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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8 章 死战襄阳30

再说大宋一方。

那日,自化名晚舟的叶枫晚对杨康以口型道【九阴白骨爪】后,压在杨康身上的大山,除了虎视眈眈的大蒙,便又多了一座。

当下,杨康便把身旁人尽数挥手斥了出去。

不过片刻,就连暗卫也撤了个一干二净,房中只剩杨康与叶枫晚两人。

杨康面色发沉,千思百绪堵在天灵,又不知该从何问起。

然而,毫无疑问的,杨康对叶枫晚动了杀心。

杨康不掩杀气,右掌拱起;叶枫晚单手扶剑,星眸半眯。

叶枫晚道:“你的武功不及我。”

杨康冷笑:“当今武林,唯有天下五绝可与我一较高下。”

叶枫晚气质冷冽,摇首不语。

霎时,室静,针落可闻,屋内门窗紧闭,四壁皆合,本不应有风,却因两人的内劲暗动,内力以无形实质引无风起浪,波涛汹涌。

两人皆是身姿半曲,叶枫晚抚剑愈紧,杨康吐息愈轻。

忽而,杨康动了。

铁甲叮铃,金戈号角,杨康右手成爪,忽而暴起,不过一瞬之事,便驱身至叶枫晚身前咫尺,五指发劲,上手虚悬在叶枫晚头顶,向天灵盖狠厉插./去!

这…!

杨康毫不留手,出招狠辣,观那刮起阴风,阵阵森冷,其势恶毒可怖,定是要往叶枫晚的头上插五个血窟窿!

叮——

叶枫晚亦动了,其名御风,轻剑出鞘。

银芒一闪,广袤比荒野,浩繁比星河。

较之山河剑势,途径之物何其渺小,形如螳臂当车,尽数被阻于星河彼端。

而这星光银河——

不过是一柄纤细的剑。

剑,一柄剑,一柄长有三尺七寸、重达九斤七两的细长轻剑。

这剑就在那里,却叫人瞧不见他是如何拔剑的,轻剑出鞘带出浩瀚星海,九天而落。

星海之大,一人难阻,波涛之快,眨眼即过。

那剑势轻灵,那剑光闪烁,起剑格挡间灵巧似流水,以柔破力,与五爪相触间又霍然笔挺,以力破巧,道道银芒皆是地网天罗,每次出剑皆挡住杨康去路,含第一击的必杀之势,杨康连出十爪,竟一爪未中!

如此,若杨康执意下手,轻则斩去掌心,重则失了右手。

杨康不由大骇,虽早知这剑客武功不低,却……

……这等人物,这等气度,这等功夫,这等年纪,多年以来,究竟为何默默无名?!

见先机已失,杨康立马半路改式,成爪右手霍然收招,收招之时又猛撤踩地。

嘶——

石地青烟长起。

一人退至屋东,一人立于屋西,两人之间相隔数丈之远,站于屋内最远的两端之地。

叶枫晚长身直立,眉目清冷,手掌轻剑,摆出攻守皆可之势。

他双眼半阖,定睛看向杨康:“我已道,你的武功不及我。”

不待杨康冷笑,叶枫晚略一思索,又道:“郭靖或可与我一战,你或可杀我,却难以胜我,你于武学之心,不诚。”

这话就很气人了,偏偏这个举剑挟人的剑客面色寡淡间又很似诚恳——这话若非是气人的话,而是发自内心的大实话,那可不更气人了吗!

这些年来,于官家、兵家、武林三道,杨康在哪一道中不是举重若轻的大人物?就连看似与他相隔最远的武林江湖,他的武功亦在是万人之上!

让杨康这般早已做惯了人上人的人,心悦诚服地说自己败了,这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只听一阵渗人的骨骼嘎吱声起,杨康的左右两手,皆成了取人首脑的阴森利器!

《九阴真经》是为世间绝学,这九阴白骨爪却是练错了的邪路,当杨康双手成爪之际,就连杨康的面貌也发生了些许变化。

叶枫晚一一点出。

“青筋爆出,眼角泛青,嘴侧发黑,双手成爪……”

叶枫晚挽起剑花,神情冷漠:“《九阴真经》乃世间大乘,九阴白骨爪却偏是少了上部的心法,空有下部的招式,得其形而不得其意,强归强,终究不过是邪门外道,武功速成,上限已定,算不得武林绝学。”

这话说得杨康又惊又怒,高声斥问:“晚舟!你究竟是何人?!为何对《九阴真经》如此了解?!”

