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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隐霜

湘东王宫。

凝霜降后,疏黄草叶归于泥土,嗡嗡蜇虫寒翅难飞,任凭怅望觅遍阑干,惟可寻几丝空阔西风,于梧桐间萧萧入木,吹得秋事尽。

暮秋的天色本就沉郁,近晚时更添阴霾,即使处身金碧辉煌,层层罗绮的温暖下,只消向窗外看上一眼,便也会攥紧衣襟,瑟缩肩膀。

这季节早过去了应酬繁多的好时候,无人再行邀约。昭佩便懒洋洋的埋在三层绣褥里,微眯了双目看书。

柳儿捧过一壶刚沏的热茶,几碟新鲜的精致糕点,放在榻间的小几上,“徐娘娘,用些点心再看吧,您晚膳用的特别少,这会儿肯定饿了。”

茶汤是澄润的浅碧色,泛着清幽的茶雾,将本就香甜的糕点衬的更加诱人。

旁边侍立的棉儿见昭佩只是看,却并不尝饮,连忙道,“这是八殿下三月里从蜀地进贡的雪芽,先因为路远,后又在禁中耽搁,才辗转到这时候。本来湘东王宫也没分到多少,王爷全叫给王妃喝,别人都没有呢。”

昭佩微微瞥过,便挨着软枕略一摇头,“我不爱喝,你们拿去分了吧。”

柳儿闻言,不由得张了张嘴,似乎想劝,可又很快低下头去。如此辗转迟疑数次,终究还是忍不住道,“徐娘娘,您这是何苦”

昭佩根本未接她们的话,而是蹙紧眉心,似有薄怒,“难道没了别人的恩惠,我连口茶都喝不起以后不许再要他一丝一毫东西”

棉儿被柳儿瞪了一眼,自己也深悔方才的多嘴,此刻不敢辩驳,只能暂且应承道,“徐娘娘别恼,奴一定记在心上。”

昭佩生罢闲气,自觉胸口更添郁闷,便在枕间翻了个身,面朝窗外。

紧闭的窗棂被风吹得偶尔微动,发出咝咝轻响。昭佩勉强再拿起书来时,眼前看到的就是黑压压一片模糊,头也开始疼的厉害,唯有耳边风吹窗棂的细微声音越来越响,搅得人头疼欲裂。

昭佩缩了缩寒浸浸的冰冷手脚,丢开书吩咐道,“柳儿,去煨个火炉来。”

柳儿非但没有依言去办,反倒语带震惊,“徐娘娘,您觉得冷么”

不怪她这样问,实在是虽则秋深,殿内却仍自温暖。立在殿中的侍婢们都还穿着不厚不薄的罗衫,尚未换过棉衣。况且昭佩本来已盖了三层毯褥,若说觉得热实属正常,觉得冷就大为稀奇了。

昭佩将双手在褥内紧握,气息略浮道,“有些寒意。”

柳儿赶紧来摸昭佩的面颊脖颈,“呀徐娘娘,您这是发热呢快,快去请个太医来”

“站住”

昭佩陡然聚起精神,先喝止住侍婢,才放低了声音,“哪里是我发热怕是你的手冷。这么晚了,请来太医也是白折腾。”

柳儿又摸了摸昭佩的前额,神色果然不似方才那么急切,但仍忧虑道,“虽然不算烫,但多少总有些发热。既然今日晚了,就明早再请。”

“徐娘娘”

杏儿从门外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书信,“徐娘娘,徐府传来消息,说是二公子喝多了酒,又吃了什么丹药,猛然受风,就,就就驾鹤远游了”

“什么君蒨死了”

昭佩扶着柳儿坐直身子,接过信纸草草一阅,不由得怔然。

徐君蒨是庶出,又是在昭佩远嫁后才生长的,和昭佩连面都未见过几次。虽说时有些礼节来往,却遑论可笑的姊弟之情。

然而亲缘实在是一种奇怪的连结,即使情谊浅薄的眷属,互相听闻噩耗时,也总有种似是而非的伤悲。

昭佩便轻轻一作叹,“徐太常知道了”

杏儿赶紧点头,“徐太常很是悲痛,要亲选灵柩发丧呢。”

又追加道,“二公子的夫人问过徐太常,便把二公子的库房略作了清点,说是比王宫的库房还富余呢。二公子又只留下一位小公子,就是七八代也尽够挥洒的。”

“可惜他竟葬在建康”昭佩靠回软枕,发髻已渐凌乱,眼神却在发直后趋于涣散。她盯着飞罩的绮丽雕花,忽而风马牛不相及的吩咐,“我若死时,只望归于东海,得葬旧家”

