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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酉矢之殇 第十二章 徐济之死

算算时间,距离司空羲离开徐济的家中,已经十多天了。

他扯扯身上的破布袍子,率先跳下马车。身后是紧随于他的两名守卫。

“喂,小子,你可不要因为当上了斥候司的司长,就给我摆谱。”一守卫扬着枪,似有威吓之意,“要知道,小爷我刚来的时候,你还穿开裆裤呢!”

“我是新来的肯定要礼让你们前辈了!”司空羲回身陪着笑,试图以此来跟他们搞好关系。

守卫冷哼,眼看无法找他麻烦,便重新侍立在一旁。

司空羲见他闭嘴,也就此作罢。他快步走至徐济家的院子前,却发现木门紧锁。

他心生疑虑,有种不祥的预感。凑巧身后有一农民忙完农活准备回家,见司空羲站在在门前魂不守舍,便想上前询问,但又瞥见他身后的两名守卫,就望而却步了。

另一守卫一看同僚靠不住,就招呼农民过来,“你是这个村子的?我有话问你。”

农民诚惶诚恐的走来,但司空羲却抢先站在他面前,死死的盯着他。

“这里的人呢?”

“你是说这里的诊生,徐济?”农民顿了顿,“徐老伯早在十二天就死了。唉,这人啊,真是命如草芥!”

“死了?”司空羲愣住。

“对啊,早就死了!要我说,徐伯死的是真冤啊。”农民自顾自的讲。

“告诉我,他是怎么死的?”司空羲伸出手,紧紧拽住农民的衣襟。

“喂……喂!我说你小子!撒开!”

“说!”另一个守卫上前,示意农民说下去。

“据……据说徐伯那天刚收了个学徒,便想先锻炼一下他的能力,让他买药去了。这时候好巧不巧来了个得风寒的家伙。好像是王五,他许是饿疯了,居然打起了徐伯钱财的主意……”

农民停下,不愿再说下去。

司空羲的手慢慢扣住农民的脖子。

“说下去。”

农民哆哆嗦嗦,却怎么也不敢逃跑,他看见司空羲通红的眼珠,似乎要把他生吞活剥。若是他不支而逃,是生是死他自己也没法把握。

“然……然后,徐伯……徐伯他,就被王五杀了。”农民惊悸出一身冷汗,“我就知道这些,官大人,放……放了我吧!”

“放他走吧,他也不知道什么内情。”那守卫说。

农民见势拔腿就跑,就连农具也忘了拿。

司空羲无力的垂下双手,慢慢蹲伏在地,神色木然,双手不安的抽动着。

他听到身后,那个飞扬跋扈的守卫在气愤的怒骂,可也无心去管那些了。

“你小子活腻啦!敢威胁平民!”守卫大吼,“你难道不知道我们武役的规矩么!你这狗贼!到时候都督怪罪下来,咱们谁都没法好过!还有你,古钥,你是吃了狗胆了,居然还敢帮着他!”

另一守卫冷冷的看着他。

“闭嘴,程毕,你他娘的难道看不出这小子的情绪么!”

“看什么看?这小子死了老娘啦!难不成他还能打死我!?”被称为程毕的守卫大骂不止,“实在是气煞我也!要不是军令如山,我早打死这畜生了!”

这徐济,倒也算是司空羲的家人,至少有那么一天半天的交情。不过像这样与他有些关系的人,死的有很多。似乎对于这老头儿的死,好像也没有那么多触动了。

只是内心里的芥蒂与自责,像是无限放大了一般。若是自己那日不去偷那钱财,安分的回去,老实的接受徐济的教诲,那王五也许就没有可乘之机了吧?他第一时间就能察觉到王五的歹心,而后瞬间制服他,用那把仍在手里的樊龙印佩刀。

可没用啊……他还是去偷了。他就仅仅是个手脚不干净的叫花子啊,正如他在吕府的说辞那样。

他慢慢的站起身。

程毕见司空羲起身,径直走过来想教训一下他。他的嘴里骂骂咧咧的,想让这小子知道威胁平民的后果。

可司空羲更快他一步,扬手猛地一巴掌扇在了程毕的脸上,而后手臂前屈,死死的卡住了他的脖子。随之而来的一记重拳狠狠地打在了他的小腹处。

“你可以试试。”

这仅仅发生在瞬间的动作,几乎还未等程毕反应过来,便晕厥了过去。

古钥静静的看着眼前的景象,半晌无音。

也是时候教训程毕这纨绔一顿了,这小子,大概真不知道什么是一个人基本的气节。真当自己出了吕府就无人敢惹?

司空羲指指地上浑身泥泞,不知死活的程毕,示意古钥过来帮忙将他抬上去。

“你唤作什么。”

“古钥。”

“你觉得这样合适么?”

“你指什么?”

“你的同僚被我殴打,可你在一边看戏。”司空羲轻笑,似在讥讽。

“尽管打就是,反正挨打的又不是我。他是我的同僚,可不是我的朋友,我为什么要帮他?”古钥耸耸肩。

“那为什么你也会出言反对吕骜对我的收留?”司空羲忽的瞪住古钥。

“之前那是我狗眼看人低,有眼不识金镶玉,”古钥别过视线,他背起程毕,返身走回马车,“我们吕府最看重的,就是知恩图报之人,懂么?我自认你有这份气节。”

“他算是例外?”司空羲指指程毕。

“当然,”古钥淡笑,冷厉的眸子似有微光浮动,“上车,我想你不可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走了吧?”