这……

叶枫晚倒是不介意答。

短暂思索后,向来冷冽的面容竟是微微化了。

“自然……”

他顿一顿。

“……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告诉我的。”

叶枫晚轻声道完,又不欲多说,很快便敛起柔意——

乒!!

叶枫晚霍然抬剑,挡下杨康暴起直逼身前的又一杀招…!

又是一招不成,杨康却并未收招,他脚下一踏,如猛兽出笼,速度快到极致,转眼间便与叶枫晚小过五十招,期间破风声堪比绸缎撕裂,击击直夺叶枫晚命脉,狠毒之劲可见一斑,不难想见,若是被这五爪碰到皮肉,定是如穿腐土,人肉白骨也不过桌上豆腐。

……嘶,他可不想当豆腐。

青面可怖的狰狞面孔近在眼前,叶枫晚却不免心中一抖,想起阿哲曾给他做过的豆腐盛宴,立马便心生疙瘩,觉得九阴白骨爪这门阴狠武功,实在是过于恶心了些……

这一走神分心,便直接被杨康勾到了衣角,若非叶枫晚一个激灵,当机立断,立马舍了袍袖衣角,可不是就要成了那活人豆腐。

脑子里全是豆腐的二叽:“………”

心中的二叽狠狠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豆腐这联想怎的就过不去了!都怪阿哲把豆腐做的太好吃了!

恼羞的情绪来得毫无征兆,先前,叶枫晚只守不攻,如今,却是长剑一转,迎击九阴白骨爪,直面而上!

叮叮咚咚!

叶枫晚转守为攻,金戈铁器声不绝于耳,脚下步伐配合手中轻剑,舞动时剑光闪烁如金风阵阵,看似气势十足渐占上风,却是每次挥剑时便有震声于心中高呼“豆腐”,弄得叶枫晚越发恼羞。

乒!

豆腐!

乒乒!

豆腐豆腐!

乒乒乓——

豆腐豆腐豆腐——

叶枫晚:“………”

他能怎么办啊!他也很绝望啊!他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啊!阿哲做的豆腐就是好好吃啊!

心中越是羞愤,脸上越是正经,叶枫晚化作冷面煞神,边攻边道,语气渐凶:“杨大将军,说到抗蒙,你我目的一致,我不欲与你为敌,若非你逼人太过,不至于此。”

杨康被动防御,边退边执着斥问:“关于我会九阴白骨爪一事,你从何得知?”

叶枫晚道:“有人告诉了我。”

杨康即问:“就是你口中的那个很好、很好的人?”

叶枫晚攻势不减,忽然皱眉,纠正道:“不,不止是很好、很好,是非常好、非常好——”

说着,他竟是忽然停了下来。

叶枫晚并不恋战,停剑后立马轻功后撤数丈,他站定身体,长身直立,星眸半眯间下颚微起,抬手挥起轻剑御风,便在虚空中画了一个大到不能再大的圆——

冷面煞神的眼中似乎略有遗憾。

他遗憾——他正色道:“他非常非常好,大概也就比这个圆再大些——再大许多的那么好。”

杨康:“…………”

杨康觉得这人脑子有病,什么不是很好、很好,而是非常好、非常好,最初的那个“很好、很好”,不就是你自己说的吗?

这么想着,杨康定睛一瞧,便发现剑客的气息又变了。

最初,这晚舟并无战意,只守不攻;后来,忽而剑式一变,招招凌厉,剑势愈锋;如今,又莫名战意大退,何止是没了打斗的心思,整个人都显得有些过分柔软了,尽管他还是那副冷面剑客的寡淡样子。

这种面色冷淡、眉眼柔软的模样,反而忽然触动了杨康的那根心弦,这种觉得一个人特别特别好,这世间不会有任何人比那人更好的心思,他也是懂一些的。

天仙女子的侧颜在杨康的眼前依稀飘散,落笔却终不成画。

二叽:我家阿哲有多好!你们全部想不到!

