。便是错了,任千万人来骂她责她,只要女儿心里欢喜,又有什么不可以

木大夫人从来温和端持,从未与妯娌有过半句龃龉。可丈夫和儿子们的颜面,到底重于一个濒死的女孩子的痴想。木大夫人蹲下身子,手臂用力,强将委顿于地的二夫人拉起。

“你这边想得如此简单,可有问过,奕珩可愿”

木二夫人睁大了眼睛。她没想过木奕珩,没想过他会有什么想法。

在她心目中,这个养子最多算是个被宠坏的孩子,因对他娘的怜惜,众人格外纵容他,小小年纪,手上产业比府中各房老爷还多,恣意横行,无论闯出什么祸来,都有许多人替他兜着。自小便生一副花花心肠,府中侍婢无不被他逗弄过,十三岁起就偷偷饮酒,打架闹事更是家常便饭。

这样一个下流胚子,不守妇道的妇人生下来没名没分的贱种,若非雪痕一心系于他,她怎肯将女儿嫁他

不过当他是味药,缓和女儿垂死的痛楚,他的意愿,有何要紧

难不成他知道了自己身份以后,还能继续得意狂妄,敢拒了这提议不成

木二夫人露出不屑之色,木大夫人一看就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这些年来纵着木奕珩任性胡闹的人,除木老夫人和木大老爷外,其余人,多半都是木二夫人这种,一边瞧热闹,一边乐于摆出和善面孔,一边满心不屑,其实对木奕珩此人嗤之以鼻的吧

木老夫人久久未曾开言。孙女她固然是疼爱的,可老九,却是她内心不可触碰的底线。为了老九,她已经和恩爱一辈子的丈夫闹翻,两人剑拔弩张,相互痛恨,已经十年没有说过半句话。如今有人试图揭开老九的身份,她不敢想,会怎样。

老九能接受吗

他能受得了么

他会不会恨上所有人,包括她这个无限溺爱疼宠他的祖母

他会不会一气之下再次出走,永远都不回来

她只想好好守着老九,即使,要付出另一些,会让她悔恨痛苦的代价。

于是,木老夫人用浑浊的声音喝道“都给我住口”

侍婢匆匆地闯了进来,来不及等候通传,来不及行礼,来不及掩饰声音里的慌乱和悲切。

“二夫人四小姐四小姐呕血了,好多好多的血”

木奕珩被唤来木雪痕的院子,在外就听见一片压抑的哭声。

小丫头们立在廊下,都红着眼,木奕珩回来不久,家里知道他和木雪痕情分极深,一直瞒着他没说实情,这会儿见众人如此哀恸,他还有什么不明白

几步蹿到里面,隔着帘子道“四妹,你怎样”

木二夫人握着女儿的手,听见这声音,浑身震了震。眸中的恨意,已汹涌成汪洋。木雪痕不知从哪里升起一股力量,在母亲手背上,推了一下。

木二夫人不动,她便又推了一下。泪珠子淌了满脸,眼中透出哀求之意。

木二夫人心中巨痛,知道也许这是女儿最后和心上人说话的机会了,眸子几番欲泪,生生忍住,强打起精神挤出一抹笑容,道

“奕珩进来瞧一瞧你妹妹,我、去端个药来。”

木二夫人出去,打手势把屋里的巧儿,小环都带了出来。隔着门板,听见女儿虚弱中带着欣喜的声音“九哥,你来啦”

木奕珩有些心酸,上前蹲身在床下,“好四妹,你快些好起来,九哥带你出去玩儿。”

木雪痕摇头,哀戚道“我怕是,不能了。我有件事,想告诉九哥知道。我怕我以后,就没机会了”

木奕珩板起面容,刮她鼻子,笑道“胡说什么呢不就是呕了几口血吗你知不知道,这两年,九哥流的血都有一桶了,这不活蹦乱跳,还生龙活虎的你是我妹子,自然与我肖似,我说没事,一定会没事的。”

说这话时,声音轻柔得像羽毛,轻轻熨平了木雪痕心里汹涌的波澜。

她扯开唇角,笑了笑,“九哥说的,我自然信,可我还是想说”

“嗯,九哥听着”

他如此温柔,刀刻般俊美的面容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木雪痕努力地伸出手去,想抚一抚她恋慕这么多年的脸庞,手腕被木奕珩握住,把她手塞回被中,“四妹,你不能着凉”

木雪痕心酸的泪落成雨,她哑着嗓子哀求,鼓起最大的勇气“九哥你能不能,亲一亲我”

