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李长平一见高玉凤，就笑着迎上来，“高姑娘，好巧，在这里碰上你了。”

高玉凤牵强地扯扯嘴角，冲他点点头，然后就打算走开。心情不好，连寒暄都不想。

李长平见状，眼神微闪，看似不经意地拦住高玉凤的去路，笑着道：“我才接到信，说兄长颇为受长公主看重，应是要尚主无疑了。心里高兴，便出来走走。对了，兄长身边好像也有人来桃县了，是跟高姑娘报喜的吗”

“什么”高玉凤心一颤，强装镇定地看着李长平，“尚主”

“对啊。”李长平一脸地兴高采烈，“祖父是辅国公，当年跟着圣人一起打天下的。兄长能从一众才俊中脱颖而出，怕是也跟圣人念旧情有关系。长公主与兄长成亲的时候，怕是会大赦天下呢”

“是、是么”高玉凤的脸色惨白，身子摇摇晃晃，好似下一秒就要晕倒。“我与李长安也不过是普通朋友，他尚主这样的大事，没有必要特意告诉我的。”

报喜

她若真是对李长安情根深种，俩人私定终生了，那这就不是报喜，而是报丧了

脑子里想起邢风说的话，又想起自己为了他跟亲娘闹翻了，高玉凤心里顿时痛的有些难以呼吸。明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女主命，还非得往女主的浪漫情节里套。老天爷不坑她这样的，坑谁去

“哦，那我是误会了。”李长平一脸的抱歉，“我以为姑娘与兄长是挚友，这才唉，都是我多嘴。不过这到底是好事儿，姑娘也会为兄长高兴的吧”

高玉凤点点头，一脸的冷漠：“当然高兴。就像你说的，这是好事儿。李先生，天色不早了，再不回家家母该着急了。我就不跟您多聊了。”

李长平退到一边，让开路，伸手道：“姑娘请。”

高玉凤微微颔首，然后挺直了腰背，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过去。

她刚走不到盏茶功夫，路口就闪出一个熟悉的人影，看其样貌，正是之前跟高玉凤搭话的邢风。他一脸不赞同加怀疑地看着李长平，“长平少爷，您不该这么做的。”

李长平微挑了眉，似笑非笑地看着邢风，“哦你以为我说的是假话依圣人的脾性，八成是会为了长公主的婚事大赦天下的。就算桃县离京都不近，也是会听到风声的。你说到时候这位高姑娘乍一听见风声，会怎么想”

顿了顿，他又接着分析：“兄长与高姑娘之间不过是普通情谊，俩人没什么可能，你若是再自作主张为兄长拉桥牵线，到时候这位高姑娘情难自已，听到婚事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怎么办你觉得未来驸马传出跟平民女子私定终生又始乱终弃的名声，好听吗就算长公主不介意，圣人能不介意”

邢风一愣，半晌没说话。心里，已经默认了李长平的说法。信件什么的，都是他私底下自作主张搞出来的。

李长平心里冷哼一声，面无表情地走开了。

真不愧是他的嫡兄，把他打发到桃县这个小地方，自己却默不作声地成了大昭建朝以来第一个驸马。他以往在京都建立的那些人脉，怕是也随着李长安的身份改变，都消失无踪了吧

高玉凤回家的时候，纪美花正红着眼在灶间里炒面呢。怕儿子吃不好，她又用小磨盘磨了点核桃粉和豆面加进去；想想还不够，又炒了一把黑芝麻；最后用猪油一炒，香的高玉虎现在就想冲一碗喝。

纪美花拍了他一巴掌，说道：“还没好呢，再等等。”

炒面也是个技术活。炒的火大了怕糊，火小了怕不香。纪美花也是那些年条件不好的时候练出来的手艺，现在人都没有稀罕的。

超市里磨五谷养生粉的一堆一堆，再不济还有豆浆机，谁稀得自己动手炒这个啊，口感又好不到哪儿去

高玉虎吸吸鼻子，“妈，以前你怎么不给我做这个”

纪美花扯扯嘴角，实话道：“不是什么好东西，也就闻着香，真让你吃，两顿就够了。”叹口气，“这都是没法子，三天的时间什么饭也放坏了，要不然我也想不起来给你弄这个。对了，里面真有热水吧要是没有水，干咽这个能噎死你。”

“有有有，当然有。”高玉虎点头肯定道，“什么时候想要热水，跟巡逻的人要就行了。先生说我们赶上好时候了，条件比他那时候好多了”

“那就行。”纪美花松口气，“一会儿再去街上买点白糖给你掺进去，还能好吃点儿。”

“行啊。”高玉虎点点头，“能不能再割点肉，给我烘个肉干用油炸的那种，油炸的比较软和，放三天也好咬。”

纪美花怀疑地看着他，“油炸的东西能往里带要是手上沾了油没注意蹭卷子上怎么办卷面不整洁的可都是零分。”

高玉虎心里一突，忙问：“谁跟你说的啊我怎么不知道零分这一说”

