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长别离

那几人没想到孙策竟会对自己客气有礼，都受宠若惊，忙道：“多谢将军，多谢将军。”孙权给谢氏使了个眼色，谢氏小嘴一撅，轻“哼”了一声，勉强笑道：“各位辛苦了，这点钱银算是一点心意啦”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钱袋，吩咐婢女给那几个人打点。孙权始终神色淡淡，见她打点完，便说：“你先回去吧。”谢氏鼻子微微发酸，应道：“妾身遵命。”话至此处，话语已经哽咽。孙策见她如此，便知道她是吃醋了，柔声道：“弟妹，你如今有了身孕，身子要紧，一会儿我让人给你送碗补粥。”谢氏微微点首，笑容中竟含着苦涩。孙策心道：我只是安慰她，没想到更让她伤心，觉得权弟还不如我关心她。心下好生懊恼。谢氏正欲回房，忽听孙权道：“喝粥前让下人先弄温了，小心烫着。”谢氏想到他明日便要娶亲，伤心不已，但听他话语温柔，对自己关心之至，又是难过，又是高兴，“嗯”了一声便离去了。

孙策自刘忆秦幼时就训练他的轻功，虽说时日短，但已经比一般人快很多，远胜一般的百夫长。徐然跟着他一起，感觉跑得极快。但孙朗兼有其父之气盛和其母之娇气，从不愿刻苦练习，故刘忆秦脚步比他快得多，早已到了孙鲁君房间。

刚跑进房内，她那声“侄女姐姐”还没叫出口，就惊呆了。吴氏见她神色，便明白她为孙鲁君的美貌所惊艳，心中又是骄傲，又是难过。乔薇冲刘忆秦招招手：“表弟，这边坐。”徐然早和她们照过面，点首为礼。刘忆秦没有说话，拉着徐然坐到了乔薇和孙尚香身旁。孙朗气喘吁吁地跑来，扶着门框道：“五弟，你等等我呀”乔薇也朝他招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旁。孙朗什么也没想便坐了过去，拿起水就喝，结果被烫到了舌头。乔薇秀眉微蹙，命乔英给他倒了杯蜜温水。孙朗说了声“多谢”便喝了下去，正要和孙尚香说话，见孙尚香看着孙鲁君，也转头望去。她衣饰华贵，容颜秀丽，比之孙尚香的明艳动人，乔薇、乔倩的国色流离虽有所不及，却也是个极出色的美人。只是孙家家教甚严，孙鲁君又向来简朴，虽然天生丽色，却从不引人注目。只是今日在所有人心目中，孙鲁君以此刻最美。

孙朗鼻子发酸，别开了脸，不再看她。孙尚香和刘忆秦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只盼能多看一刻是一刻。徐然看见师叔难过，拍拍他的手背。孙鲁君虽是小姐，但在幼时曾亲眼目睹孙策打仗，明白他的辛苦，故一向节俭。但今时不同往日，孙策对这位堂侄女心下歉疚，吩咐乔薇一定要细细打点，乔薇心细如发，照顾得无微不至，孙鲁君也难得穿得华贵。

孙鲁君知道自己已惹了大家难过，只得用力扯开一个笑容：“怎么，我打扮得不好看么大家都这般愁眉苦脸”吴氏道：“怎么会阿君平日里不打扮就够美了，现在更美了呢”吴氏看着这个侄孙女，她自幼少年早成，懂事可爱，自己虽然抚养她多年，但正因她自幼早成，才常常忽视了她，心下好生愧疚。但转念一想：策儿虽然打下江东，但立足未稳，别说是尚君了，就是尚香，只要是为了我孙家，也得照嫁不误。想到这里，愧疚之情也减少了一大半，对孙鲁君道：“阿君，你就要嫁人了，到了那边，可不能随随便便，毕竟跟家里不同。凡事要忍，有礼有节，和人家处好关系，知道么”吴氏说前几句话时还比较严肃，到了最后，语气又变得温柔起来。孙鲁君眼中含泪，喉头哽咽，已说不出话来，点头答应。

孙鲁君刚嘱咐了刘忆秦与孙尚香几句话，曹家派来的丫鬟忽道：“孙小姐，吉时到了。”孙尚香勃然大怒，正欲发脾气，孙鲁君马上横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多说话。孙尚香强压怒气，瞪了那丫鬟一眼。刘忆秦从怀中掏出几条手帕，道：“侄女姐姐，这个给你。”孙鲁君问道：“是你买的么”刘忆浅道：“是，侄女姐姐，你要保重。”孙鲁君“哦”了一声，将手帕放入怀中，感动道：“谢谢你了，侄女姐姐很喜欢。”

