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五、这个家到底是谁的

楚玉璇的挑子撂的太明显了，喜姨娘和莲姨娘纵然心里再不甘，听见她都这么说了，也只能悻悻作罢。两人从挽春院里出来，连自己院子都没回，脚尖一转又齐齐往天颐院去了。

等她两个人走的远了，秦氏从自己屋里出来，替楚玉璇换了盏新茶，忧心忡忡地说道“大小姐，这件事，你当真不管了么那点心铺子，再怎么说，你也管了这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哇，老太太这说让你交出去你就交出去，这也太”

她一个做下人的，也不好明说老太太的不是。可凭良心说，她觉得这次的事老太太做的太不地道了。当初家里的生意都被沈氏败坏的快要做不下去了，那么个烂摊子，老太太说撂过来就撂过来了，也不管大小姐当初才是个刚满十一岁的女娃娃，担不担得了这份担子。

这几年她陪在大小姐身边，看得多了大小姐为了点心铺子发愁，想方设法着怎么才能把生意给做起来。别的官家小姐们学的都是琴棋书画刺绣女红什么的，她的大小姐学的是什么呢因为家里的铺子，大小姐放着谢陈氏那么好的师傅不去学琴棋书画，却要先生叫她理财经营之道，堂堂官家小姐，跟个商贾家的女儿一样去学经商之道，这叫个什么事要是将来说婆家的时候，再因为这个耽误了大小姐找个好婆家可怎么办

眼下铺子里的生意算是活了，大小姐本来是功不可没，可老太太就那么轻飘飘一句话，不但不对大小姐论功行赏，反而还让大小姐把铺子交出去，这算怎么回事呢

因着心里有气，秦氏甚至都开始怀疑楚老太太是不是年纪大了人老糊涂了平日里瞧着也甚是疼爱大小姐的啊，怎么在这件事情上做的这么绝呢

反而是楚玉璇这个当事人在这件事情上看的很开，听见秦氏说话，淡笑着摇了摇头，道“奶娘，铺子上的安排，怕并不是祖母一时心血来潮做出的安排，我估摸着，祖母做这番计较，怕是有些时候了。只是家里铺子上的生意一直算不上大火，祖母有心想让我交给常姨娘，又怕常姨娘这个人太没本事担不了这样的担子，担心好不容易有了起色的生意再因为我的离开又变黄了。现在好了，铺子的名气大了知道的人多了，只要打开门就有生意找上门来，就算常姨娘再没本事，只要她不像沈氏那样胡来，想要守住现在的生意也并不是难事，祖母也就放心了敢让我腾出手了。”

秦氏一愣。她只看到楚老太太冷不丁地就让大小姐把铺子交给常姨娘，只当是老人家心血来潮的主意，却不知道老太太想这件事已经想了好些时候了。她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楚玉璇，道“大小姐的意思是老太太早就盘算好了，那点心铺子要交给常姨娘打理”

楚玉璇点头，慢慢和她分析道“正是。奶娘你想，我终究是个女儿家，今年就满十五了，嫁人只是迟早的事，祖母怎么可能放心把家里的铺子庄子都全权交个我打理，这万一我有了私心，像沈氏那样偷偷把公中的银子挪用到自己的口袋里可怎么办沈氏还好说，她是楚家的媳妇，老死都得在楚家待着，可若是我昧了家里的银钱，回头出嫁了自然是要带到婆家去的，到时候祖母就算是发现了，也不可能追到婆家去讨要吧。”

楚玉璇说着，停了一停，见秦氏嗫喏着似乎还想要争辩几句，淡淡一笑，摆摆手继续道“奶娘，我刚才说得只是个假设。其实祖母还是信得过我的，若不信任我，当初又怎么把铺子庄子都交给我打理要知道，这些可都是家里银钱的产出，这些产业丢了，这一大家子人可真的要去喝西北风了。只是，祖母信任归信任，我年幼时还可用着我，如今我年岁大了，却越来越不能用了。否则我管着的事情越来越多，家里越来越离不开我，等我出嫁离开家撂了挑子，这个家里岂不是要乱套了所以说，这个家，既然没了当家主母，那么迟早还是要靠几个姨娘来管的。”

秦氏听到这里才慢慢回过味来，仔细想了想觉得楚玉璇说的也在理，姑娘家再能干，也没见哪家是交给自己的姑娘来管的，都是交给媳妇们，甚至姨娘们管的，还不是因为姑娘家迟早都要离开的只有姑娘嫁了人做了别人的媳妇，那时才有资格去管一大家子的事。秦氏又回忆了一下，越发觉得楚玉璇说得有道理，老太太可不就是今年才开始着急着让大小姐把权慢慢交出来的么大小姐没及笄那两年，老太太可是在后头给了大小姐最大的支持。

