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祝你们有个好梦

“...缺木人，开启灵视，去寻找一盏灯...”

“...你疯了吧，在一个神祇面前开启灵视”

“...万戈摧，告诉我，你们不是说寝室内有个传火祭祀场吗”

“...是，可是...”

“...马吉雅，你说鲁愚王会接近死亡的时候会吐出人性。如果没有，是不是代表祂没死”

“...没错，只是，也有其他可能...”

“...万戈摧，你记不记得，那只造像有一条尾巴”

“...有，所以呢...”

“...告诉我泉笼猿一件事情...”

“...镜子，你到时候和我说镜子就行了...”

轮回，余无陷入了无尽的轮回。一次又一次，他一次又一次的杀死鲁愚王，又一次一次的回到起点。

第三次，他开始思考。

第八次，他透过视界的文字尝试挖掘一切可能有用的信息。

第十九次，他开始感觉到无比疲倦，甚至是绝望。

第二十七次，他们做到了零伤亡，并及时在眼球飞出去的一刻将它碾碎。

第三十六次，他独自杀死了祂。

第七十九次，他在第六盏灯熄灭之前杀死了祂，其动作行云流水，鲁愚王在他面前就像个玩偶，被玩弄于鼓掌之中。

第一百零三次，他选择尝试转身逃跑。他在没有一丝光亮的走廊疾走，发了疯似的狂奔，一直，一直，直到时间重启。

第一百零九次，他几乎成功了。

在这一百零九次里面，他曾经想过放弃三百五十一次，想过自杀三十一次，想过将所有人都杀掉七次。

然而，在第二十次后，他就从未一次放弃过思考、放弃过努力。

让他坚持到现在的不是什么特别的信念，是一段话，仅仅是一段话，一段视界内对鲁愚王的描述。

“祂是愚鲁的智慧，是血汗的流淌，是狂奔者，是深根者，是前途的黑暗，后者的明灯。”

余无在这一百零九次中亲身体会到了这段描述的含义，或许是他过度解读了，或许是他急切的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或许，或许他没理解错。

鲁愚王，一个愚笨的神，但，祂也掌握着愚笨者能获得智慧与知识的钥匙。

他掌握了最笨，可总会成功的窍门。

穷举。

祂不断尝试，一次又一次，耗尽血汗，失败了就重来，在一个问题上狂奔又在深根。这一次失败的黑暗是为下一次成功点亮的明灯。

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直到成功。

永不放弃。

永不。

所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余无跟祂耗上了。

因为他见过一些什么，一些让他没办法放弃的东西。

见过那个坐在败葬之母下的牧师，他在岁月中没有改变，在等待世界之火缓慢熄灭，守护着文明秩序之火，期待有一天它能庇护人类；

见过永远守着篝火的防火女，身体力行的，在无尽的日月中等待着传火者，直到有一天再也等不到人来；

见过明知道会死，还是毅然进入墓地击杀瘟疫之主，向死而生，会温柔得祝他晚安的猎人，他在合眼前的似乎还是在笑，他想睡个好觉；

见过破败布道堂内没有名字的布道员，在教会千百年的传承中，依然将最原初的信念传达下去，明知道自己很有可能会死，他还是想要庇护所有受苦的人；

见过在道听途说最多的地方，内心还信着一个分明对错，有着信念的酒保，他要更正某个刻板的布道员；

见过将染病后将自己困在树上的人，他们不想伤害别人；

见过得到祝福就满足的人，他们想要个一个小小的理由去接受死亡；

见过妄自尊大，愿意背负最深切罪恶的矮子，他想让失去一切的人，在废墟上建立伟大的城；

见过一个愿意为了朋友扮傻的骑士，余无不知道他想要什么，但知道肯定是个美好的心愿；

余无的人生还很短，见过的也不多，生命没长到让他学会变通、取巧和放弃，见过的，见过且记得的，让他对这个世界还是希望终究多过失望。

所以，他还打算继续。

他，是个奇怪的不死人。

一开始只想走出墓地，然后，想洗个热水澡；然后，他想野马青铜能活下来；然后，他想让更多亚楠人活下来；然后，他忽然想去北方。

现在，终于走到了一切的节点。

所以他不想放弃，怎么都不想。

在一百零九次的尝试中，他总是在失败，也能感受到成功越来越近，甚至已经成功了，可在最后一刻，他收到了阻挠。

现在，是第一百一十次了。

“...推开...”

