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谢陈氏

接下来几天，楚玉璇每日里不是去楚老太太房里请安伺候，就是在楚玉珊的院子里和谢陈氏学习，要么就是在自己的房子里读书习字。她从前最仰慕的就是读书识字的人，每每看到楚玉珊在老太太跟前又是吟诗又是作对的，她就羡慕的要命。没想到这一世，她竟然也能跟着先生读书，现在想想，都觉得有些顺利的有些不够真实。

要说那沈氏真的是对楚玉珊费劲了心思。楚玉璇只跟着谢陈氏上了两天课就发现，这谢陈氏真不是一般的女先生，精明干练就不说了，满腹的学识一点也不比那些中榜的进士们差。她不止教楚玉珊读书识字，说起书法绘画，声乐音律来也是头头之道，甚至有一次，楚玉璇向她请教经营之道，发现这位先生连账本都会看，还自有一套查账本的方法。

这样厉害的女先生竟然被沈氏给请到楚府来了，也不知道沈氏到底下了多少血本才请的动谢陈氏这尊大佛。那钟家也是京城里有名的世家了，要钱有钱，要势有势，可楚玉璇见过钟家太太请来给女儿们教书的女先生，比起谢陈氏来说那是远远不如。

沈氏为了楚玉珊如此殚精竭虑，最后却连带着便宜了她，也难怪沈氏听见楚老太太准许她跟着楚玉珊一起学习时，那脸色黑的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了，可不是辛辛苦苦却替他人做了嫁衣裳了楚玉璇光是想想沈氏那张黑脸，就觉得高兴得很，顿时又有了学习的动力。她学的越好，沈氏的脸就越黑，她就越高兴。

楚玉璇虽说蒙学晚了，然而她从前曾托路明识过几个字，又经历了两世，一世嫁给商人，一世嫁给世家，少不得都要学着识字、看账本，因此她虽比楚玉珊少识许多字，然而毕竟岁数放在那里，理解力也不是楚玉珊一个六岁女童可以比拟的。过了初初的几天，也就觉得不那么吃力了。

因着楚玉珊年幼，谢陈氏教起来也都是点到为止，看楚玉珊不喜欢哪个，便不再教，只捡着楚玉珊爱的教着，生怕教的太过深奥，挫了楚玉珊学习的兴头。虽然顺了楚玉珊的心，对于谢陈氏来说，却颇有点拳头打在棉花上有力使不出来的无力感，满肚子学问，对着一个六岁的女童，说又说不通，讲又讲不明白，最后只能闭口不再谈论，常常让谢陈氏觉得自己有点英雄无用武之地。

而楚玉璇则不一样，她看上去年幼，却有一颗活了两世的成人的心。谢陈氏讲的浅了，她就要追问，一定要谢陈氏将学问讲通讲透方才罢休。而她经过两世，对人生百态世态炎凉早已熟知，谢陈氏所讲的那些典故、道理，楚玉璇一听就深有感触，有时竟也能同谢陈氏探讨一二，每每总能得到谢陈氏的肯许。她又勤勉好学，不但是谢陈氏教授的女则女戒女德等通常闺房女子常习的书籍，此外还有很多杂七乱八的书，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那么爱百~万\小说，逮到什么书都看，看不懂了就跑来问先生。

没有哪个先生不爱勤奋好学的学生的。谢陈氏对楚玉璇那点小小的不满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尤其是她发现楚玉璇对她所传授的内容很有灵性，一点就通，并且涉猎很广，什么医术药典，记账算法，佛经典籍，甚至行军阵法都能知上一二，闲暇之余谈起风土人情，乡野见闻来也是头头是道。

不由得让谢陈氏对这个楚家大小姐刮目相看，心里又是惊奇又是感慨，总觉得楚家这个大小姐一点也不像养在深闺里的女儿家，谈吐见地都很和谢陈氏的意，甚至让她有些埋怨楚家，为何不早点将这位大小姐送来就学

谢陈氏原本并不愿收楚玉璇，如今却是爱她爱的要命。她自己也是将人情世故看了个通透的人，哪知楚玉璇比她更有甚之而无不及。这哪里像是个十岁的女娃能知道的怕就是再年长上十岁，没有经过苦难，没有受过白眼，也不会理解她话里的意思的。这具小小的身体里面，住的究竟是经历了哪些痛苦的灵魂

谢陈氏年轻的时候家道中落，她从富贵人家的才女大小姐，一夕之间变成要为了生计奔波的女先生，虽自负一身学问，然而曲高者和寡，谢陈氏常常因为寻不到懂她的知音而低落。聘为西席教书授业只是为了生计，她心里的苦，悲，怒也不能对着学生倾诉，一直得不到宣泄，久而久之，连脾气也变得有些怪异了。

如今遇上个楚玉璇，大有子牙遇见伯期之感，只觉得自己夹杂在授课讲述中的怒和悲，唯有她能够理解，能够赞同。

谢陈氏很好奇，然而她却知道不能问。像楚玉璇这样的女童，放在谁家那都是个不能问的忌讳。而她既然赏识她，当她是知音，那么她能做的，也只有倾囊相授，用自己的一身学问，换学生来日一番成就。

谢陈氏骨子里一直有一种疯狂，赌徒似的疯狂，只是她不敢轻易下注。这一次，她赌了，她把自己余生的所有希望都押在了一个十岁女童的身上，只因为这个女童有着不同于旁人的沉静目光，因为她能听懂自己的悲，自己的愤，自己的怨，还能感同身受。她愿意赌这一遭，她赌这个女童来日必定能成大器，就算她看走了眼，成王败寇她都认了。

眼看着单凭她自己是不行了，夺回谢家家产一事，怕是要寄托在这个女童身上。只希望她快点长大，快点出息，别让自己等的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