秦氏点了点头，心悦诚服道“还是大小姐看得透。我白吃了十几年的米，见识远远不及大小姐。”

楚玉璇心道，我也只是这一世的岁数小罢了，若把三辈子的岁数加在一起，我吃的米可比奶娘你多多了。

秦氏想了想，还是有一点不明，问楚玉璇道“只是，大小姐为何说，老太太一早就把接管铺子的人定下是常姨娘倒不是我要编排常姨娘的不是，好歹常姨娘曾经也是夫人选中的丫头，与我们几个老人还有些交情。我的意思是说，明明家里头的四个姨娘里头，比常姨娘精明能干的有，比她年轻漂亮的也有。其他三个姨娘哪个不比她受宠，那喜姨娘还是老太太房里出来的呢，跟老太太的关系岂是常姨娘能比的了的老太太怎么就偏偏选中了常姨娘呢”

楚玉璇捂着嘴笑，一语道破天机“奶娘怕是方才听到喜姨娘和莲姨娘的话，被她们蒙蔽了吧。”

见秦氏怔忪，干脆挑明了说“奶娘只看到了其他三个姨娘能干漂亮受宠，可怎么就忘了，其他三个姨娘无子，只有常姨娘生了弟弟呀。”

秦氏听了这话，这才如醍醐灌顶一把惊醒，一脸恍然道“对了，是因为这个，是因为大少爷”

楚玉璇点头，继续道“其实当初祖母对喜姨娘抱的希望最大，我瞧着祖母的意思，估计是想等喜姨娘怀上了孩子，就把中馈交给她主持，等孩子生下来，若是个男孩，让父亲将她扶正也说不定。毕竟四个姨娘里头，常姨娘性子绵软镇不住下头的人，孟姨娘又太听她老子娘的话自己个没个主见，只这两个人的性子，就都不是当家主母的人选。而莲姨娘虽然有心计有手腕又得宠，可她被二妹妹害得小产一回，再难怀上孩子，祖母势必也不会再考虑她，毕竟选一个不能生育的姨娘扶正，楚家再不可能有嫡子不说，往后若其他姨娘们一个接着一个生了儿子出来，当家主母却膝下空空，这个家想不乱都不行。这么算起来，喜姨娘可谓是最合适的人选了，祖母对她的信任甚至超过对亲孙女的信任，当初立她为姨娘，不也是祖母打算用来牵制沈氏的么”

“只可惜”楚玉璇说着，手抚上精致圆润的指甲，那上面染着殷红的丹寇，原本是美极了的颜色，却不知被她怎么摆弄的，竟然透出了丝丝的冷意，“只可惜，喜姨娘这四五年都没能怀上孩子，就算祖母对她怀着十万分的热情，这一年一年下来，也难免不寒透了心。祖母，这是退而求其次，才选择了常姨娘。毕竟，瑾哥儿现在算是楚家的长子，若是将来父亲续弦或是将其他姨娘扶正也就罢了，否则往后这个家都是瑾哥儿的，这么看来，祖母让常姨娘接手家里最赚钱的铺子，也就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了。若是常姨娘聪明些，好好抓住这次的机会，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要好好守着现在铺子的生意，那她就是功劳一件。日子久了，手里有了钱，也就能培植些自己的势力，说不定，日后父亲要扶正的人，还是常姨娘也说不定。”

“常姨娘”秦氏蹙眉，似乎不太相信，“常姨娘那个样子，见了人怕的跟什么似的，年纪又大了，我看老爷一个月也不去她房里几回。扶正她可能么”

楚玉璇不以为然地笑笑，道“怎么不可能。常姨娘自己是个面性子，被人搓圆捏扁了都不知道还手的。可奶娘你别忘了，女人虽弱，为母则强。瑾哥儿一天天大了，祖母也表现出了要把家业交到瑾哥儿手里头的意思。奶娘觉得，其他三个姨娘会什么也不做眼睁睁看着么常姨娘那个人，把瑾哥儿当自己眼睛珠子似的护着，奶娘只看这几年瑾哥儿无病无灾平安长到了这么大就知道常姨娘素日里护他护的有多好了。别人怎么动常姨娘她都不会恼，可你试试看谁敢动瑾哥儿常姨娘会跟他们拼命的。到时候，常姨娘手里有银钱，又有祖母撑腰，真动了跟她们三个相斗的心思，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秦氏听到这里，才终于确信了楚玉璇的话。看着楚玉璇愣了好半天的神，才终于喟叹道“常姨娘不过是因为经了夫人的手提成了姨娘，这些年对我们也没怎么太过亲近，大小姐只念着这一点，就护了她这么些年，默默地等着她坐大。大小姐对她的情意也算是周到了，只可惜常姨娘是不会知道大小姐对她的好处了。”

楚玉璇一笑，低着头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