这话说得低哑至极,是拼却尊严不要,向暗恋多年的意中人说出最难堪也最单纯的心愿。

木奕珩以为自己听错了,眸子一怔,面容接着闪过一抹挣扎。

眼前这人,是他最疼的幼妹,这要求算什么呢他这辈子,占姑娘的便宜还少了

嘴唇却迟迟不落,挣扎地想道,这算什么

他艰难开口“雪痕你是我妹妹”

木雪痕眸子已被水雾迷蒙得瞧不清他面容,她轻轻挣扎,撑起半边身子,伤心地嘶声道“我不要你做我哥哥九哥你不是我哥哥”

“那年祖母生辰,我听见母亲和我舅母说九哥你”

她抬眼,哀婉地瞧他。

木奕珩身子晃了晃,直觉她将说出惊人的秘密。

他握住木雪痕双肩“四妹,你累了,歇着吧。九哥明天再来瞧你,你不要说这么多话”

木雪痕紧紧攀住他袖子“九哥你这样,是要我死不瞑目”

木奕珩蹙眉,将头低垂。

“你别这样,我不值得。你知道,我不值得的”

他边说,便以拳捶地。

木雪痕激动地从床上滚落,按住他的手。

“别打、别打、我会心疼”

木奕珩垂眸,已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木雪痕挣起全身力气,展臂将他抱住。

“九哥你最多最多算我表哥姑表兄妹你”

木奕珩木然任她抱住。

真相其实已经不重要。

重要的是,木雪痕在他眼里,永远只是妹妹,而不可能成为女人

他要如何,在如此虚弱哀伤的她面前,撕开这血淋淋的现实。

“九哥从那时我就再没办法当你是哥哥,我我心悦你三三年了”

“你抱一抱我亲我一下,行不行难道我当真比不过那个、那个林氏寡妇么”

木奕珩如遭电击,哀伤的眉眼陡然清明起来。

他一手扶住木雪痕,将其拖起置于床上,伸出右手,轻轻覆住木雪痕的眼睛。

这眼睛,太痴情,太纯净了。会让他不忍。

“雪痕,你永远是我木奕珩的四妹”

他轻声道,温柔中有种坚持。

“你和她不能比。不是你不好,是九哥不配。”

他顿了顿,俯下身,呼吸就在她额上半寸。

“好好睡一觉,明天,九哥再来看你。”

那个她以为会落下的吻,终究无法落下。永不会落下。

木雪痕闭着眼,听见门轻轻从外闭合的声音。

从小,她就是身受万千宠爱的孩子,因胎里带来的弱症,得到所有人的怜惜,可有些感情,注定不属于她。

这些年的痴痴暗恋,像个笑话般,画成生命尽头最讽刺的结局。

这夜格外的冷。

木奕珩似乎没有力气去攀梁跳窗。

朝霞垂头将他从门外引进内室,低声道“奶奶,木爷来了。”

林云暖刚沐浴过,抱着手炉,披散头发,坐在妆台前,任悦欢给她绞干头发。

她转过脸,烛光打在面上,让她嘴角的笑容染上淡淡的金色,显得温柔又暖心。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明晚就是年三十,他家里该很热闹才是。

木奕珩一语不发,立在那,用有点忧郁的眼眸瞧他。

侍婢都退了出去,她随意挽起头发,斟了茶,朝他招手“愣着做什么呢”

男人沉默地扑了上来。

就在桌前,很用力地,将她按在桌案上面。

林云暖下意识地想躲,脸贴在云母石桌面上,凉凉的。眸光望见一旁的灯烛,刺得眼痛。

她有些不愿,咬紧嘴唇不吭声。

男人一语不发,只是沉闷的喘。

漫长的像酷刑,腿发酸,腰上被掐出一大块青紫。

林云暖能动了,翻手就甩他一耳光,把人推开,扶着腰到屏风后面擦拭。

木奕珩跌坐在地上,双手抱头,并没感受到半点发泄过后的解脱。

林云暖换衣裳,一看,手腕上,腰上,都是青紫的瘀痕。自从两人在一起后,他极少如此不顾她的意愿,甚至弄得伤了。

林云暖不高兴,也不理他,收拾好自己,传话叫朝霞备东西送进来。

浓稠的药汁,非常苦。

她每每端起,眉头都不由紧蹙。

碗到唇边,还未沾到半点,一只大手伸来,一把夺去她的碗。

身上,洒了黑糊糊的汤药。

林云暖恼了,立即冷眉道“木奕珩,你是不是疯了”

