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舍弃

荣靖的脸色瞬息即变。

但他只看了我一眼，随后便不由分说地抓着我的手，生生将我从地上拽了起来。

他的手在颤抖，紧张的动作，似乎焦急不安的模样，连声音里都透着慌乱：“他都不要你了，你还在想着为他脱身？”

只因谢梅逃了，他追过来时，只有我一人，所以他笃定谢梅将我抛弃。

像是在说服我，又似在说服他自己。

因为谢梅抛下了我，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施舍予我，就如此刻，他要我回去，抛出无数的诱人条件。

翁六站在山后，虽然害怕，但不怯弱，他睹见着山前荣靖的行为，好伺机而动，完成主子交代给他的任务。

荣靖却不动作，只让我们慢慢的把意志消耗殆尽。

“王妃，主子不会抛下王妃的，一定不会！”翁六笃信的说着，倔强的话语，在与荣靖对抗。

他说得红了眼：“只要王妃一句话，翁六就是拼了命，也一定会带王妃离开。”

闻言，荣靖眼中有了显见的不安神色，因为一路的追赶，眸中拉满了血丝，眼底尽是疲色。

他此际瞪大了眼，用气急败坏掩饰着那丝惧意：“你带她走？你凭什么带她走？她是我靖王府的王妃，你如今自身难保，竟还敢肖想脱身？”

荣靖握着我的手不自觉的一紧，仿若我下一刻真的会和翁六就逃了似的。

翁六血气方刚，少年脾气：“她不喜欢你的靖王府，她快要死了，你就算留住了她，你也救不了她。”

“你会医术吗？你待她好吗？你可曾有一分一毫的关心过她？如果都没有，你又是凭的什么来和主子竞争？”

翁六浑然不觉自己究竟说了什么，情动时，他哽咽了一声：“姓荣的，你配不上她。”

一连串的反诘，逼得荣靖哑口无言。

静默的对峙中，反常的，荣靖便任由翁六这样无礼的对他，不主动出击，却让人围困住了翁六，同样的进退不能。

他一贯喜欢用无言的力量来逼迫别人妥协。

我忽然大笑道：“荣靖，你放了他，放了谢梅，我就跟你回去。”

但他看住了我，眼珠儿错也不错，似乎是在判断我话语中的真假。

翁六想不到我最后的决定，在身后道：“王妃想要主子死吗？主子千辛万苦才让我带王妃出来，可王妃竟就这样轻易放弃。”

字字句句，无不在透着失望。

可——

我终于肯再去看他的眼睛，和谢梅一样，纯白洁净，像佛祖座下的莲花，不染尘埃：“我和你走，才是真正害了他。”

“翁六，是我辜负师兄的苦心，辜负你的付出，但你们得要活着，只有你们活着，我才能够安心。”

“荣靖。”我顿觉自己脑中一片空白，仿佛已经预见了回去后的自己，将会是怎样的苍白人生，“你对天起誓，绝不再伤害他们半分，我就跟你回去。”

“你发誓！”

我逼迫着他，像他曾经那样逼迫着我。

荣靖没有迟疑，举起了左手，然而久久没有开口。

良

久的静寂中，翁六突然亮刀，刺向了背对着他的荣靖

荣靖没有料及，他带来的人马也都迟钝起来，没有想到此时此刻，荣靖就要开金口，要放了他时，他会奋起一搏，将荣靖的施舍拒之门外。

荣靖反身一挡，手上松了松，翁六便一脚踢在他的腕上，拉起我就继续跑下山了。

偏此时肚子猛地剧痛起来，我紧咬了下唇，努力不让自己成为拖累。

“翁六，你走吧，你已经尽力了。”我竭力平稳呼吸，想劝眼前的少年能意识到自己的性命何其珍贵，不要浪费在我一个将死之人身上。

“我不！”

简单二字，是他誓要护我离开的决心。

力气已经接近耗尽，翁六还在死命撑着，身后是荣靖的人马，他带我越跑越远，谢梅安全脱身，他更不能辜负谢梅的交托。

跳到了小道上，再翻过一个矮坡，便来到了官道上去。猛然间，前面有一群人马浩浩荡荡的缓慢行动。

翁六警惕心起。

但我却犹如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勉力反握紧了翁六的手：“继续向前，那是苗疆的队伍。”

翁六这才放下心，忽然有了目标似的，憋着最后一口气带我赶了上去。

前面的队伍骤然停了下来。

我们赶上的同时，身后荣靖已然甩了他带来的人，孤身一骑，后脚跟上了我们。

肚腹疼得厉害，我双腿一软，缓慢的蹲了下去，捂着肚子，汗水洇湿了后背，黏得浑身难受。

苗疆里有人认出来我，大叫了一声，娄高远和小鸠儿便随后赶到。

小鸠儿安全，我放下了心，精神终于也忍不住松懈了下去。

荣靖被娄高远拦着，离我们只有几步远的距离，我还想要走，但肚子里面像是藏了一把刀，在里面翻搅着，疼得我竟听不清楚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更是不知道，娄高远怎样被荣靖劝服，带着人便舍下我们，绝尘而去。

我最后恳求着他：“带小鸠儿走，你答应过我的。”

娄高远很是复杂的看我一眼，然后问询似的，转头望向了荣靖。

荣靖再不掩饰他的愤怒，双眸里燃起熊熊烈火，声音中夹杂着无处发泄的恨意，来得如此迅疾：“除了她，本王谁都不管。”

娄高远知了，要把小鸠儿一起带去，可她此时却死命的摇了头：“要走一起走，你忘了吗？我说过的，咱们是一起来的，要回苗疆去，就该一起回。”

傻丫头。

“你还有父兄啊，傻姑娘，和我一起留在这里有什么意思？”我由她搀扶着站了起来，这种时候，我不能倒下。

荣靖一语不发，可娄高远不能在大岳逗留，否则苗王听了谗言，便会怀疑他的忠诚。

这是荣靖拿捏娄高远的七寸之处，有用得很。

娄高远并不强求小鸠儿，只是和我道了一句保重后，复又带着那些苗疆子民回去了。

他们回家了。

可我们回不去，竟只能睹见他们来，目送他们走。

荣靖冷嘲热讽的话语声传入耳中：“洛娥，谢梅丢下你，连你的族人都舍弃你，你还能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