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君子何求？

秦昊未去漠北时，皇子中，与姬瑾接触最多。

两位嫡皇子皆有郑氏所请大儒和国士相教，二皇子喜文不喜武，倒是三皇子在陛下政忙之时，自己代教过武艺。

加上梦中几次交锋，他自是明白姬瑾意志如何坚决。

尤其是姬瑾代自己领兵于漠北，直攻入匈奴王庭，战功赫赫，秦昊事后仔细研究过姬瑾用兵之策。

他虽有名满天下的周庄成相辅，可用兵十分果断，出手迅速，专攻敌军不意之境，更是率先士卒，一有大战，必自为先锋，领兵冲锋陷阵，不畏生死。

这般谋算果断的人，能在自己入京前争而入宫，怕就是为了拦截自己。

只是他转身还未走，原本跪得稳如青松的姬瑾猛的抬头，看着秦昊道：“义兄不问我为何跪于此地吗？”

秦昊一时气哽，却只得沉声道：“陛下仁厚，殿下稍跪一下，就过去了，待我去求了太后，让她老人家来旨。”

“我向陛下求娶承恩侯府楼五娘，陛下让我在此跪思。”姬瑾扭头看着他，脸色沉如地上积雪，声音幽幽的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一家有女百家求，这又何错之有？义兄说，是不是如此？”

一边丁绍听着心神发怔，这三殿下莫不是跪了这一会，昏了头？

他求娶楼五娘，为何要说于镇北王听？

而且前面一句《关雎》，后面怎么搭上“一家有女百家求”，还问有什么错？

这是前言不搭后语啊！

秦昊却瞬间明白姬瑾的意思，心中不愤慢慢涌起，前尘旧事，他本意当作南柯一梦，既然还未发生，就当上天警醒，不想由梦中之事，乱了心性。

他这一世只想护着五娘，不让她再受被困宫墙之苦。

岂知姬瑾居然这般相逼！

当下冷笑一声：“既然殿下无错，那百家何处之有。”

说完，朝殿门口的丁绍拱了拱手，转身朝外走。

在院中还只是稳步而行，到了殿下，直接大步疾行。

边行边朝身后亲卫道：“你带人分两路，一路去王氏别庄，告诉楼五娘，三皇子于陛下面前求娶于她，如若我不能求得太后懿旨，让她拿那枚玉佩为信物，言与本王已然定亲，她自有办法定下此事。另着人去府里，请太妃速拿着本王庚帖暗中交于二房的夫人钱氏，另求一物为盟。兵贵神速，快去！”

五娘定不会想再入皇家的，她该是会选择自己的，不是么？

那亲卫见他这般神色，想到他入京后的行踪，心中大喜，一拱手，也转身急去。

镇北王府就要有王妃啦，还是从三皇子手中抢来的王妃！

群玉殿中，楼贵妃听闻内待转叙的话，扭头朝一边苏嬷嬷笑道：“你看，三郎心性已决然于此。”

“贵妃！”苏嬷嬷忙伸手扶着她，沉声道：“殿下年少，一时迷了心性，您一定得为大局着想。现昭阳殿有王郑之势，又得宁国公府相助，京中尽在掌控之中。如若再如此，崔谢两氏转向，殿下日后怕是……”

“扶我起来，将当初拜见太后所得的那只鎏金簪子找出来吧。”楼贵妃起身，也未曾重新上妆，只着了常穿的外袍，又拿了件普通披风。

待苏嬷嬷将那根鎏金簪子找出来，楼贵妃坦然的接过簪子，亲自簪于头上，这才出了殿。

姬氏一族渊源流长，本就是落魄皇族，后几经打压，被困于姬水，自是不比其他士族富足。

太后只是姬氏家臣之女，当初楼明风嫁于永顺帝时，大华初立，永顺帝还未为太子，拜见太后时，只赏了一根普通鎏金簪子，这根并不是后来皇家之物，而是太后当初的嫁妆。

铜身鎏金，做工并不精致，可簪身却是一对交颈鸳鸯。

当时郑皇后虽为皇子妃，却因郑家之势掌着宫事，她外表随和，却终究看不上太后那般出身卑微之人，见这根鎏金簪子亦露出鄙夷之色，可楼贵妃却一直珍藏着。

太后居于宫中最后的承明殿，远离众殿，幽静清雅。

离群玉殿也有一段距离，楼贵妃让人从西宫这边园子而去，但也省去一段距离，于半道就得知姬瑾已然跪于中和殿外，心中复发沉重。

无论三郎求娶是否成功，他这一跪，就已然让崔谢两姓，颜面尽失！

他为了五娘，居然能至于此！

待到了承明殿，听闻她突然拜见，嬷嬷也是微微诧异。

等入了殿，却见当朝明太后在廊下纺着纱，两位嬷嬷在旁边帮着理纱。

刚下过雪，外间阴寒，太后却只衣着三件，并未烧地龙，不过是在殿中摆了四个火盆，见楼贵妃入殿，也只是沉声道：“听闻你身子不大好，刚下了雪，怎的出来了？”

“太后。”楼贵妃却并未接这话，而是上前两步，直接跪于纺织机前，沉声道：“儿媳有一事相求太后，望太后允之！”

言罢，双手合掌于额头，揖首重叩于地，呜咽出声。

“这是出了什么事了？”明太后将手中纺锤放下，皱眉看着匍匐在地上，呜咽不止的楼贵妃：“好好的哭什么，起来说。”

旁边的嬷嬷忙伸手去搀扶，楼贵妃却匍匐不起，声音哽咽的道：“三郎爱慕承恩侯府楼五娘，想求陛下恩旨赐婚，陛下让他跪于雪水之中。儿媳只得来求太后，请您看在他一片真情的份上，答应三郎吧。”

明太后双眼转了一下，有点迷惑的道：“承恩侯府的娘子不是你侄女吗？”

“五娘是庶出二房。”楼贵妃双眼垂泪，也不顾擦拭，哽咽道：“三郎在承恩候府见过几次，可我母亲不允，几经阻拦。三郎因此不愿与崔谢两家联姻，儿媳前两日也推了，可没想三郎居然怕被逼亲，亲去求了陛下。”

“呵！”明太后低呵了一声，伸手理着纱微嘲道：“庶出二房，不是崔家的血脉吧，你母亲岂看得上人家。那承恩侯府二房，那是……”

明太后说到这里手中的纱恍然落地，突然沉声道：“三郎当真爱慕如此？”

“如若不是如此，岂会亲自求娶。”楼贵妃低头去取帕子，头上的鎏金簪子映着雪后炙阳，金光微闪，落入明太后眼中。

明太后不由的恍了恍神，朝楼贵妃招了招手，待她半跪于膝前，伸手抚了抚那根鎏金簪子，眼神微微晃动。

秦昊急步入承明殿的时候，就见楼贵妃伏于太后膝上，痛哭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