木奕珩摔了碗,眉头直跳。

朝霞几乎以为木奕珩就要发狂打林云暖了,飞速扑上去,挡在林云暖身前。

“你喝的是什么。”他声音发冷,硬生生的质问。

他既然夺过碗去,把药打翻,多半,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吧

林云暖扯了扯唇角,冷笑“能是什么难不成,你还真指望,我会给你生孩子”

她承认了,用这样轻松冰冷的口吻,半点没觉得有什么不应该。

“为什么不”两人已然这般,她既认命,早晚会进府,即使他还不曾想,要给她一个什么样的名分。情浓之际,也曾轻许说要娶她为妻,她显然未信,更不曾抱过半点要与他有何结果的念头。

“那你图什么”他冷嘲。

“你真的就只图我这个人,图我能在床上满足你的空虚”

“名分,钱财,你不要我的心,我的情,你不要”

“有个孩子在,我至少不会始乱终弃,不是么你就半点不担心,我们这露水夫妻,天亮就到了尽头,某日就无疾而终”

林云暖面上,没有半丝波澜。

最坏的结果,她早已想过。

没什么不能承受,便是此刻便分手,从此不复相见,她又有何可憾可悔

说到底,他在她心目中的分量,还不及身侧任意一个小丫头重

冷心,无情,她就是这样的女人。

木奕珩这副受伤的模样,又算怎么回事

“木奕珩,我以为你我有默契的。”难道他不是一样不是一样只图欢愉何苦摆出情深面孔,口口声声质问她的凉薄

“你这是做什么你自己都还莽撞不懂事,如何就能为人父亲何况,真有了子女,你要我怎么对它说说你爹娘无媒苟合,没名没分姘居一起”

“你”这话说的,何其难听。纵他总是污言秽语,也不曾如此想过两人的关系。

“难道不是”林云暖挥退朝霞,从榻上站起身来,“你我这样的人,配做人父母么木奕珩,我只想自由自在的活着,谁都不能禁锢我,左右我,包括你。”

“奶奶奶”

朝霞在外,声音迟疑。

林云暖怒气稍缓,沉声道“进来。”

朝霞垂头进去,觑了木奕珩一眼,低声道“奶奶,张爷过来,说叫知会木爷,木四姑娘没了。”

林云暖震惊回眸。

木奕珩垂头立在那,身子微微发颤,双拳紧握,并不意外

除夕夜,大雪。

灵堂设在僻静的安园,木雪痕孤零零躺在小小窄窄的棺中,面色苍白,连唇色也是白的。

这个年节注定木家在悲戚的氛围中度过。

木奕珩和林云暖相拥,从鸡鸣声中醒来。

鬼使神差的,就随他又来到城郊那座小院。

平素留下煮饭的阿嬷今年有了孙子,年前放假归乡,林云暖许多年不曾自己整治伙食,对着空锅冷灶,有些为难地叹气。

木奕珩净了面,转来厨房。

他拿了一些劈好的木柴,朝林云暖道“你去屋里等着,我做饭给你吃。”

她就坐在正屋的门槛上,瞧他在厨房里忙忙碌碌。

过一会儿,一罐梗米粥,一碟玉米饼就上了桌。

林云暖有些意外“木九爷会治厨”

木奕珩递筷子给她,笑嘻嘻地“爷会的多着呢,你先尝尝,不喜欢,再带你去外面吃。”

林云暖吹着碗里的热气,“现在大年下的,哪有开门迎客的馆子”

木奕珩从她手里夺过碗,用一只空碗来回倒了一遍,又递回她面前“有的。津口的明月楼,三十儿、初一都不歇业。”

林云暖对这明月楼依稀有些印象“是那个,楚馆你想带我去怎么,给我也点几个姑娘伺候,还是有和你一样细皮嫩肉的小伙子”

木奕珩瞪她“你现在在我面前,还真是不害臊是吧”

又道“小爷我亲自伺候,不需你打赏费钱,歇了你那些花花心思,给小爷老实点”

林云暖不以为意地咬了口饼“还不错木奕珩,你是以前就会做饭,还是这两年在外头学的”

木奕珩“怎么,好吃不用去明月楼了”他对饮食向来不挑剔,每回带她出去,也都只吃些特色的小点。这点,和旁的世家子弟不同,林云暖倒还挺欣赏他这样不挑剔。不像唐逸

吃完饭食,一整日无事,两人相对,除了在床榻上胡来就没别的娱乐,林云暖有些招架不得,又不曾带了汤药过来,便提议,仍去津口转转。

不同于京城年节时分的幽静,津口仍是十分热闹。有的店铺甚至还营业,不过多是玩乐场所,比如赌场、楚馆、戏楼。

两人点了个小花旦,唱了三段牡丹亭。

林云暖其实对这个欣赏不来,靠着座椅一会儿就睡过去。木奕珩含笑托着她的脸,不叫她撞到椅背。

又去街口的酒楼用饭。

今年大雪,驿馆里不少外乡人归乡不得,多数聚在这家酒楼里面,拼桌搭伙的过年。

林云暖忽然想到,正月初一,可不是木奕珩的生辰

于是点了很多菜,豪爽地道“今日我请客,你一定不要客气。”