徒弟:我姐姐有多美!懂得有多少!这世上没人比得上!

见叶枫晚暂无继续之意,杨康也跟着收了攻势,他敛去内劲,同样轻功跃起,一步自屋中央飞至屋东边缘,与叶枫晚拉开长的不能再长的距离。

通过这百招交手,杨康倒是确认了,他的武功,竟是真的比不上这个无名剑客。

杨康闭眼运功,一个小周天后,一口浊气吐出,平复了小乱的内息。

这期间,叶枫晚既未攻击,也未偷袭,他双手抱剑,靠于墙壁,一眼看去,竟是在闭目养神,微光流泻间岁月静好,金色流光如薄纱披身,若非他的吐息不似梦中人,竟像是站着睡着了。

杨康不过是盯了两眼,那闭目养神的人就睁开了眼。

睁眼一瞬,尽数的岁月静好,全化成了凌冽如霜,那种寒意自内而外,冷得就像是塞北以北的不化冰山。

两人对视片刻。

杨康闭了闭眼,平静道:“你说的不错,我的武功不如你。”

叶枫晚倒是有些惊讶了,这种惊讶表露在外,即使一字未语,也叫杨康瞧了个明白。

杨康也不恼,只是冷哼一声:“我杨康何曾是输不起的懦夫?!”

还别说,叶枫晚依旧一字未语,那种似质疑似迷惑的眼神,却远胜过千言万语。

杨康:“………”

这人好气人啊。

拳头不大,何以成事,杨康是这么走过来的,自然是输得起也放得下:“想要谈判,自然要先有实力,如今,我知晓你的武功可比天下五绝,那么,我们自然就可以好好谈谈。你知道了一个秘密,一个本应只有我知道的秘密,而这个秘密,是那个很好、很——”

叶枫晚打断他:“是非常好、非常好——”

杨康:“………”

杨康耐着性子:“好吧,是那个非常好、非常——”

叶枫晚又打断了他:“是特别好、特别好、世间第一好——”

杨康:“………”

杨康沉下脸。

对面,叶枫晚正色脸,且不忘再次以剑画圆,纠正道:“说的时候,你………你没有剑,那么便以臂代剑,画个圆示意一下也好。”

杨康:“………”

杨康懒得理他,径自往下讲。

二叽却是不乐意了,不开心地皱了皱眉,便示威般地用轻剑敲了敲地面,咚咚泠泠的声响,等同于以剑敲人的声响,配上那副皱眉不悦的神色,可不就是逼人于无形,又阴险又狡诈。

杨康:“………”

杨康也是有脾气的,他愿意对有实力之人以礼相待,但是也不能让对方蹬鼻子上脸啊!

杨康怒了,你有剑你了不起?长剑不过外物,他还有自带的双手爪子!

叶枫晚以剑敲地,杨康以爪抓墙,五指拉长出骨,继而向墙一捅一拉——九阴白骨爪何其锋锐,立马在墙上刻下了五道狰狞长痕,如若野兽来袭,看着就叫人皮肉一痛。

杨康敛去怒容,却是不怒自威,明明神色寡淡,却叫人无端心颤,只觉压力如山,排山倒海,扑面而来。

而这个会心颤的人,自然不包括叶枫晚。

杨康道:“晚舟……大侠,不论你是多喜欢那人,如今,我们是否要先谈谈正事?”

……然后杨康就发现,这个冷色冷面的煞神剑客,又露出了那种过于柔软的神色。

………也不知道是哪句点触到他了。此刻的杨康心如止水,万分冷漠,只觉得这世间的武功高手都是一群心智有所缺的憨憨,看看他那憨憨的兄弟郭靖,再看看这个其实也有些憨憨的剑客晚舟,再想想为人算不得正经的北丐洪七公,干脆就是个老顽童的周伯通,还有那如今已经疯了的前五绝欧阳锋……当真是只有那桃花岛的东邪黄药师,才是杨康心中的天下五绝应有的模样。

正想着——

便听到那剑客满意——点头道:“是的,那人那么好,那么好,我自然是那么那么的喜欢他了。”