没等罗浩说完，余无就吼道：“面对我鲁愚王”

他是那么用力，像是想将自己的生命都从喉咙地下呐喊出来。

“出来面对我”

大门崩塌，他猩红着双眼奔了出去。灵视界开启，千万幻象一瞬间就拥入了他的大脑。

痛苦，熟悉的痛苦。

他嘴角抽搐着扬起了，太阳穴上的血管啵的一声爆了出来。

再密集的触手都无法阻挡他的脚步，他踩着盾牌在触手上冲浪，他挥舞着剑，寝室内就下起了猩红的雨。

他踩在了鲁愚王的蜃腹上，三五下就蹬上了脖子，他的动作比万戈摧还要精细，比高维利还要轻盈，对力道的把握超过了在场的所有人。

在触手的追逐下，在脖子的颠簸中，躲避着瞳孔的睹视，他一剑一剑批砍在祂的脖子上。

三盏灯的时间，他将鲁愚王的脖子砍断，硕大的头颅轰然落地，眼珠从嘴巴里掉了出来。

余无用脚拨动它，将有瞳孔的一面对着地面后，狠狠的踩住。这时，他才对着一群呆滞在原地的人说道：“现在，讨伐真的开始了。”

罗浩的表情就像一只缺氧的金鱼，这个不死人竟然这么强，强的夸张，非常夸张。

缺木人一脸难看的说道：“你一直都在隐藏实力”

他没有回答，只是饮了一口元素瓶等待着众人走到身前时，才开口说道：“这场战斗我经历一百零九次，算上这次，是一百一十次。”

“现在，你们现在每个人都要听我的话，根据我的指示行事，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高维利一听就受不了了，直呼：“md你说是就是啊。”

“如丽。”

话音一落，高维利就一刀刺向余无的脖子，这分明是不顾血咒，一定要取他性命的自杀式攻击。

哦，这种类似的事情余无也做过，他用伟大的元素汤成功对抗了伟大的血咒。

还是前者更伟大些。

啪。

高维利被摔到了地上。

“我经历过三十一次的血咒，我逼问过你们所有人，是所有人。我掌握着能让每一个人听见后就会听从的事情、名字或词语。缺木人的是铁木鸡大猴子王，清河上驷是一件四岁发生的事情，泉笼猿的是镜子。罗浩的是一件不能说的暗恋。”

“我再说一遍，我们的时间不多”

噗，一盏灯火熄灭。

缺木人第一时间就相信了余无，他对于铁木鸡大猴子王是什么完全不知道，但他肯定这是自己能说出来的话。而根据其他几个人的脸色来看，他们也肯定被戳中的痛处。

“不死人们，向篝火注入灵魂。”

“篝火哪儿来的篝火”

余无一手指天，说道：“这个如果你不相信，我现在可以杀了你，看看你会不会从上面掉下来。”

被踩着的高维利挣脱了出来，举起手就伸向天花板上的灯盏，魂，脱手而出。

果然，天上的那些灯盏是篝火

其余两位不死人迫于形势也只能同样如此做。

余无抱起了脚下的眼球，对着缺木人说道：“现在，我需要你对所有人施展你那天晚上施展的那个术，共享你们的生命力。”

没有问理由，缺木人照做了。

“然后，你需要盯着它。然后指引我找到它的尾巴。”

缺木人深吸了一口气，从余无手中结果了眼珠，缓缓将它转过来。

“剩下的人...”