侍婢们被她的胡扯乱谈吓了一跳,顿时面面相觑,静寂无言。

“啊”

昭佩游离的神思忽然被腹间翻涌而上的猛烈痛意打断,她难耐的呻吟一声,便卷着绣褥向内侧蜷缩翻滚,“疼”

“快取药和温水来徐娘娘怕是老毛病”柳儿以为昭佩的腹疾发作,便连忙取了丸药,欲回身来喂她。

可才端起茶盏,便听棉儿忽然尖叫,“啊血”

柳儿急忙上前时,却见榻间赫然几点血迹,正留在昭佩身后。

她顿时面如土色的退了半步,低喊道,“快快请太医”

棉儿抓住昭佩的衣袖,小脸惨白,“徐娘娘徐娘娘”

柳儿看一眼昭佩满是冷汗的容色,赶紧把棉儿扯回来,“别叫了,快去禀报王爷,王妃这,这好像是唉”

“啊”棉儿反应过来,眼圈一红,转身就要走。

“站住”

迷迷糊糊的痛吟夹杂着无端的倔强,从紧咬的苍白唇齿间溢出,“不许去不许啊”

棉儿依言停了脚步,却忍不住哭出声来。

夜色中,王宫最灯火通明的地方,自然是弘氏的寝殿。

“嗖”

一支羽箭从美人素手中轻轻掷出,带起不轻不重的破风声,咣当撞在彩雕的铜壶外壁,继而啪嗒落地。

今日虽未起歌舞,弘氏却依旧绫罗金银加身,直照得艳光四射。

她连投四五箭,却无一入壶,不由急的微微跺脚,重新依靠进萧绎怀中,“夫君,妾身总是投不中”

萧绎似笑非笑,“你的力气太小了。”

弘氏不满的轻哼一声,“那夫君来投。”

萧绎眨了眨稍显困倦的双目,被她拉扯着起身,“好吧,我来。若是投的好,你可别哭。”

双耳的投壶连耳带口,共有三进处。

萧绎连掷五箭,三箭散入正壶,两箭连中贯耳,惹得侍者奴婢们纷纷喝彩。

弘氏不由含笑又佯嗔,“夫君也太厉害了,简直就是欺负妾身嘛”

“殿下。”

萧绎听得来人如此称呼,明白并非王宫内从,便放开正在怀里撒娇撒痴的弘氏,回过身细看。

来者是东宫一个眼熟的内侍,“殿下,太子听说殿下赐了品号给弘夫人,特赐金爵花钗,以示祝贺。”

侍婢见萧绎微微颔首,便赶紧接过托盘,奉到弘氏面前。

弘氏打开锦匣,只见内里躺着两支耀目的精致花钗。金钗之上,嵌以明蓝的翠鸟羽毛作底,点缀南金刻丝花蕊,美玉为瓣。奇巧艳丽,不可细数。此时经由烛火一绕,刹那间熠熠生辉。

为示喜爱感恩,弘氏立刻捻起花钗,簪于发间笑问,“殿下觉得如何”

萧绎晃了下因过于璀璨而微疼的眼神,撑出一点虚笑,“非人间所有也。”语罢又看向内侍。

萧绎对待东宫的人一向过分有礼,此刻即使是个内侍,萧绎也很是和气,“我为蔽妾谢过太子恩赐。且请稍待,我即修启一封,还请送呈太子。”

内侍赶紧躬身,“是。”

仆婢连忙铺纸研墨,弘氏则亲为萧绎蘸笔。

萧绎略一思索,文不加点的写道,“为妾弘夜姝谢东宫贲合心花钗启

未得投壶,先应含笑;不因鸾凤,自能歌舞。

夜姝昔往阳台,虽逢四照,曾游沣浦。惯识九衢,未有仍代爵钗。还胜翠羽,饰以南金,装兹丽玉。

修靡夫人,本分章华之里;中山孺子,独荷春宫之恩。

有志当能,无期投阁。”

桃花纸的颜色因潇洒的墨迹更显艳丽,仿佛要提醒什么似的,让内侍茅塞顿开,“奴在东宫,看太子最爱用殿下进贡的这种书纸,直说有雅意。”

萧绎抖了两下桃花纸,但笑不语。

侍婢接过干透的纸张,装进封启之内。

内侍得了回书,并不敢多做停留,立即复命而去。

弘氏摸了两下华丽的金钗,磨蹭着重新搂住萧绎,“夫君那张谢启哪里都好,就是最后一句不好。”

萧绎挑起长眉,“哦”