木奕珩冷哼一声,“花女人钱,是打小爷的脸”

“可是,今天不一样,我想为你做点什么,比如,请你吃饭。”

木奕珩闻言顿住,眸子一转,靠在她身畔,低声耳语了什么。

林云暖霎时面红过耳,狠狠捶他一拳。

木奕珩揉着胸口吸口凉气“你娘的,爷是寿星,还要被揍。你自己说,想为我做点什么,我说了,你又不肯,你这娘们儿,好难伺候。”

林云暖不理他,自顾夹菜用饭。

还是木奕珩会了帐,林云暖坐那等他,忽然望见,前面店前,一个极熟悉的人影。

对方也看见了她,整个人登时怔住。

木奕珩从后走来,非常自然地搂住她的腰。林云暖收回目光,神色有一丝不自在。

这是和离后,她第二次撞见唐逸。

木奕珩面色沉了下来,扣在她腰际的手收紧,叫她紧紧贴着自己。

林云暖察觉到他目光中的敌意,连忙扯住他的衣角“木奕珩,我们去逛逛”

“急什么”木奕珩声音也泛着冷,就这样挟着她,向对面走去。

唐逸身后,是许久未见的胡若雪,梳着妇人发髻,穿戴有些华丽,一见林云暖贴在一个男人身上走来,眉头就紧紧蹙起,听唐逸拱手道了声“木爷”,她才依稀记起,面前男人是何身份。

新升任的千总,听说还未婚配,与寡妇不清不楚的传闻,在津口也为人津津乐道。

“这不是唐大才子么怎么大年下的出现在津口卫世子还好唐兄可是又出了许多新画作,何时也让我等见识一二,与唐兄参详参详”

这话说的轻佻至极,连林云暖也听不下去。

唐逸自打跟了卫世子,几乎就没画过正经画作,偶尔出一两幅山水花鸟,卖得也不甚好,反是最不入流的春宫,已给炒到千金难求。

如今唐逸财大气粗,却早已声名狼藉。

刚入京城时那些文雅才名,早被世人遗忘。如今提及唐逸二字,人人只想得到那些姿态奇巧、不堪入目的下流画面。

卫世子出事后,唐逸等客卿都被卫国公撵了出来,如今去向成谜,不想在津口街头遇见。

前妻就在眼前,现任妻子随在身后,唐逸恼得面红,硬着头皮道“木爷说笑了。”

他视线落在林云暖身上,不由自主地上下打量一遍,他爱重如命的妻子,没名没分地跟着这个男人,还被人当街搂在怀里,分明当成取乐的粉头。

心酸一瞬,他面色恢复如常“倒是木爷好兴致,大年下的来津口游玩,唐某本不该多言,不过您身侧这位,与唐某关系匪浅。还望木爷能尊重一下她,也尊重一下自己。”

林云暖有一瞬羞赧,听唐逸又朝她道“我放你走,不是为了让你这样委屈自己。”

木奕珩眸子一眯,松开林云暖,一把上前揪住唐逸的衣襟。

“你他妈再瞧她一眼,再跟她说句话”

胡若雪吓得扑上来,哀求“木爷,您别这样,大年下的,有什么话好好说吧。”

木奕珩甩手一拳,打在唐逸脸上。

白皙英俊的面容,被打得狠狠颤了一下,抬头,鼻端有血。

唐逸的倔强劲上来了,旁人要与他来硬的,他还偏就不怕。

“你再如何介意,都无法改变她曾是我妻子的事实七年在你出现之前,我们好好的,她为了你,宁愿抛却脸面,抛却家人父母,一心随你而去,你是如何待她前番与沈家定亲,今番当街动手动脚,你何曾尊重过她一毫你这样欺辱一个弱女子,你也算是个男人”

木奕珩不答,翻手又是一拳。

唐逸被他打倒在地,眸子喷火,仍在控诉“我如今最是后悔,不应白白放了她去若非当日我遭逢大难,你落井下石,我如何忍心在文书上面签字落印你得到一切,不过靠些诡计阴谋,趁人之危可怜她被你欺骗若此,为你沦落这般声名狼藉。”

