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回去之后，她才发现肃影七巧他们一直在客栈里等着她。此时她一回来众人皆围了上来，她无暇与他们说太多。

先是吩咐肃影：“赶紧找一个体型身高与我差不多的女子，穿上与我相同的衣服，派几个信得过的影卫守护着往黎国方向去。”

肃影讶然地看了看跟在叶锦烟身后的步殇，点了点头立即行动去了。

叶锦烟带着其他人马上退房离开客栈，从后门离开去到对面的标有红袖坊标志的客栈。早在被召见进宫前，她已经私底下安排好一切。

安顿好其他人后，她让七巧先下去。

叶轩杀她之心很明显，同时她是叶锦烟也不能暴露。不管她是否今夜能从皇宫中逃出，她定会派人到她下榻的客栈搜寻一番。所以她只好假装坊主离开北华，但实际上她自己不能离开。

“这还是亲哥么”步殇一屁股坐到凳子上，一边倒茶一边吐槽。

“他不知道是我。”她也不是在为他开解，只不过是实事求是。

步殇才不理会他是与不是知不知道，“哼，你别当我是傻子好吗。不管他知不知道，你，他要除。红袖坊坊主，他要杀。”

本来在一旁无奈笑着的她怔了怔，好一会儿，她才像是找到自己的声音。“你怎么会知道我是红袖坊坊主。”她敢肯定，这件事她只告诉过给张雨鸢。

步殇这才意识到自己口快说漏了什么，他总是在她面前装的不正经，而渐渐地还真的是会放松了一切的警戒。

看着叶锦烟一脸我想知道但又不问的表情，他眼底闪过一丝宠溺，随后又被无止境的黑暗吞没。

“小时候我被丢在王室寺庙里。那个地方在月灵山上，也没什么人来，说是王室寺庙，但其实也不过是一座荒废了许久的破庙。自泠月坐上那个位置，月国所有的制度全都颠覆。我其实有幸见到过你母亲一面。我当时并不知道她是谁，而她只是说自己来山中游玩，恰巧下大雨便前来避雨的。她告诉了我许多外面的事情，都是我未曾听闻过的。后来她又陪我呆了几天，在她临走前的那一天”

步殇说着说着不自觉地陷入了回忆，那一段他每晚临睡前都要重温一遍的回忆。

外边下着倾盆大雨，糊着的窗户纸被狂风卷的沙沙作响。寺庙的屋顶还止不住的漏水，打湿了一片又一片的干草堆。

他只得往里面挪了挪，腾出点位置。换做平常他就算是被淋湿也无所谓，大不了就是生病一场。反正他对泠月没有任何利用价值，没人会关心他，没人会在意他。

可现在不同了。现在有那么一个人，纵使知道她是生命中的匆匆过客，他也希冀着她能给他点温暖。

他只知道她是北华人，看衣饰似乎也有一定的背景。

他这会在这胡思乱想的猜测，她就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我是北华的皇后。”她静静地说着，却没有一点居高人上的傲然。“我也知道你，你是她的孩子。”

步殇年纪尚小，纵然心智比寻常人成熟几分，但骨子里仍旧是个小孩。他冷笑一声，“我才不是她的孩子我也没她这样的母亲”

她并没有接下他的话，也并没有想去纠正，“我有个女儿，应该比你小一两岁，可调皮了。有时候啊，连我都治不住她。”

像是眼前出现了她女儿的模样，她的眉角也不禁温柔了几分。

“可是她有她不得不背负的东西。说起来，还是我这个当母亲的给她戴的枷锁。我虽希望她能平安一生，但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她是我的女儿。我只能竭尽所能，为她能拖一时便是一时。”

她告诉他她是红袖坊坊主，也为他找了个师父，拜入师门。后来他才知道，原来他和她师从一人，原来他的师父便是当今闻名世间，而又来去无踪的鬼老。

再后来，他被接入王宫，封为月国太子。

他一直记得她对他的请求望日后我女儿遇到险境，你能助她一臂之力。

所以那年北华君主宴请各国使者，他便去了。宴席之上，他遇到了叶锦烟。说不嫉妒、说不羡慕那是不可能的。她生活在父母的臂弯下，如此活的自在。

北华皇后离世了，可叶锦烟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到底为她做了多少事情。而自己呢，只是泠月用来安稳月国政局的棋子。

那晚，他坐在树上，一只腿垂了下来晃着。他看着台上的叶锦烟虽笑的一脸灿烂，但他分明看到了她每每一转身的那一霎那，她脸色所有的笑容消失殆尽，只剩得一副没有灵魂的躯壳。

何为人子，何为皇族。

在这两者中，她一直权衡着，一直努力的在缝隙中寻找着自己的生存之道。

许多事情往往身不由己，但因为责任，他们不得不如此选择。

他拿出鬼老赠予他的玉箫，深吸口气，一首曲子缓缓吹出。如泉水般的安静，摄人心魂，流年往返。

弄影水袖，天下无双。

台上的叶锦烟略微一愣，随后露出明媚灿烂的笑容，一颦一笑宛若春风，一转一跳灵动若神。

一舞毕，一曲终。

步殇双手放在脑后，优哉游哉地靠在树上，视线却一直不曾离开那抹身影。他看到她焦急地在乐师那儿询问吹奏曲子的人，在得到不知道的答案后，小脸马上耷拉下来。他莫名看的有些心疼。

其实她和他没有什么不同，在这人群中，看似显眼，看似富贵，内心却是孤独的。宛若一个深不见底的无底洞，永远也填不满空虚的内心。

好一会儿，随行的侍从提醒他是时候回月国了。

步殇冷冷地瞥了侍从一眼，从树上跃了下来。他无论到哪里都有人监视着，那便好，那他就活成他们希望的样子。

离开前，他装作不经意地回眸看了眼那橘黄色的身影，她好像在笑着和某个人说着话，笑靥生风。

他暗暗地想着：不论前生前世，只论今生今世。为了守护你的笑容，倾尽一切，牺牲所有都在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