杨康:“………”

杨康深吸一口气。

然而,不等他开口,便听到剑客彻底冷下来的声音。

剑客冷下面色,冷下声音,整个人都冷了下来,这种冷意不再是单纯的冷,而是带着一种锋锐逼迫性的刺骨寒意,寒能破肉,能刺骨,足以杀人性命。

仿若警告,只听剑客道:“所以,不要试图向我打听他,也不要想去做利用他、对他不利的事情——即使你不可能做到。”

这话……

杨康忽而发笑:“自然,龙有逆鳞,唯有蠢货才以命触之,我对你的心中人并无兴趣,只是,若是想问些情报,会涉及到那人,你可不要迁怒于我,晚舟大侠也应不是冲动莽撞之人。”

这倒是自然,叶枫晚并无不可:“的确,若我不愿说,我会直接对你说:你不必知道。多此一言,不过是出于好心,让你少做些无用功。”

杨康遂道:“好,我就喜欢这般开头便说好底线的公平交易——晚舟侠士,既如此,何不让我们坐着聊呢?”

于是两人换了个房间,圆桌在中,两侧有椅,叶枫晚与杨康分侧而坐。

省去了先前的试探套路,这次的交谈便直接多了。

杨康:“先确认一下双方的目的:其一,我作为抗蒙大将,不过是见猎心喜,晚舟侠士既有此本事,何不加入我宋金联盟,为抗蒙事业助一番力?其二,还望侠士告诉我九阴一事,我武功虽不及你,却是掌控千军万马的杨大将军,手下亦有暗卫死侍无数,若真想杀你,虽不易,也绝非登天难事——不瞒侠士,至此,我仍对你抱有杀心,唯有一人知晓的秘密,那才是真正的秘密。”

杨康实则在冷静之后便心生悔意,暗骂自己太过冲动,即使这个晚舟真的知道他会九阴白骨爪——说不定,也只是知道他会这门功夫,而不知道其他的秘密呢?

总是可以试探一二的,何必在最初就神情大变、那般失态、落人把柄。

杨康身居高位,年少时的冲动早已被风霜历练殆尽,他的一举一动牵连千军万马,牵连千万百姓,牵连家国社稷,他今日实是冲动,可【九阴白骨爪】五字,又怎能不让他冲动?

他从陈玄风那里学来了九阴白骨爪,又杀陈玄风灭口——此事绝对会得罪护短的桃花岛一脉,即使陈玄风是个叛出师门又伤及师母的叛徒;且在昔日为夺取《武穆遗书》时,为了不伤及黄蓉、又要离间黄蓉郭靖,他特地在桃花岛设谋,基于年少时在桃花岛修行的经历、对桃花岛阵法的了解,用九阴白骨爪杀尽江南七怪又嫁祸桃花岛——此事利害又远胜陈玄风,如若曝光,哪怕为了家国大节,桃花岛一脉不会杀他,却也是彻底绝了桃花岛的路数人脉,且以他和郭靖为首的官家武林联盟,怕也是真的要面和人不和,哪怕不至于分崩离析,却也是自损八百,埋下无穷后患。

昔日,杨康想将这秘密带入坟墓,不过是惧于桃花岛门人的报复,至于郭靖?他可没把这个所谓的兄弟放在眼里——然而那也都是过去了,观如今宋金联盟,三国鼎立,若是九阴白骨爪的秘密曝光,坏了的何止是他杨康一人的小事,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这是完全可以牵连到抗蒙局势的天下大事。

所以,晚舟这个剑客,该杀,只有死人才可以保守秘密。

然而,杨康当真没料到,他竟然打不过这个晚舟!并且,这个秘密,竟然是由另一人告诉晚舟的!