纪美花想了想，摇头道：“我也忘了从哪儿听说的，不过你也不用管什么零分不零分，反正你们就两个结果，考上和没考上。卷子脏了的，人家肯定不要。”顿了顿，她狐疑地看着自家儿子，声调抬高，“武先生没告诉你不光油渍，滴上墨点儿也算啊”

巴拉巴拉说了一通，纪美花犹自有些不放心，推推儿子，“要不你再出去问问你同学或者去学校问问其他老师哎对了，我记得咱家隔壁就是个秀才咧，人家那也是有考试经验的人，你去问问吧”

高玉虎迟疑一下，点头道：“好，我出去转转，找人问问。”

要是依着他平常的性子，指定是不会这么痛快的。可是今天高玉凤和纪美花的争吵在他心里埋了一根刺，高玉虎觉得自己要是不上进，不能一鼓作气考出个童生秀才来，都无颜面对家里的两个女人。

高玉虎才出门不久，高玉凤就回来了。

纪美花看她眼睛红肿，只当是为了之前的事情难过。她不由抿抿嘴，试探着开口：“玉凤，那信上写了什么妈真没看，东西我也没扔，就是一块玉，在咱家柜子里搁着呢。等回了小李村，妈就给你好不好”

“以后妈再也不拦着你了，有信都你自己收着，你想写信也不要紧。”纪美花越说越严肃，“就一条，不管你们俩关系多好感情多深，都别发生关系。算妈求你了”

高玉凤一怔，旋即苦笑着点点头。

她没告诉亲娘，李长安已经是板上钉钉的驸马了，马上就要举行隆重的婚礼了

她在想，为什么都到这种地步了，李长安还能让邢风来桃县找她呢，还给她带了一封信在这人的心里，她到底算什么呢

难不成他以为她会作妾吗不顾尊严插足别人的婚姻

高玉凤想着想着，突然意识到她跟李长安之间真的有着天与地的差别，除了身份，还有观念自己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在他眼里，大概都是正常的吧

纪美花见闺女点头答应了，心里就好受不少。

她拉着高玉凤的手，语重心长道：“玉凤，妈妈吃过的米比你吃的盐都多。这女人啊，一辈子要想幸福，要紧不能相信男人的话。靠谁都不如靠自己，你想过好日子，得自己有本事才行。夫妻之间啊，得般配，不般配的就是在一块了，也走不长远”

高玉凤突然冷着一张脸看着纪美花，“你觉得我跟李长安不般配我配不上他我堂堂一个大学生，文化不比别人少，也能自己挣钱养活自己，我哪里配不上他”

纪美花看着闺女的眼神，突然觉得有些难堪和羞愧。半晌，她才艰难地开口：“你没有一个好爹，也没有一个好妈。不是你不好，是你爹妈不争气，没让你当个富二代、官二代，我闺女这么出息，这么优秀，配得上任何人”

门当户对，说的是家庭。

拖后腿的，也是她和高长书。

纪美花捂着眼吸吸鼻子，愣是没忍住哭了出来。

高玉凤一愣，这是干什么

没等她安慰，纪美花就提着围裙擦了擦眼泪，匆匆地走了出去。她往外探头一看，人正在院子里抹眼泪呢。她心里难过，只犹豫了一秒，便没出去。

韩松给牛喂了水和草料，又把灶间的两口大缸打满水，闲着无所事事便开始拿着锄头给小菜地松土。

纪美花抹完眼泪看见他，这才想起还没安排他睡觉的地方呢。她拍拍脑子，把身上的围裙解了，便匆匆出了门。往巷子口的小院子走了一趟，见里面除了自己跟韩当厮混的那间屋，还有两间睡觉的屋子，而且被褥齐全，便松了口气。

这下倒是方便，不用让小韩去住旅馆了。

她哪里知道，这几天要考试，县城的旅馆早就住满了，全是来考试的学子和送考的家长。更有一些人家，连自家空着的房间都租出去了，就是为了赚个季节性外快

在屋里溜达了两趟，见哪间房都没有住人的痕迹，纪美花就好奇起来，韩当是不是有好几套房子啊要不然怎么除了自己来的时候，就没见他在这里住过呢

不过眼下也不是计较婚前财产的时候，纪美花呆了一会儿没见韩当进来，便出门回家去了。她得在琢磨琢磨，除了炒面还有什么能带的饭。

一进门，韩松就匆匆地迎上来，“夫人您出去了怎么不喊上我我跟姑娘出去转的时候，听人说这几天城里人多，比较乱。你自己出去不安全，下回可一定得喊上”

纪美花笑了笑，摆手道：“没走远，就在附近转了转，给你找住宿的地方呢。家里地方小，就两个屋。”

韩松不在意地摇摇头，“不用那么麻烦，我睡车上就行。咱家的牛车还带棚子，挡风，再给我条毯子盖着凑活凑活一宿就过去了。”