木奕珩挥手,这拳用足了十分力。他的手被抱住,一双软软的,细白的手,环住他的手臂。

妇人蹲身在他身旁,无言地朝他摇了摇头。

木奕珩眸子一涩,下意识就想将她挥开,同时口不择言道“怎么,你心疼如今便是后悔,也已经来不及,就算他还要你,你也只能做小”

林云暖面容冷下去,朝他道“木奕珩,你不想我生气,就把这人松开。”

她顿了一下,声音放软了些,道“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来。”

木奕珩一怔,胡若雪就上前,将唐逸扶起。

唐逸一掌挥开胡氏,眼睛盯在林云暖身上,想知道,她究竟要如何。

“四爷。”林云暖开口,仍是从前称呼,亲近的,声音有些温柔。

唐逸眼眸一涩,唤她“暖暖”

最是亲昵不过的爱称,新婚时,便在榻上时时这般唤着,她总是羞涩地捂住脸,不答。

胡若雪和木奕珩面色都十分难看。

街上行人虽少,这边闹剧,也吸引了不少人驻足围观。

“放妻书上,四爷已经应承,从此各自婚嫁,互不相干,四爷适才之言,却是何意”

“我与木爷如何,敢问与四爷有何干系便是我自甘堕落,声名狼藉,又如何碍着四爷从前种种我不愿再提,四爷新婚妻子就在身侧,当着她面前,您适才所言,可曾考虑过她的颜面四爷口口声声君子仁义,四爷适才之言,又置我于何地您若当真如您所言那般爱重于我,又何至走到今日是四爷违背诺言在先,厌弃冷落在后,如何却又做出种种深情姿态,说当日分手乃是为我考虑”

“四爷未免太瞧得起自己,也太瞧轻了我您二话不说,不论事实,就直接一顶不贞的帽子扣在我头上,说的像是我红杏出墙在前,才有今日和离之果。四爷认为自己从来都是对的,错的只有旁人,这幅嘴脸,我当真已瞧够了”

她朝唐逸施礼“就请您,今后见面当作不识,不要再以夫君自居。如今我过的很好,木爷待我很好,我真的不需要您替我出头,与他讨要名分尊严。您这样,只会让我觉得,特别的”

“恶心。”

她红唇轻启,说出最后两字,回身攀住木奕珩手臂,“我们走。”

木奕珩愣怔着,片刻才咧嘴一笑“好,走”

两人相偎走远,人群散去,胡若雪过来相扶,给唐逸一掌推开,整个人脚下一滑,跌坐在地。

她红眼哭道“唐逸人家根本不稀罕你你还要为了她,这样对你的新婚妻子么”

唐逸陡然回过头来,目中浓浓的恨意,他扯住胡若雪的衣裳,一把将她掼在地上。

“新婚妻子,你配吗当日设计陷害于她,毒计毁去我的孩子,你倒好意思,与我讨要情意”

胡若雪痛苦摇头,心里的恨藏不住,她咬牙道“表哥,这一切,真的都是我害的么林氏离开你,钟氏不要你,真是都是我的错吗他们若当真与你一心,轮得到我使计陷害么表哥,你就当真,半点错都没有么”

唐逸冷冷一笑,擦去嘴角血迹,他蹬车而上,将胡若雪弃于街上,心里只在反复想着,不是林氏错了,不是钟氏错了,不是胡氏错了,难道是他错了么

他为娶林氏,忤逆母亲。为护钟氏,顶罪下狱。他有何错他一腔真情,是这些瞎了眼的女人不珍惜

马车疾驰到一座院前,唐逸直闯进去。

下人不敢阻拦,一路任他闯入内室。

屋里灯燃得很亮,面容冷峻的威武侯在灯下瞧兵书。他腿下跪着个少年,穿大红轻纱,没见点了朱砂,偎在童杰腿上,似在低诉什么。

唐逸霍地将门踢开,一阵风一样扯开帘子闯入。

那少年登时一惊,吓得花容失色。

童杰缓缓抬眼,漫不经心地一笑。

“这是怎么,谁惹恼了我们的大才子”

唐逸瞪视那少年,终于把人赶出内室,才气呼呼在桌旁坐下,恨声道“侯爷,上次您说的话,可还作数”

童杰阴沉的眸子一眺,嘴角露出淡笑“自然,本侯言出必行,但你,可当真考虑好了本侯的提议你才新婚,可还”

话没说完,唐逸已倾身过来,捧住他的脸。

“没什么不行的。只要侯爷答应我几件事”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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