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 风起江湖 16夜访

这一夜，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夜。

江湖中臭名昭著的急色公朱泰来在万花楼伏首。缉捕司赵无寇亲自出手。

这一夜没风，也没雨，没有雷电。只有月光，像一张银网罩住整个坠京。

坠京城的东一大街，一个人影走得很慢，并不是他的脚步跨得太慢，实在是他走的并非是一条直线，一会儿左倾，一会儿右倒。他看起来喝了很多，因为不仅走起路来跌跌撞撞，还一边走，一边吐。

三更时分，大街还有人，虽然不多，却还是有人。

醉汉每见到一个人，就会趴在他身上，对着他说：“江湖红颜杜三娘，今夜跟老子喝酒喝了一晚上”

路人正要推开他时，他便一阵抽搐，将路人吐得满身都是污秽，然后摇摇晃晃走开，一边走，一边痴笑。

几个性格暴烈的，冲上去一顿暴打。但他似乎都不觉得有多痛，依旧跌跌撞撞向前走去。

走到一个大府门前，他抬头看了看，又低下头傻笑，笑完后正要向前走，却被脚下的石阶一绊，倒了下去。嘴里发出“呜呜哇哇”的嚷嚷声。

这时，那大门打开，一个仆人模样的人走出来，一看地上的人，惊叫道：“我说，吉少爷，您如何天天吃得这般醉不怕相爷处罚么”说完急忙上去将他扶起来。

徐吉红着脸，嘟喃道：“怕什么我正要向爹爹说一件大事”

那仆人往门里看了看，小声道：“相爷休息了，你莫要吵醒他”

徐吉一把推开他，急道：“不成，不成，这事太重要，我一定要现在就说”

仆人道：“一定要现在说什么事嘛您还是休息一晚，明日再说。”

徐吉低着头，仔细看了看台阶，再一步踏上去，谁知又一绊，身体向前倒去。

那仆人眼疾手快，连忙扶住道：“吉少爷，您当心”

徐吉在仆人的掺扶下，慢慢走到大门，回头神秘一笑，道：“现在非说不可”

仆人好奇道：“什么天大的事”

徐吉道：“今晚缉捕司与巨鲸帮联手，赵神捕亲自出马，在万花楼击杀急色公朱泰来。”徐吉见仆人也露出惊色，满意地笑了笑，道：“最重要的是，少爷我今晚与江湖大美人杜三娘共赏美景”说完已笑出声来。

仆人扶着徐吉进门，道：“那又与相爷有何相关”

徐吉瞪了他一眼，道：“与我息息相关，如何与爹爹没有关系。”说完，扯开嗓门：“爹爹，爹爹，孩儿有事要说”

仆人急忙用手捂住他的嘴，小声道：“吉少爷，瞧你这身酒气，见到相爷，恐怕先要遭一顿恶打。”

徐吉还未说话，内堂的一个房间点起灯来，里面传出声音，道：“是吉儿么”

徐吉兴奋道：“正是孩儿，孩儿有事要说。”

未久，那个房间走出一个人，方脸，粗眉，头发盘髻，目光锐利。

徐吉道：“爹爹，今夜可出了大事了”

徐文瀚皱头，不等他再说，便怒斥道：“你可是又去万花楼厮混还喝得如此烂醉”

徐吉好像醉意更甚，只见他不断摇头晃眼，好一阵子，才道：“若不是去万花楼，又如何看到那一场大事”

徐文瀚皱眉道：“什么事”

徐吉：“缉捕司与巨鲸帮的大事。”

徐文瀚沉吟片刻，道：“看你这身酒气，在外面怕是要着凉到书房里再说。”说完，自己便朝另一个房间走去。

徐吉走了两步，“噗”的一声，摔在地上。

后面仆人正要前去扶，徐文瀚冷声制止道：“你去休息吧，让他爬着去，好让他长长教训”顿了顿，又有些不忍道：“你让厨

房弄些解酒的药汤来”

徐吉抬起头，慢慢爬起身，嘴角划起一个诡异的笑容，然后依旧摇摇晃晃地走向徐文瀚的书房。

进入书房，徐吉反手把门闩上，大声道：“爹爹，我没醉，若非赵神捕，今晚孩儿可就见不到你了。你得帮孩儿说说，让赵神捕教授孩儿使刀。”

徐文瀚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徐吉道：“孩儿一定要学会赵神捕那一套刀法”

外面已人影晃动，一小厢端着药汤进来，轻轻放下再后退离开，关门。

徐吉又酩酊道：“若是父亲能请得赵神捕过来，孩儿一定天天待在家中习武，不再出去寻花问柳。”

徐文瀚深深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道：“他们都走了”

徐吉摸着旁边的椅子坐下来，不解道：“哦什么都走了”

徐文瀚冷冷道：“你是什么人”

徐吉浑浊的眼睛猛地一亮，端正了一下身子，好奇道：“你是怎么发现的”

徐文瀚道：“我儿子有多少斤两，我如何不知道除了万花楼，他绝不会对其他东西感兴趣”

徐吉笑道：“不会突然转性么人是会变的”

徐文瀚沉声道：“他小时候被人挑断过筋脉，这辈子永远不可能学武。”

这个徐吉当然是莫百七乔装打扮。

任何一个计划都有意外，一个完美的计划不是算无遗策的布置，关键是否有随意外出现而与之应对的第二套方案、第三套方案

莫百七看到徐大少爷被吓得尿裤子的时候，就意识到他实在不足以传话。于是，他只能改变计划，自己上门找徐文瀚。

徐大少爷双手揉脸，不一会儿，露出一张平凡的脸孔，只是脸上挂着邪笑，不是莫百七又是何人。

徐文瀚再次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莫百七起身走了两步，玩味道：“你不怕我对徐相爷你不利”

