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苏曼靠着廊柱，手中握着一支晶莹剔透的酒杯，杯中的红酒晃了一圈，在杯壁上挂了一层浅红。

韩昼从房中走出来，正好与之四目相对。

苏曼直起身子，端着酒杯摇曳生姿地走过来：“这么晚了，韩会长还没有睡吗”

韩昼不动声色：“苏当家不也没睡”

“如此月色，不忍辜负。”苏曼笑意盈盈发出邀请，“韩会长愿意同我喝一杯吗”

韩昼在心里权衡了一下她的目的，面上却十分自然道：“如此美人，亦不忍辜负。”

苏曼被他如此不着痕迹地吹捧了一记，唇角的笑越发迷人。

两人走过胡明铨的厢房，只听见里面传来男女吟哦的声音，两人却都十分淡定，仿佛没有听见一般。

待走到了后院的凉亭，亭中已摆了上好的酒菜，由此可见，苏曼并非一时起意，而是早就做好准备了。

韩昼坐在对面，双手交叠，自然地放在小腹上。

苏曼见状，微微一笑：“这赌局里头各种玩乐应有尽有，韩会长怎么也不出去找点乐子”

韩昼摸不清苏曼的来意，随口道：“我对那些不大感兴趣。”

“没想到韩会长竟然是这样一个正人君子。”苏曼撑着下巴，“这倒是让我有些好奇了，韩会长为什么会来这个赌局”

“对于每个爱赌之人，这个赌局不是很有趣吗”韩昼唇边勾起一抹极浅的笑容，反问道，“那么苏当家呢又为何要接受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邀约”

苏曼的身体微微地靠过来，红唇之间有着些微酒气，在这夜色之中带着一抹说不清的暧昧：“若是不来赌局，又如何能遇到韩会长这样的人呢”

韩昼垂眸看着她搭在自己手臂上纤白如春葱般的十指，谁能想得到，正是这样一双手，牢牢地控住了整个南七省的黑帮，或许这一秒还在，下一秒就一把刀插进了对方的胸膛。

苏曼只是点到即止，轻笑一声，就收回了手。

苏曼的手肘撑在桌上，一只手支着脸颊，一只手摇晃着杯中的红酒，声音里似乎也透着几分醉意。苏曼是风月场的高手，即便是言语，也能勾得人心旌摇曳。韩昼同她你来我往的周旋，透出一种得心应手的自如，只是虽说每句话都没有失礼，却都巧妙地避过了苏曼的暗示。

苏曼无功而返，那双眼睛眨了眨，眸中的醉色在这一瞬间褪得干净。

她将空了的酒杯放在桌上，神色自若，仿佛没有半分尴尬：“小女子能结识韩会长，实在是三生有幸。”

“能与苏当家畅谈，也是韩某的荣幸。”

苏曼闻言，唇边的笑容竟然加深了一些，她若有所指道：“本以为韩会长不解风情，还令我好生郁闷，现在看来竟是我错了，韩会长着实是个有趣的人。”

说完，她便摇曳生姿地回了房间。

韩昼却不为所动，苏曼走后，他挂在脸上的浅淡笑容才慢慢落了下来，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般回到房间。

本以为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谁知不过是一场逢场作戏的挑逗，不值得放在心上。

第二天的赌局在上午十点开始。

韩昼早早就等在大厅中，过了好一会，其他人才陆陆续续出现。只是好几个都是呵欠连天的模样，尤其是胡大帅，黑眼圈都快掉到下巴了。

这个园子在外面虽然看着不起眼，内里却大有乾坤，吃喝玩乐应有尽有，保证服侍地周周到到。第一晚，大部分赌客还是体验和享受了一把，像是韩昼这种早早就睡了的，反倒是稀奇。

待到了时间，庄臣才拄着拐杖走了出来，他扫了一眼在座的几人：“不知诸位昨夜休息可好”

古志笃冷笑一声：“隔着两个院子都能听到胡大帅那边传来的叫春声，你说能休息好吗”

胡明铨不以为耻，反而哈哈大笑道：“古老板羡慕的话，也可以叫几个姑娘来院子里嘛。”

古志笃冷哼一声，脸色越发难看。

庄臣也不管他们这些面上官司，又顿了顿拐杖。庄诵将桌上的布掀掉，露出其下两个金色盘子，一个上面刻着“是”，一个刻着“否”。而在每位赌客身前则摆着一块玉牌，玉牌上刻着他们的名字。

庄臣示意了一下，庄诵便解释道：“诸位下注之后就会封盘，是或否都是一半的几率，规则也极其简单，权当是个乐子。不过乐归乐，诸位下注的时候还是要想明白了，买定离手，只要下注就不能再改了。”

这都是赌场的规矩，众人早就一清二楚，偏偏庄臣还要再次强调，配合他那慢条斯理的语气，让原本有一丝轻视的几个人也稍稍端正了一些态度。

庄臣环视了一眼众人，又道：“我们的赌局赌的是命，是人性，这东西最不可靠，人的一念之差就能让结果天差地别，可以说是最看运气的赌博方式。此一局只用作娱乐让诸位感受一二，所以结果早在我的手上，就看诸位是否能猜对了。”

往常众人在赌场玩骰子、牌九、麻将这些，都已经玩腻了，这赌博方式倒是第一次遇见，众人都很有兴趣。而且其实赌博的方式越简单就越刺激，众人都露出了跃跃欲试的表情。

庄臣也不再卖关子：“因为只是玩乐，所以此局仅以大洋作为赌资，但不设上限。”

他顿了顿：“接下来，赌局开始，祝各位好运。”

他话音刚落，胡明铨就将写着自己名字的玉牌拿到了手里，毫不犹豫地放在了“是”的盘子里，然后才开口道：“我赌一千大洋。”

古志笃阴沉沉地笑一声：“胡大帅，一千大洋未免有些太小气了吧怕是连昨夜那些姑娘的渡夜资都不够。”他将自己的玉牌放在“否”的盘子里，随后将目光转向胡明铨，面露挑衅，“我赌一万。”

古志笃这摆明了就是和胡明铨杠上了，胡明铨自然忍不了，一冲动就把枪掏出来了对准了古志笃。可他刚一动，就感觉到周身气息一变，一股危险的气息袭上心头，他是战场里冲杀出来的，自然知道这是杀意，仿佛有十几把枪对准了他，让他一时毛骨悚然。

庄臣慢慢地侧过头：“胡先生，稍安勿躁。”

胡明铨吃了一瘪，见庄臣眼中略带一丝警告，这才知道这赌场里藏龙卧虎，只能暂时忍耐下来。

于是众人就看到胡大帅怒气冲冲地掏枪，然后愣了一下，又将枪给收起来了。

古志笃其实也被胡明铨忽然掏枪给吓了一跳，不敢再言语挑衅，不过纵然如此，他也不甘就这么被打压下去，胡明铨加了筹码，他也跟着加。

这赌局才刚刚开始，这两人生生将赌资炒到了两万大洋。在这个时代，普通人家十个大洋就足以支撑一家人一月的生活，而两万大洋足以在租界买到一间带花园的小洋房了。

胡明铨手握大半个东北，手中财富自然不少，而古志笃一个药材商，与他相争却丝毫不露下风，可见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但不论这两人筹码加了多高，作为庄家的庄臣眉角都不曾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