这就很糟糕了,太糟糕了。

如若时光倒流,早知会有今日的抗蒙之景,并非以家国大节为借口,杨康当真是悔不当初,只恨不能没有这个后患,才好让宋金联盟长长久久,直到蒙古覆灭,铁骑成骨。

因此——

知道晚舟对九阴白骨爪一事究竟有多了解,自然就变得极为重要。

然而,像是没有理解到他的暗示,这剑客有样学样,只因他先前道:让我们确认一下双方的目的。于是,这个剑客,竟真的就只说目的。

该剑客道:“将军是个爽快人,也不净是那么讨人厌。我的目的有二:其一,找一个人;其二,帮那个人。”

杨康:“………”

行吧,反正人跑不了,今日他们可以秉烛夜谈慢慢聊,总归该谈的都会谈到,九阴白骨爪一事,也不差这么一时半刻了。

略去讨人厌的评价,杨康耐心等下文。

然后叶枫晚就没了下文。

杨康:“………”

“没了?”杨康瞪眼。

叶枫晚顿了顿,点头:“没了。”

杨康敲桌子:“那蒙古呢?!瞧你之前那模样,哪怕不是和蒙古有仇,也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叶枫晚又顿了顿,斟酌道:“这………并非是我与蒙古有直接关系,而是我想找的那个人,与蒙古有些关系。”

杨康皱眉:“蒙古人?”

叶枫晚摇头。

杨康又道:“金人?汉人?其他族裔?抗蒙?助蒙?亦或是第三方势力?”

这……

这就很难说了。

叶枫晚沉默,沉默半响,吐了两个字,汉人,便又是没了下文。

杨康也沉默了,继而摇头道:“晚舟侠士,并非是我苛刻,若只有这种程度,何人敢与你合作?作为将军,我的营下万不可收你,若你真的想做些什么,比起跟在我身边,不如去北侠郭靖那处吧。”

叶枫晚却道:“不,你们两方我都要。”

杨康:“………”

这人的野心真大。

叶枫晚道:“我………我想找的人,我会把他找回来,之后我们会一起帮宋金抗蒙。”

杨康又敲敲桌子:“听你这意思,你想找之人,似乎站在蒙古那边?”

叶枫晚沉默的更久了,眉眼间闪过苦痛。

半响。

“……他不是自愿的。”

叶枫晚缓声道。

“帮助蒙古,披铠上阵,一声令下后血流成河,尸臭万里………看似荣光加身,不过屠人戮命,他如何能愿意?战场一事,若非保家卫国,又有何人愿意?”

杨康沉默半响,眼底一片冷漠:“坏人愿意,恶人愿意,喜血腥者愿意,爱杀戮者愿意,享兵权者愿意,拓疆土者愿意,平天下者愿意,保家卫国者愿意——如此,你口中之人,这些愿意,他是都不愿意?”

“是,”叶枫晚不再沉默,掷地有声,“他都不愿意,无一愿意。”

这……

杨康沉思片刻,闭眼又睁。

杨康问:“他武功可好?”

叶枫晚道:“绝不逊我。”

杨康又问:“他兵法可好?”

叶枫晚道:“比我好出太多,或今不如杨将军,却又进步神速。”

杨康再问:“他之谋略如何?”

这个问题让叶枫晚忽而发笑。

他的眼中泻出星辰,银光遍地,满盈世间。

他笑,大笑,从未在杨康面前如此笑过。

“他之谋略?”叶枫晚铿锵有力,金声玉振,“他之谋略,天、下、无、双!”

如此——

杨康审视叶枫晚良久,却是摇头不解:“如此能人,既然他不是个坏人,不是个恶人,既然他不喜血腥,不爱杀戮,不享兵权——如此能人,竟甘愿不扬其才,闲居一方,连保家卫国平天下也不愿意?”

是啊,在多数人眼里,皆是有能者居之,既有能力,何不出山,何不建功立业,何不居武林之巅,何不坐庙堂之高,何不拓疆土千里?

杨康本以为,这个问题,或是会叫这剑客沉思片刻。

然而,这剑客并不如杨康所愿。

又是那一抹化开的柔意,柔了他冷厉的眉、冰寒的眼,抚去他所有的千里冰封,只留下一地岁月静好的流光温柔。

“他就是不愿意呀……”

剑客的尾音带上了近乎软绵又缱绻的“呀”。

他像是无奈,像是好笑,像是………像是就觉得,比起什么居武林、坐庙堂、拓疆土,那样的撒手掌柜、不管不问才是最好。

剑客低头沉吟了片刻。

再次抬眸之时,他就是这么的肯定,为万物赋上了声音。

添了前句,去了尾音,叶枫晚认真道——

“是的,我就是知道,他就是不愿意。”

——唉,当真是真不愿意啊……

蒙古一方,徐哲又等几日,终究是心满意足又心生抵触地等来了进军营的那日。

他一边心满意足啊,至今为止,事情的进展都很顺利嘛!