余无知道一个预见，一个残酷的预见，不是他看见的，是鲁愚王。

“接下来你们会非常痛苦，所以尽量回想你一生中最快乐的事情吧。”

当缺木人和那颗巨大眼珠三目相对的时候，巨大的痛苦笼罩了所有人。

余无的灵视中，一道微光在游曳。

紧接着，另一股灵体出现，是缺木人的，他在追踪那道光。

其实，他根本就不需要矮子牧师的追踪，他撒谎了。

他想要做的，仅仅是让所有人都不能动。

想要杀死鲁愚王的方法很简单，在篝火完全熄灭前找到祂的牛子那盏灯，然后将它熄灭就好了。

是吧，很简单。

这很简单的答案，是他尝试了一百零九次才得出来的。

那盏灯在尝试逃跑，余无的目光却始终注视着，它会越来越亮的，直到充满他的灵视，到时候它就会浮现出来，从精神化作实体。

而这个过程，比那十六盏灯篝火熄灭的速度更慢，就慢一点点，而这一点点注定了鲁愚王永远不会被杀死。

如果没有他，讨伐队的人会在这个轮回中永不停歇的轮转，因为他们体内有鲁愚王的因子，祂可以操控他们的时间余无的理解是这样的，这样会导致两个结果的发生。

一，鲁愚王在完全挣脱篝火的束缚前被杀死，时间线重置。

二，鲁愚王成功挣脱，完成苏醒，时间线继续。

在穷举之下，祂总会成功一次，而这一次也就足够了，这会成为必然的结果。

所以，对于讨伐队来说，是注定失败的结局，之后，在延续线性时间的世界里，鲁愚王会全面苏醒。

至于之后会发生什么，余无不知道，可这个结果他是肯定的。

上一次，第一百零九次的时候，余无成功了。也就在成功的那一刻，他遭受到了猎人和教士的攻击。

是那些在这里死过的人。

这是鲁愚王的最后手段，祂本能性的恢复了所有人的「记忆」包括祂自己的，且预见了他们的结局。

那就是在这里死过的人，只要自己祂一但死去，他们也就会死去。如果自己祂不死，他们叫永远可以活在这场战斗中。

甚至，可保留记忆，永远享受这十五分钟。

当然会有人不想死，所以，余无失败了，幸好缺木人及时打破了眼珠。

最终的幸存者有多少，余无不知道。因为他只目睹了一百零八次的战斗，有一次他逃走了。

在这一百零八次中幸存下来的，只有缺木人，清河上驷，高维利、马吉雅和他自己。

仅此而已。

而这次清河上驷和缺木人会不会死，余无也不知道。

他问过了，缺木人说虽然很不甘心，但他愿意死。清河上驷挠了挠后脑勺，没有说话。

余无就当他愿意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那盏灯出现了。余无走向它，没有去看其他人的表情，他，有点害怕看到。

上一次他都没好好看过这盏灯就被攻击了，这次，他看清楚了。

这是一盏铁制的油灯，黑黢黢的，有着一个圆形的底座，灯体上有两个相交的圆环，而在底座的边上有白漆的字，写着：「岳父大人，我是莉莉的男朋友。」

视界内呈现出这样的说明：

「不灭的油灯。

钢铁打造的提灯。

燃料不明但用之不尽。

手提或者挂在哪里都可以。

是个人都能提起来。

提灯上的白色涂漆并非来自打造者，它更像是某种涂鸦，亦或者是线索。

嘿，你不是有个臂铠吗用穿戴着它的那只手提起来试试看。」

余无没有去理睬视界内的信息，只是高举起手中的剑，

他迟疑了。

他回过头去，看着那些正在奋力挣扎的面容，特别，特别是泉笼猿那张不怎么女性化，有着一道橘红色伤疤的脸。

“你们会死。”

“或许，有一天你们会被遗忘，但一定不是被我。”

“走了这么远，现在是最后一步了。”

“你们，还愿意走下去吗”

沉默，因为没有人能够回答他。

“我知道你们当中有人后悔了，但，那些会记得的人，只会记得你们是英雄。”

“我，也不会因为你们一时的动摇，而忘记你们执行了一生的正义和秩序。”

“如果你们要记得，我希望你们记得三件事。一，你们最开心的记忆。二，杀你们的人是我，余无。”

“三，你们是英雄。”

“所以，愿意拯救亚楠吗和你们的先辈一样。”

“你们不说话，我就当你们是愿意了。”

“好吧，就让我这个邪恶的不死人，刽子手，盗贼，窃取你的胜利成果吧。”

“祝你们有个好梦。”

他看见了，泉笼猿脸上的笑。

这个丑女人笑的真好看。

“鲁愚王，现在，你可以永远沉睡了。”

余无指点眉心，最后说道：“祝你有个好梦。”

说罢，挥剑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