纪美花摇头，“那怎么行别看现在天儿暖和了，天将蒙亮的时候可冻人了呢。我已经找好地方了，就在这条巷子头上，等吃了晚饭你就过去睡觉就行。”

韩松眼神一闪，“这个时候城里人多，地方不好找，夫人费心了。”

“没什么，就是一个朋友的院子还闲着。”纪美花脸上闪过一抹羞意，“你也认识，他儿子是咱家邻居，他在衙门当差，以前往咱村去过的。”

“韩捕头”韩松微微皱眉，想再多说几句，想起自己的身份，又作罢了

“是他。”纪美花点点头，“他人不错，帮了咱家不少忙呢。以前我和玉凤在集上摆摊的时候，没少麻烦人家。等会儿他下班了，我去找他说一声。你这几天就住在那里了。”

“这么麻烦人家，要不要送点东西过去”韩松问道，“要不我明天回村里，去山上转悠转悠，看看能不能弄点儿野味儿答谢一下韩捕头”

纪美花脑子里忽然想起送鹿肉的那次，她和韩当不行，不能再想了纪美花觉得自己的脸一定红得通透通透的她胡乱地摇摇头，“你看着办吧，也不用太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我以前就是打猎的，天天在山上转悠。”韩松忙道。

第二天，韩松还真的一大早就赶着牛车回了小李村。临走的时候，纪美花还让他去集上割了两斤肥肉带回去。自己不在家，就张美丽一个人就干活的做饭，肯定不舍得买肉的。

等韩松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将将卡着城门关的点进来。他赶着牛车回到青田巷的时候，纪美花一家已经吃完晚饭了，给他在锅里留了米饭和菜。

韩松从车上拎下两只兔子，三只野鸡，还有一头小狍子。

纪美花娘仨强势围观，纷纷发出感叹的惊呼声。

“小韩，你也太能干了才一天的功夫，你就弄到这么多东西”纪美花脸上的震惊毫不作伪。高长书也是个喜欢上山转悠的人，可最多的时候也不过就抓到两只野兔。野鸡什么的，那是从来没套到过。

“天啊，这是什么呀我咋没见过”高玉凤和高玉虎指着傻狍子问道。

“狍子啊，忒傻的，胆儿又小，很好抓。”韩松解释道，“其实也不是我自己的功劳，大嘴还帮忙了。”

“大嘴”娘仨异口同声道。

“嗯，时间紧急，我就没去后山坡。”韩松憨憨一笑，“大嘴他们住的西山不是猎物多吗，我就进去走了一趟。”

西山山林广袤，山势险峻，猎物虽多，可除了里面住的山民，很少有人去打猎。当初纪美花一家就是从西山走出来的。

“也是巧，正好就碰上大嘴了。”韩松接着道，“他如今又把小花接了回去，正好好地养着人过日子呢。知道我去打猎，为了感谢夫人，就跟我一块打猎。要不就半天的功夫，我自己哪儿能找着这么些东西。”

西山的猎物又不是傻的，傻不愣登地往人跟前蹦。

一听大嘴和王小花，纪美花娘仨齐齐沉默几秒。

半晌，纪美花才呵呵干笑道：“小韩啊，还没吃饭吧，饿了吧赶紧洗手去，我去给你盛饭。”说着她就匆匆地从堂屋点了根蜡烛进了灶间，没多会儿便盛了一大碗米饭和一海碗菜出来。

“锅里还有呢，你赶紧吃。”纪美花招呼道，“吃完了再自己去盛。我收拾收拾东西，一会儿给人送去。”

高玉凤下意思地问了一句：“送哪儿”

纪美花一噎，有些不好意思，“也是。我就知道你韩叔青田巷的房子，本来打算送那儿的。不过小韩说昨天没在那里见着他。”

高玉凤呵呵笑了两声，“就算在那儿，也不用你去送啊一会儿韩哥吃完饭睡觉的时候拎过去不就行了”

纪美花嗫嚅几下，“我不是想着当面谢谢人家吗小韩在人家家里得住好几宿呢，这要是住旅馆可得花不少钱”

“啊你还没谢过人家啊”高玉凤佯装出一副震惊的样子，“那您昨天借房子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纪美花懵了

她急的脑门上汗都出来了，总不能告诉闺女我有人家家里钥匙吧

这话要是说出来，闺女再接着往下问怎么办

虽然隐约知道闺女肯定了解她和韩当之间的事情，可纪美花就是想自欺欺人下去。她觉得，闺女肯定跟她是一样的想法，都不愿意把这件事挑明了

纪美花急了半天，还没想好怎么说，那厢高玉虎就叹气着摇摇头，“妈妈你这人也真是的，得亏韩叔脾气好，不跟你计较，要不换个脾气差点儿的，看你连声谢谢都不说，你看下回谁还愿意帮你忙。唉算了，我看咱家还得指望我。我再去看两眼书，一会儿睡觉了，明天早点儿叫我，得早点儿去排队。”

纪美花下意识地点点头，然后忽然反应过来，“怎么还得排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