但是小哲的心里也不免万分抵触啊,打仗啊,战争啊,谁喜欢这种事啊?还未穿越前,他出生在高速发展的天/.朝,正值经济腾飞,民生和平,家国安好,却又借助于现代科技,知晓这个世界并非一片和平,中东那处又是整日战乱不休,家不家,国不国,家破人亡竟实属常事。

说起为何而战,网络上有太多人说得头头是道,键盘一敲便开始指点江山,无非就是利益啊资源啊战略要塞啊……

……徐哲很少看这些,他不喜欢看这些。

抱着这种又安心又抵触的复杂心绪,徐哲进了军营,换上了蒙古人的服饰,这一点让徐哲有些不适,奈何他只是一个无权小兵。

据说,为了争夺他的所有权,贵由和蒙哥发生了一番争吵,具体细节不为所知,大体是暴躁蒙哥坚持己见,好人贵由试图讲理,这让知晓徐哲身份的蒙古兵总是眼神不对。

徐哲对此:………

哲能怎么办呀!你们的哲也很无辜呀!

总之,徐哲被分在了蒙哥帐下,在争夺哲权尘埃落定的第一刻,徐哲便再次见到了蒙哥,所谓暴躁大哥蒙哥,偏见对小哲,人狠话不多,他扔给徐哲一套符合小兵身份的蒙古服饰,粗声粗气道:

“早看你那轻飘飘的汉人衣服不顺眼了!立马给我换上!”

徐哲手拿蒙服,眼露犹豫,蒙哥见状,立马用力拍桌,眼神如刀。

唉,生活不易,哲哲叹气。

徐哲叹道:“我对这身黑袍还是颇有感情的……”

蒙哥冷面无情:“换了!”

徐哲赞同道:“是了,毕竟我是从小兵做起,与一众人同吃同住,特立独行总是不好。”

蒙哥表情稍缓,正要说句“还算识相”,就听这识相之人又道:“不过,若是我能为大蒙的西征之行有所助力——当做奖励,待建功立业、足可特立独行之时,容我换回这身轻飘打扮可好?”

蒙哥闻言冷笑,如同鲜血满嘴,气势逼人,那是只有在尸山血海里杀出血路之人,才会有的威压气势,如带刺刀锋,刺上满是连皮带筋的肉,不断流下滚烫鲜艳的红。

蒙哥望向徐哲的眼神,活像他已经是个死人:“区区衣服,何做奖励?若你当真能活到那日,何止一件破衣裳!珠宝!女人!地盘!势力!将万人渴求之物尽数赏你又何妨?!只是你最好记住,战场可与你们那中原武林大不一样,别是在第一天就被吓破胆才好!”

如何能被吓破胆呢,不与蒙哥争执,徐哲抱好蒙服,颔首而去。

又过十日,军粮皆备,整装待发,徐哲做小兵打扮,混在蒙兵之中,只听号角长吟,军鼓长振——

……不,号角军鼓什么的都是不可能的,徐哲惆怅抬头,没有鼓,没有号,只有头顶的黑夜万里,明月高照。

是的,想象中的出征万里如虎是不存在的,瞧瞧这行军时的天色吧,蒙古分明是要尽量隐蔽、偷偷摸摸地夜行千里啊。

即使是再熟悉的本土地形,夜晚出行,终究是比不得青天白日。

在得到“十日后于晚间行军出发”的命令后,徐哲困惑半响,不得其解。好在小哲脑子不笨,结合从系统处驴来的正史,徐哲思考许久,同样的长子西征,唯一的区别,便是正史上大金已灭,而此处是宋金联合,这般一想……

纵然只是推测,合理猜想可得:正史中,多半是大蒙的接连胜利以致信心膨胀,大金已灭,大宋羸弱,西方不打一打都深感对不住;而这里便是……夜晚行军,是为避人耳目,此“人”无非是宋金联盟,由此可得——

……徐哲琢磨着,是不是蒙古的后备资源快要熬不住了,所以只能去西方抢点过来啊?