弘氏便道,“为妾身谢恩的书启,做什么要写扬雄投阁”她的神色十分天真,似乎真的想不明白其中关窍。

萧绎也不深究弘氏的作态是真是假,只敷衍道,“同病相怜而已。”

“唔”

弘氏正待追问,却忽然捂住胸口,发出一声强压的干呕。

她勉力喘着气平顺下去后,脸上露出的却并非尴尬,而是羞涩。

萧绎张大双目,“怎么难道”

弘氏面颊嫣红,万分羞怯,“妾身本来也拿不准,可昨日请医正瞧过,都说约摸两月了。”

萧绎纵然对她有所提防,也不由得露出真心的笑容。

“王爷。”

今夜仿佛注定不能平静,内侍离去不久,轻红便又前来,扰的人心生怒意。

萧绎正在高兴时,猛然被打断,语气便不太好,“何事”

轻红看了一眼弘氏,才低声道,“是徐娘娘身边的侍婢们,开了王宫侧门,请进两位太医来。”

“什么”

晚间请医,必定是格外严重的病。萧绎闻言,心中难免一急,就脱口惊问出声。

但他很快平静下来,就瞬间恢复了寻常神色,冷冷道,“徐氏为何请医”

轻红的声音顿时压得更低,踟躇着支支吾吾,“听徐娘娘身边的宫人说,好像,好像是徐娘娘忽然腹痛似乎,似乎是小月的征兆”

她见萧绎猛地变了脸色,也不敢确定那小月的孩子是否属于萧绎,便赶紧模糊的回旋道,“可,可听那两位太医说,只是癸水至于究竟如何,奴也不得而知”

萧绎并未发怒,而是紧紧蹙起了眉心–––因连他自己,也不能作出明确的判断,于是便叹道,“没了就没了。你记得嘱咐那些太医,此事不许外传。”

轻红连忙答应,“是。”

萧绎见轻红似乎因弘氏在场而多有避忌,便挥袖对弘氏道,“你去吧。”

弘氏有些不高兴玩乐被打断,面色略带郁郁,可到底尚未能拿捏住萧绎性情,便只得暂退。

轻红这才吞吞吐吐的嗫嚅道,“禀王爷,听膳房和守卫的人说,徐娘娘有一个多月不思饮食,不出宫门,应该是身孕无疑”

萧绎抬起手,止住了她的言语,“无论是什么,让徐氏好好将息。再从府库找些药材送过去。”

轻红迟疑了刹那,方小心回道,“徐娘娘说,不收王爷的东西徐娘娘的宫人去请太医之前,还把王爷上次送去的茶全部丢了出来”

萧绎闻言,立刻拍案而起,语带急怒,“要不要是她的事,送不送随我的意你只管送,凭她扔去”

轻红咬了咬舌尖,没敢再提任何别的事,只一昧诺诺道,“是,是。”

她向来善于察言观色,此刻答应罢,就轻轻挥手,召得周围侍婢都默默而退。

空无一人的大殿内,萧绎捂住前额,颓然跌坐于位。

秋日寒夜,一夜更凉一夜。

如此凉时,本应早依枕席入梦的袁氏,却仍独立门边,悄望院中分不清是月色还是冷霜的白光。

安藿从身后给她披了件外袍,“夫人快睡吧,夜来霜重,您刚有些好转,当心再受风寒。”

袁氏轻轻摇头,“你听见什么动静没有”

“动静”安藿不知所以然的呆道,“没有啊”

袁氏轻缓一笑,寥落堪与落霜比冷,“你听,是弘氏欢笑的声音,还是徐娘娘哀哭的声音”

安藿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些本非夫人可以扭转的,何苦又去想它弘夫人乃东宫所赐,自然非同一般,王爷也得敬着她。徐娘娘那是自作自受”

安藿说到半路,似乎想起了昭佩赠血珀的恩情,便勉强止住话音,转而道,“徐娘娘是个好人,但未必太糊涂,这是命。”

如此胡乱敷衍一通,便重新催促道,“夫人别想了,自己的事还想不过来呢。快睡吧。”

袁氏拽紧手臂裹着的外袍,终于离了凉夜,走向暖床。

床榻间的四王子正咿咿呀呀的半睁着大眼睛,亮晶晶的喜人。

袁氏便伸出指尖去逗他,“是啊,何苦呢”

襁褓间的稚子不懂母亲高深的话语,只呀的一笑,天真而稚嫩。

更漏滴答数声,伴随最后一点灯影倏然熄灭,惟余满院寒霜,愈结愈深。

将本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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