徐文瀚道：“想杀我的人很多，外面就有两位”

徐文瀚的精明，远远超出莫百七的预料，所以他很奇怪：“哦既然你明白自己的处镜，怎么还吃得下饭，睡得着觉”

徐文瀚端起一杯茶，抿了一口，道：“当你困得睁不开眼的时候，自然会去睡觉；饿得站不住脚的时候，也一样会去吃饭”他看了莫百七一眼，又道：“我儿子现在在哪里”

莫百七道：“他当然在他最希望的地方，我向他借了一身衣裤，代价是送他五个万花楼最漂亮的女人”

徐文瀚笑了笑，只是笑得十分勉强，良久，才道：“看来这个交易你亏大了”

莫百七看了他一眼，洒笑道：“我刚进府的时候，原本也觉得要亏得当裤子，但现在突然发现一点儿也不亏，还大赚了一把”

徐文瀚道：“哦”

只见莫百七抓起桌上一颗棋子，往窗外一弹，道：“朋友，你还不出来么”

徐文瀚霍然站起来，惊呼道：“你”

莫百七没有理他，看着窗外，那里正有一道人影慢慢靠近，只是瞬间便不见踪影。

“你能发现我”惊疑的声音却是从徐文瀚后面发出。随着声音，一个人慢慢走出来。一身青色长衫，五十岁左右，头戴毡帽，削瘦，剑眉。手指很长，长得足以握住任何一把剑。

莫百七心里大惊，在江湖中这么久，第一次见到突破先天境界的人。

赵昱作为修行者，当然不能算是突破先天境界的人。

世间修行者多以练气为主，练气圆满后，就进入筑基境。殊途同归，凡间武者突破先天境界一样可以成为修行者。练气需要心法，如同莫百七的毒元真经。心法可以让

人直接跳过武者的境界，并修出灵识。所以，练气入道的人修行的速度远远快过练武入道。

以武入道多数走不远，无法迈入筑基这个门槛。因为世间的武学实在不足以支撑突破先天之后修炼。

若单以真气相比，突破先天的武者已与练气高层相差不大，甚至犹有过之。

莫百七也只是练气高层，所以这个青衫人已不弱于他了。

但青衫人必竞没修练过练气心法，没有灵识，无法感知到莫百七的情况，只当是年轻的武学高手。

青衣人道：“你可以称呼我作青衣客，我只是待在相爷府混口饭吃。”

莫百七惊归惊，但片刻后又冷静下来，饶有兴趣地看着徐文瀚后面的人，只能糊涂道：“我其实也没有发现，但一想到相爷的处镜，便想通了很多事。事情一旦想通，当然要试着去验证下。”

徐文瀚不懂。

莫百七拨弄了一下棋子，道：“一个自保都成问题的人，很难想象他会与穆王周旋到现在。所以，你一定有别人不知道的手段，现在看来，这位先生就是相爷的手段了。”

青衣客苦笑：“你实在是比传言中的更加更怕。”

徐文瀚还是不懂，只能问道：“他是谁”

青衣客道：“这种年纪，武道修为达到这般程度，又有这份胆气，除了邪客，我实在想不到第二个人。”

莫百七苦笑，未作否认。

徐文瀚重新打量起莫百七，笑道：“深夜到访，难道只是想看看本相的手段”

莫百七道：“江湖中人对朝庭向来是越远越好。”

徐文瀚道：“那是为喝本相一碗药汤。”

莫百七歉意道：“是为了一个人。”

徐文瀚道：“谁”

莫百七叹了口气，道：“御前行走，赵远。”

“赵远”徐文瀚皱着的眉头渐渐展开，恍然大悟道：“丰镇香溢楼的赵远”

莫百七道：“不错，正是他”

徐文瀚又道：“他犯的可是灭族的大罪，本朝自立朝以来，也只有他敢染指皇妃。”

莫百七不以为意，道：“这话，相爷相信么”

徐文瀚苦笑着摇摇头，无奈道：“皇族之事，本相又岂能讲得上话”

莫百七道：“皇族无家事，相爷贵为百官之首，自然有资格在国事上讲话。”

徐文瀚道：“赵远之罪已定，皇帝陛下亲自定的罪，就算你有证据，也绝不能拿出来证明陛下定的罪是错的。”

莫百七苦笑。

徐文瀚又道：“所谓功过相抵，若你能为朝庭做下大功劳，本相倒是可以去说说。”

莫百七道：“何为大功

徐文瀚笑了，缓缓吐出三个字：“云霄剑。”

莫百七笑得更苦了，他发现今晚苦到嘴巴都酸了。

不久，徐吉摇晃着出了府，后面徐文瀚怒道：“不肖子，你若是出去，休要再回来”

徐吉摇头晃脑道：“爹爹不要生气，待我将万花楼的杜三娘娶进门来，好让你早早抱孙儿。”

客房，徐文瀚一人空坐在屋里，道：“先生，你看如何”

青衣客道：“相爷是说邪客还是说云霄剑”

徐文瀚道：“邪客如何云霄剑又如何”

青衣客沉思，半晌后，缓缓道：“此子年纪轻轻已有先天境界，他日成就不可限量，相爷若能得他相助，在朝庭上拨乱反正，肃清宵小，必是指日可待。”良久，又道：“若说江湖中有人能拿到云霄剑全身而退，他必然是其中一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