徐哲:“………”

咦,这个猜测似乎很靠谱哦?不然干吗要像做贼一样偷偷摸摸离开呢?

混在士兵之中,褪去色泽鲜艳的蒙古服饰,徐哲内穿黑色底衫,外覆黑布棉袄,胸前、腰间、两胯、双肩皆覆铁质铠甲,且与其他士兵的挂腰弯刀不同,得到蒙哥应许后,徐哲腰扣汉式长剑,背负臂长弯弓,且为免造成声势,除去领队大将,小兵无一人骑马,含徐哲在内,不过是牵马疾行罢了。

徐哲观左望右,虽行军匆忙,却个个颇有秩序。此时正值寒冬,天幕漆黑,许早便落,若用现代话来说,这一日的夜行千里,大概是从晚间六点起便行军出动,继而,要近乎一刻不停,走至明早五点才可歇息。

说实话,这样的“苦”可有点吓到徐哲了,他虽是吃过不少苦,却从未吃过行军打仗的苦,随身的行李放到了马背上,身上的铠重却依旧很重,背弓佩剑一类已是等同于无物,最苦的,无非是要满身负重又趁夜赶路。

时值深冬,白日塞北干燥,夜晚更寒露重。

走的路一久,湿气与寒气便是那最最恼人的冷冽细针,无缝不钻,无孔不入,密密麻麻刺入四肢百骸,生生穿血入骨,冻的你双脚生疮,脚底开裂,又疼又痛又麻又痒。明明不曾经过水路,鞋袜却已完全湿透,徐哲以内力加身,哪里湿了就烘一烘,哪里冰了就烤一烤,倒是不觉得冷,但是他抬眼四望,身边与他同级的蒙古士兵明明不会内力,却个个面色冷沉,视脚底湿寒为无物。出发已有四个时辰,期间全靠双脚行走,不做片刻休息,全军行进如鬼怪作乱,徒有声音悉索,再无半点嘈响,如无声行进的庞然巨兽,不过是行军一晚,蒙古大军的纪律与体格,便叫徐哲印象深刻。不仅是人,就连那些马,也是各个训练有素,体格彪悍,耐力极佳,若无命令,绝不无故嘶鸣作响。

如此,披星戴月,连夜赶路,直到晨光熹微,徐哲也不知走出多远,才接到前方命令,终于可以原地休息了。

脚下泥土湿润,不见绿色,覆地白雪被踏成泥泞一片,黝黑成结,还泛着依稀的马粪味道。

作为小兵,他是一名新人,得到原地休息的命令后,徐哲没急着动作,而是静静观察其他人怎么做。

坐在马上小憩是不可能的,哪怕并非奔跑,走了一夜的马匹也需要休息。

先是膘肥体壮的马儿们纷纷曲下前膝,不时打出马呼,原地曲倒歇息。

在这些足有两人高的马匹尽数卧下之后,蒙古士兵们才开始了行动,他们很直接的——也不在乎地上是否凉湿冰寒,干脆利落,大马金刀,席地而坐,继而挪挪屁股,靠上了温热的马肚。

徐哲坐过草坪,坐过石头,当真未坐过泥泞。

小哲:“………”

是真的好脏啊。

但是还得坐,而且连稍微挑选一下的余地也没有。

行军期间,哪怕有马匹阻隔,小兵们依旧相距极尽,徐哲观察片刻,也干脆利落地坐到了一片又冷又脏的雪泥之上。

别人拿出又腥又咸的风干肉。

徐哲也从包裹里掏出了肉条。

他看着旁人大概吃多少。

徐哲也跟着吃了多少。

身下是渗过铠甲的湿冷,嘴中是味同嚼蜡的燥肉,鼻尖是马匹畜生的腥臭,还有士兵与马匹挤在一起后的依稀汗味,融合成一种难以形容的味道。

一夜下来,以徐哲的体质内力,他其实并未觉得累,但是……

……这还没真的去战场打仗呢,徐哲却觉得,他以往的日子是不是——他过去的日子可真是过得好啊……

所有人都在闭目养神,争分夺秒,恢复体力精神。

吃完等量干肉,徐哲倒是没有立即闭眼,而是仰头观天。

徐哲看看头顶天象,的确是寅辰交接之际——用现代时间来计算,也就是凌晨五点前后。

这时,突然有人对徐哲说话,用的蒙语。

“你最好休息一下。”