“现在将近申时,我们仅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司空羲翻身跳上马车。

“所以接下来我们该去找谁?”

“村子的地保。”司空羲说,“这件事,他不可能一无所知。”

前方半里处,是一方相比邻里规模颇大的建筑。

用以青砖砌成的石墙泛着淡淡的苔藓,腐朽已久的木门上,用朱砂写着“地保”两个字。

司空羲下车,缓缓地扣门。

一老翁透开门缝,望着眼前的陌生人,有些迟疑,“你是?”

“我是徐济的学徒。”司空羲可以看到老翁脸上逐渐阴沉的神情,便挤出一个颇为难堪的笑脸,“老伯,您就是这个村子的地保么?”

“我确实是。”地保欲言又止,“你真的是徐济的学徒?”

司空羲点头。

“如果你是来查徐济怎么死的,那你可以走了。”地保果断的关门。

“理由呢?您难道不先说说原因么?”司空羲紧握双拳。

“王五死了。”门里面传来地保含糊不清的声音。

“王五杀了徐济,可他又死了?难道您不该给个合适的解释么?”司空羲忽的猛踹木门,将木门踹出一个深陷,“您莫不是刻意消遣我?”

“你个孽畜难道就不先问问徐济现在的尸首在何处么?”地保重新开门,脸上浮着愠怒的神色,“他足足等了你四个时辰!就连他快死的时候还在念叨你!而你又在何处?”

司空羲低垂眼帘,却避此不谈,“王五怎么死的?”

“他杀了徐济之后,就在家自缢了。抢夺徐济的铢两也不见了,这很奇怪,我们没有任何办法解决这件事,只好找到官府。”地保说,“可官府似乎并不想深究,仅仅将王五戮尸,烧成灰扔到了荒野里。”

“这件事,就算这么结束了。”地保再度想关门,“我知道的已经说了,你也该走了。”

“人该有良知。”他铜铃般的双眼紧紧瞪着司空羲。

“老伯,犯人可以草草了结,可死者不能随意下葬。”古钥上前一步,抵住门框,“我是燕翎爵麾下常备守卫军,监察司的司长古钥,有资格知晓这件事的详细过程。”

地保不禁正色,燕翎爵是武役高于官府而掌控官府的存在。而其守卫军监察司可以说是武役的治安人员。有权对平民进行基本调度。那眼前的少年?莫非……

“原来是……监察司的大人,草民有失远迎。”地保作揖,“您还想调查什么?”

“徐济的尸体,我想,应该还没有下葬吧?”古钥盯着地保,“民间都会将死尸保存一至两个七曜日,而后下葬。不知徐济此时安放在何处?”

“跟我来吧!”地保长叹一口气,转身进入房间。

屋内,是十分简单的陈设,两张长凳外加一方案牍,再者便是一张小小的青砖石床,再无其他。

简单的陈设映照着地保的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地保行至后房门前,停下不动了,“里面就是安放徐济的地方。”

他边说边掏出钥匙扣开锁环。木门洞开,司空羲率先进入。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块四方的灵柩,以及一些杂物。他略作迟疑,迅速上前扒开了棺材。

“你这孽畜想干什么!”地保急忙上前阻拦,不料却被古钥挡住了。

“他心里有数。”

棺盖一经打开,登时一股恶臭便散发了出来。徐济腐败的身躯显现,那紧紧蜷缩的身体,比司空羲初见时更为瘦小。

地保转身想要出门,本就身体抱恙的他,这股恶臭简直能把他熏晕。古钥没有阻拦,可这股难以忍受的恶臭也令他颇为犯难,只得焦急地等待。

“有什么情况?”他问。

司空羲用破布裹住半边脸,伸手探向徐济肩头衣物的一抹砂红,轻捻,从透过破布传来的腐臭中闻到了一丝腥臊。

“是血。”他说,“干涸的血。”

“血?”古钥也将一块破布围住口鼻。

司空羲默然,轻轻的抬起徐济的头,将胸膛其上的衣物褪去。

一块早已经干裂的可恐伤口紧紧粘附在徐济的脖颈处。

“切口平整。”古钥沉思,“可锄头所致,这个理由来解释未免有些牵强。不过大抵上可以确认是农具。”

“农具?”司空羲抬眼。

古钥对上他黯淡无光的眼神,吃了一惊,“对,这种切口确实是由农具造成,不过也不排除其他的可能。”

“死亦归途。”司空羲捻捻手上残留的血渍,关上棺盖,站起身,“回去吧。”

“就这么算了?”

“我没那个能耐去寻出其中的端倪,只能在每年的忌日去给老伯烧点纸钱。”司空羲最后看了一眼那已关闭的棺材,合门而出。

古钥瞄见司空羲跳上马车,转身凑近地保,低低的向他说,“棺材我稍后会派人带走。你只需要对外宣称,徐济已经被下葬。”

地保一惊,但不敢多说,返身走回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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