忽听得一女子道：“曹氏来迟，嫂嫂还没走么”刘忆秦、孙尚香知道是曹昭来了，愁意稍减。孙尚香对吴氏道：“母亲，是曹家嫂嫂来啦”吴氏从孙尚香口中早知曹氏已到，只是忙于孙尚君的婚事将她忘了，现在她亲自前来，正合自己心意。刘忆秦与曹氏甚是投缘，听说她来，心中自是欢喜，拉着乔薇道：“表姐，这是曹家嫂嫂。”乔薇点了点头，冲她一笑。曹昭看看吴氏，看看孙尚香，看看孙鲁君，看看吴氏，再看看乔薇姐妹，她本来天生丽质，是个极美的女子，虽说性子不喜张扬，但有时难免自负美貌，却也不足为奇。只有曹丕之妻甄氏才让她自愧不如，但今日接连见到这许多绝世美人，却不由得信心大失。

吴氏一生不知道见过多少世面，曹昭此等神色，焉能瞒得住她的眼睛堆起笑容道：“早听尚香说昭儿容颜秀丽，我还不信，今日一见，才知道我是真的老了。”曹昭心下欢喜，心道：这吴夫人果然贤淑端庄。

孙尚香问道：“嫂嫂，你叫谁嫂嫂”曹昭道：“自然是鲁君小姐了。”

孙鲁君站起身来，冲她点首为礼。曹昭见她容颜秀美，颇有好感，有想到自己也是为情势所迫前来联姻，不免有同病相怜之感，拉着她的手，对她甚是亲热。那丫鬟实在等不住，急道：“昭小姐，吉时已到了。”言语间甚为焦切。

孙鲁君忍住眼泪，走到吴氏面前，恭声道：“孙鲁君拜别吴夫人。”吴氏从乔英手中接过头纱戴在她的头上，说：“去吧。”说话间，孙策、孙权也到了，只见七八个侍婢扶着孙鲁君缓步而出，所有人神色严肃，好像是要参加什么仪式一般，为首的那侍婢恭恭敬敬地拉开了帘子，将孙鲁君扶了上去。孙尚君的马车随着礼乐声越走越远，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大家耳边仿佛还能听到礼乐声。曹昭虽只和孙鲁君说过几句话，但两人同病相怜，眼见孙鲁君的马车越走越远，曹昭不知怎的，好像是与一个多年的好友分别一般，心里说不出的惆怅。

晚上，孙家依旧灯火通明，热闹不已，虽说孙鲁君走了，府内人不免想念，但孙匡、孙权同一天娶亲，众人的愁意也已减了大半。大家举杯痛饮，不醉不休。孙尚香、刘忆秦、徐然和孙朗同桌用饭，待要回房各自安睡之时，孙尚香突然拉住刘忆秦的手说：“五哥，其实我一直很害怕。”刘忆秦奇道：“你害怕什么”她本以为孙鲁香是在说笑，没大放在心上，但见她表情严肃，竟似满腹心事一般。刘忆秦难得见她如此一本正经的模样，心下颇感诧异。孙鲁香道：“我害怕，大哥或者是母亲，有一日也会把我送去嫁人。”刘忆秦一听，心骤然一沉，双手顿时变得冰凉。

徐然在一旁道：“可现在还早，师姑、师叔，我们该在娶亲、嫁人前好好过日子，这才是重要的。”孙尚香见刘忆秦对徐然很是照顾，本就有几分妒意，此时听她劝慰，不但不开心，反而道：“到时候还不是要难过”刘忆秦皱眉道：“香妹，师侄是好意。”

孙尚香一听自己做了长辈，又开心起来，道：“好多谢你啦”她回房入睡去了。刘忆秦拍拍徐然的肩膀道：“无碍。她就是嘴上厉害，对人一向很好。”徐然自打父母过世后，虽然颇受徐家人照顾，但一直是拘束地和人交流，刘忆秦对她很是照顾，她也难得放下心防，道：“多谢师叔”她的眼睛颇为明亮，刘忆秦此时觉得，她长得也不比孙尚香差。

两人还是孩子，那时也没有什么男女大防，孙策命他照顾师侄，他也颇为负责，和她同吃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