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六、见面礼

祈雨仪式的前一天，楚玉璇一大早就去了点心铺子。明天就是楚记点心扬名立万的好时候，越是这样关键的时候她越不能掉以轻心，还得提前一天把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了才行。铺子接了订单有了生意，做点心的师傅自然赶紧回来了，此时正按着单子一条一条地和楚玉璇对做点心的材料。

花生二十斤，红豆二十斤，绿豆二十斤，芝麻十斤，红白糖各三十斤，猪油二十盆，白面一百斤这次礼部订的点心花样多，楚玉璇又一心想要借此机会推出楚记新做出来的五丰村没有的点心花样，是以要准备的材料尤其的多且杂。

楚玉璇和点心师傅对完了库存的材料，又将欠缺的一笔笔记在纸上，从店里带了两个伙计，直奔西市粮食街而去。

粮食街，顾名思义，这里一整条街上都是买粮食的，粳米白面各色五谷，只要是地里能种的，这里都能买得到。她家田庄里交下来的粮食，也是卖给这里相熟的铺子刘记粮行。

楚玉璇带着伙计风风火火地到了刘记粮行，找到刘记粮行掌柜的拿了清单给他看。那刘记掌柜的见是熟客又是大买卖不敢怠慢，对着单子反反复复确认了三遍这些东西自家粮行里头都备的有足够的货，又叫人每样都取了样品来给楚玉璇验货，见她点头了，这才招呼人带着楚记的两个伙计到后头库房里点货装车。

那掌柜的知道楚玉璇是官家小姐，不是自己这种人能够攀扯上的，也不敢跟她多说话，楚玉璇问一句，他就答一句，楚玉璇不问，他便只陪在左右并不多说一句话。

楚玉璇在他铺子里百无聊赖的转了两圈，见出了米面便是些黑豆绿豆红豆扁豆芸豆等五谷也没有什么稀奇的，不觉有些无趣。又转了一圈，看见面前粮食格子最靠外头的一角，木质的格子里一粒一粒的豆子黄澄澄金灿灿的颜色十分好看。

“掌柜的，那一格，盛的是什么”楚玉璇问道。

掌柜的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忙答道“哦，那是我跑商队的朋友从外头带回来的，放到这儿托我代卖试试。听说在外头许多人家都吃那东西，可我尝过，一点也不好吃，的皮又厚。这不，放到那儿半个多月了，也没卖出去一两半钱的。我那朋友说，这种谷子，叫苞谷。”

听见这个词，楚玉璇眼前一亮。刘记粮行居然还卖这东西这玩意好啊，这玩意可以救命的东西。这时候苞谷这种作物刚刚传入大周朝，知道的人还不多，更是没几处庄子会去种它。要是再过上几年，一旦有那大胆的农户开始种苞谷了，这种作物的好处就会立刻被大家知道了。

这苞谷抗旱，产量可比麦子稻子产量高多了，一株苞谷上就能结出好几个苞谷棒子，又能褪下来许多的苞谷籽儿。况且这苞谷嫩的时候煮一煮就能吃，老的时候晒干了碾成苞谷面也能用跟白面一样的做法做熟了吃，苞谷面虽然没有白面劲道，却胜在酥软，又自带有苞谷特有的清香味，吃起来味道不必白面差。

等种苞谷的人家多了，这苞谷的吃法也会跟着变得五花门起来。苞谷面饽饽，苞谷面发糕，苞谷面贴饼子，还可以碾得粗一点熬成黏黏糊糊的苞谷胗子当粥喝，不管是哪一种吃法都好吃着呢。

还有最重要的，此时正是四月艳阳天，再去种麦子早已是正月十五贴对联晚了，可却正是耕种苞谷的好时候。

真是正瞌睡就有人递枕头，她正为田庄遭旱灾的事情发愁了，刘记粮行这里就把苞谷送到了她眼皮子底下。因这苞谷再过两年就会变得抢手起来，甚至朝廷还出面在全国范围内大理推广过种植苞谷，既然是如此大名鼎鼎，她自然也会稍稍知道些这苞谷的做法，以及种法和注意事项。

“掌柜的，你这苞谷瞧着很好看。你这儿一共有多少斤苞谷我全要了。”楚玉璇财大气粗地问道。

掌柜的心头一喜，不放心地确认道“楚大小姐，您当真要买这苞谷店里有多少您就买多少”

楚玉璇点点头“没错，是这样的。”难得刘记粮行里有卖苞谷，她自然是有多少买多少了。除了要送到庄子上当种子的最优质的苞谷粒儿，剩下的磨成苞谷面送到楚记点心铺里去她还有大用处，就是那瘪了人吃不成的，也可以低价卖给鸡场拌到鸡食里头喂鸡，一点都不会浪费掉的。

那苞谷放在粮行多日也无人问津，好不容易有人要卖，还是一次全包圆了，把粮行掌柜的喜得跟什么似的，忙迭声应好，又主动让了价钱，只让楚玉璇放心，待会将那苞谷和其他的东西一起送到楚记铺子里去。