徐哲转头,是一个陌生的士兵,蒙哥直言道他会派人长期监视他,却并未——当然不会告诉他,哪些人是被派来监视他的。

徐哲并未在第一时间开口。

这个蒙古士兵嘟囔道:“都放进营里了,还能是个不会蒙语的?”

徐哲说话了,以蒙语道:“谢谢,我马上就休息一下。”

蒙古士兵一惊。

徐哲露出浅笑:“你也是,赶紧睡一下吧,不过半个时辰而已,天还未亮,一会还是要赶路的。”

与此同时。

杨康不太满意到手的情报,情报很早就说蒙古在暗中调兵,但是自两年前,安插在蒙古的大量谍士被连根拔起后,宋金联盟对蒙古的掌控力度就小了许多。

蒙古暗中调兵——这个情报已经到手许久………也有一个多月了,大量的兵力调遣当然必须重视,但是后续情报却模糊不清,别说这些兵力是调往哪里了,就连有多少兵力也是含糊不明。

“废物。”杨康低骂一声,将长达两尺的地图卷轴推开成画,历经风霜的眉眼沉淀如黑岩山峦,他凝神贯注,仔细观宋金蒙的三国分界,各方局势与近些年的胜败冲突伤亡兵力在脑中一一闪过,如果他是蒙古一方,如果他是蒙古一方……

屋内,杨康居于中央,长桌之上铺长图,长桌两角挂长灯。

同屋一角,叶枫晚双臂环剑,双手环胸,他靠于屋角墙壁,忽而向左踏了四步。

一、二、三、四。

立足,站定,伸双臂——

砰。

叶枫晚推开了窗户。

此时不过清晨卯时,立马寒风入屋,冷意瑟瑟。

杨康一个寒颤,抬眼怒道:“晚舟!”

叶枫晚没理他,一双黑眸星星点点,火光明灭起伏,二叽静心思索,他的方向感不好,东西南北应该是……

“杨大将军。”

杨康低头看图也不理他。

叶枫晚敲了敲墙壁:“杨大将军,这方可是面向西方?”

杨康:“………”

杨康想,他当初怎么就觉得这人是个心机深沉的高人呢?

杨康嘲道:“反了,晚舟大侠,你打开的这扇窗,面向太阳升起的东方。”

哦,反了。

叶枫晚不恼,他乖巧地关闭了东窗,然后走向了正对面的西窗。

二叽重来一遍。

立足,站定,伸双臂——

砰。

叶枫晚又推开了一扇窗。

嘶——

寒风入室,冷是一样的冷。

叶枫晚缩缩脖子,牙齿打颤间,手撑窗沿,遥望向西方天际,星光稀疏。

屋中央,杨康还在苦苦思索蒙古的调兵用意,他本觉得,这剑客不过是开窗通个风,谁知——

杨康直接打了个喷嚏,不受控,冷得有点久。

杨康:“………”

杨康:“大冬天的,你能不能关了窗子?”

叶枫晚摇头,不能。

杨康:“………”

行吧。

思索一宿也有些累了,杨康揉揉额穴,大步走至叶枫晚身侧。

叶枫晚想了想,好心让了杨康半个身位。

其实本没想真的凑到窗户前的杨康:“………”

杨康一步踏前,双手背在身后,抬眸遥望间,只见天际无垠,天空漆黑,今夜无月,唯有星辰几点,点缀天莲。

两人沉默,不语,吹风。

半响。

“你在看什么?”看无所获,杨康侧头问道,“晚舟大侠,你看起来可有些不好。”

不好?

又是半响。

叶枫晚阖上了眼。

他的声音很轻。

叶枫晚这般道:“我本是很好……只是有人不太好,有些苦,我便觉得自己也跟着不太好,有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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