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一时主仆二人吃完了饭。薛婵还是要回慈悲巷的宅子里。时辰已经不早。薛婵便别了忠伯。独自一人缓步朝着慈悲巷走去。

自打她去岁冬日回京。转眼已是半载。回忆起来这半年来，悲欢离合起伏波折。薛婵不禁叹息感慨。

夜晚的道路，空旷幽静。因为月色正好，薛婵便没有带忠伯为她准备的小灯。只是在外面寄了一件披风。略微抵挡着春日里尚且残存的些微寒气。

明月高悬。长街寥落。佳人独行。

薛婵闲来无事。倒也不急。约摸走了半个时辰。才到慈悲巷的街口。

可是刚刚走到街口。薛婵便停了下来，她站在巷子口笑。裴玄贞站在巷子里，她的家门前笑。两人四目相对。便胜却人间无数。

薛婵开始慢慢的向前走。裴玄贞也开始向外走。二人都不急，数丈之远的一段路。银辉铺就。每一步都像是一首婉转的曲子。每一个曲调都是恰到好处的深情。

薛婵在低着头也能看见裴玄贞袍角的距离处停了下来。二人站定。薛婵才缓缓抬起头来。

薛婵仔细打量着眼前的男人。他身材高大挺拔。眉眼灿若星辰。鼻若悬胆唇似刀刻。就只单单的往那里一站，便就是不同一般的丰神俊朗雍容华贵。

“裴大人。”薛婵开口道，“大人和顾生的这么好看呢”

她像是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问题。可是他却认认真真的给出了回答。

“或许是因为此心常向明月。”他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与她一起举头望着漆黑夜幕上高悬的明月，“相由心生。我一直想着你。又怎会生得不好看。”

薛婵将头埋在裴玄贞胸口，呵呵的笑出声来，“我原来不曾发现。你怎么这般的油嘴滑舌。不似个富家公子，倒和那市井无赖一般。”

裴玄贞笑道，“我自然是和市井无赖一般。就连我那相好的。也是会坑蒙拐骗的。”

薛婵知道他是在打趣自己易容一事，不禁笑道，“我那不是情非得已么。你这人却是得理不饶人了。”

裴玄贞笑着道，“就许你情非得已。便不许我情不自禁么。你可以乔装打扮。我便不能吐露心声。你这又是哪家的道理”

薛婵见辩他不过。便也不做声，只趴在裴玄贞怀里看月亮。

裴玄贞见她只笑不说话。便也不再言语。二人一同立在长街月色下。倒也是美景一副。

良久。薛婵问道，“你怎么来了。”

裴玄贞，“一日未见。如隔三秋。我总是想。时时刻刻都能得见你的。”

薛婵道，“那你可曾用过饭食”

裴玄贞道，“嗯。在府里吃过了。”

薛婵道，“吃了多少”

裴玄贞一时不知道薛婵何故问这个问题，但还是如实相告，“府里做了炸鸡葫芦。我喜欢吃那个。便吃了两碗米饭。又喝了一碗红豆粥。”

薛婵接着道，“可还有别的”

裴玄贞仔细想了想，“还吃了一点蜜饯桂圆和雪山梅。用了一盏普洱茶。其他却是再没有了。”

薛婵撇着嘴，微微点头。

裴玄贞很少见她这副模样，不禁问道，“阿婵问这些做什么”

薛婵从裴玄贞怀里直起身来，道，“我是想着。我不在你身边。你会不会想念我到茶饭不思。没想到。你倒还挺能吃。”

裴玄贞默默的对着明月皱了皱眉，而后道，“阿婵希望我茶饭不思”

薛婵摇头道，“那倒不是。只是总听人说。人若真心对待另外一人。若又一时见不到。便会茶饭不思。日渐消瘦。”

裴玄贞笑道，“今日我这两碗米饭确实不该吃。可阿婵。你一走数年。若是我因为见不着你。便茶饭不思。怕是你现在要多为一个人准备纸钱香烛了。”

薛婵本就是无事消遣，听闻裴玄贞这样说。便也跟着笑了起来。时下夜色虽不算刺骨。但三月料峭春寒。裴玄贞怕薛婵受凉，二人便一同朝院内走去。

对影成双。薛婵望着眼前的影子。握着裴玄贞的手。只觉得幸福的像是在做梦。

“我记得我刚搬进来的时候。有一日你进来取东西。而我那一日正好喝了你埋在老树下的花雕陈酒。你可还曾记得”薛婵问。

裴玄贞笑道，“当然记得。我当时几乎想让裴三把你扔在大街上。”

薛婵笑道，“便是把我扔在大街上，怕那一日我也是醒不了酒的。只是我隐约记得。我那一日是见过小兔子的。是吗”

裴玄贞点头道，“我那一日确实是去取箱子。我府中有五个小箱子。都是自打你失去消息以后。每每忆你成狂。我都会为你折一支枯草。编做小兔子。好像你真的能收到一样。我竟然真的会觉得安慰。所以，那也是我才会回来取箱子。不想却恰好遇见你醉酒。”

薛婵道，“如此便真是缘分了。只是不知，你那五口小箱子，可还在”

裴玄贞道，“视若珍宝。自然都在。”

薛婵道，“自然是为我所编。那么可否将它们全部送给我”

裴玄贞道，“当然可以。我明日便让裴六送了来。你若是觉得还不够。日后每年春草春又生，我都会帮你编新的放进去薛婵点头道，“如此。倒是劳烦裴六跑一趟。”

裴玄贞笑道，“无妨。你喜欢。便是他的福分。”

二人转眼进入屋内。桌案上正铺了一张山水丹青。裴玄贞上前看了，道，“这是阿婵的笔法”

薛婵点头道，“我自由工于书法。于丹青一道并无深造。若我没记错。你是画的一副好画的。或许可以为我指点一二。”

裴玄贞笑道，“阿婵见过我作画”

薛婵微微点头，笑，“裴府苦梅苑。那一副”

裴玄贞想起当初因为太过思念。遂将那一日同游妙恩泉之事。描绘下来。已解思念之情。不想却被薛婵有缘看到。想果然是姻缘天定。不禁笑道，“阿婵可知那副画。画的是谁”

薛婵脸上泛起微红，道，“我看过落款的。”

裴玄贞见她害羞。便也不再多说。只将手里的画提起，细细端详起来，随即指了几处与薛婵，或用力过猛。或下笔犹疑。二人一时便当真研究起画道技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