粮行的事结了，楚玉璇也没有必要去等伙计们装车，便先行出来了。

从粮食街往东街走，势必要经过吴振强夫妇租住的院子。远远地就看见院子门口停了辆蓝布的马车，郭氏挺着肚子在丫头的搀扶下兴高采烈地站在马车旁边，身边吴振强也是满脸的期盼，然而那微微皱起的眉头却透漏出了他的心思。

马车上头蓝布的车帘一掀，一个红褂蓝裤扎着两条小辫子的小女孩雀跃地从车下跳下来，几步奔向郭氏，一头就扎进了郭氏的怀里，倒把一旁的丫头唬得不得了，不住地嚷嚷着什么。跟着一个蓝褂黄裤的半大小子也跟着下了马车，人只有半人来高，架子倒是端的足足的，规规矩矩地先走到吴振强面前，伸手作揖鞠躬问好，这才来到郭氏身边，脸上咧开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这就是吴振强和郭氏的一双儿女了。

楚玉璇远远地站着，瞧着那两个小孩，忽然就湿了眼角。真好，又能见到这两个小家伙了，他们还那么小，天真无邪，活泼可爱的，大大的眼睛里只有他们的爹娘，正是最无忧无虑的时候，又是衣食无忧，万不像那时候跟着她风餐露宿饿的冻得嗷嗷叫的模样了。

只愿他们今生都健康快乐，再不用受从前的苦难。

楚玉璇这样在心里默默祷告着，悄悄移动了脚步想要不惊扰到那一家人，偷偷地走过去。哪知郭氏却是眼尖，一眼就看见了她，喜得跟什么似的，又是招手喊住她，又是一左一右牵着两个孩子的手跟她见礼。

“楚妹妹，又碰见了。真是要谢谢你了，要不是听了你的话，我也不会下定决心把孩子们都接过来。”郭氏说着，就让两个孩子给楚玉璇见礼。

楚玉璇眼角还湿着，忙装作撩头发顺手一擦拭去眼角的水珠，脸上已是一片喜色，忙拉了两个孩子的手左看右看，见那两个孩子此时的模样还稚嫩的很，原比她当初见到他们的时候还要小些。大的是男孩，五六岁的年纪，小的女孩，三四岁大，因坐了几天的马车脸上都带着浓浓的倦容，神情却兴奋得很，睁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瞅着楚玉璇滴溜溜直转。

楚玉璇心中一软，忙伸手往荷包掏去。可惜今天出门只为买东西，也没带什么精巧的玩意，掏了半天也没找着合适的，只好拿出两锭二十两的银元宝，一人一个放到小小的手掌心里，悻悻道“姨今天没带好玩意，这两锭银元宝哥儿姐儿拿去买喜欢的玩意耍吧。等过几日姨找到好玩的东西了，再给哥儿姐儿送来。”

郭氏见楚玉璇一出手就是四十两白银，不免唬了一跳。别说她和楚玉璇只是有过几面之缘，就是至亲好友，拿二十两白银给小孩子当见面礼的也不多。忙摆手制止了“楚妹妹，这太多了。再说，只是碰巧遇见的，再让你出银子，就好像我们特意讹你银子似的。”

楚玉璇状似无意地看了眼站在郭氏身后的吴世强，为难道“已经送给哥儿姐儿，万没有再拿回来的道理。这样吧，这银子就算是我付给你们的订金，改日我再送些小玩意儿给哥儿姐儿做见面礼。”

“订金什么订金”郭氏问道，回头看了吴振强一眼。吴振强向她点了点头，也跟着用问询的目光看向楚玉璇。

楚玉璇干脆就摊开了说“是这样的，明儿个就是祈雨大典，礼部的老爷在我们家的点心铺子订购了两百斤的点心，我家铺子店小人手不够，是以我想着，可否请五丰村的师傅按照我家的要求帮我们做一些点心。自然，我会付相应的酬劳。”

“这”吴世强有些犹豫。祈雨大典的供品点心他不是没动心过，只是苦于没有人帮忙牵线搭桥打点，这才眼瞅着肥肉被旁人叼走了，却没想到抢走了这块肥肉的人竟是眼前这位姑娘。虽说他并不赞同同行是冤家这句话，可是让他动用五丰村的点心师傅帮楚记做点心，心里确实有点不那么舒服。

郭氏却念着楚玉璇提醒之情，有心想要帮一帮她，再者自打定下祈雨大典用楚记铺子的点心，虽说仪式还没开始，这消息却已经跟长了翅膀一样传播开了，人们都慕名去了楚记，楚记的生意一路攀升，相反五丰村的人气却一落千丈，许多来五丰村买点心的客人都是因了楚记铺子里的点心卖完了又确实着急用，这才调头来的五丰村。生意不好，店里的几个点心师傅也空闲了下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借给楚记用，既报了楚玉璇的提醒之恩，又又一笔银子进项，何乐而不为呢。再一个，郭氏想到，虽说点心是以楚记的名义供上去的，可却是五丰村的师傅们做的，若是能将这个消息散播出去，何愁五丰村生意不会重新起来

郭氏这么想着，便伸手一拉吴振强的袖子，附耳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吴振强面色还是有点不太愿意，可拗不过她，到了后来，便点头答应了楚玉璇“好。要如何做，还请楚姑娘去店里交代给几位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