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5 章 655 归宿

易王府抄家进行得相当顺利,赵祯不是暴君，登基至今也没有行过灭门或者诛族之类的酷刑。

所谓慈不掌兵,久而久之，朝中官员多少还是有些不知好歹，对赵祯缺乏敬畏。

然而这次不同，易王府一方面是谋反，另一方面，这衙门内几乎没有无辜的人,全是月蛾坊党羽，还有些易骈不知从何处招募来的恶人。

赵祯正好，来个杀鸡儆猴,下了登基以来的第一道满门抄斩的圣旨。

欧阳奉圣谕，是站在王府外面宣读的圣旨。

皇上也不知道是找哪位文豪给写的圣旨，例数易骈三十道罪状,从谋反到勾结外邦，从毁坏先帝皇陵到给郡主下毒。

这圣旨一念，围观百姓也大开眼界，长那么大头一回见有人犯罪犯得那么全乎。

而赵祯圣旨中还指明了易骈的一条大罪，就是弑父。

赵祯让南宫秘密调查,找到当年的老侍卫,经多方查证，证明当年易骈给他爹下了毒,正巧赶上宫内生乱，他爹才殉职的。

赵祯这道圣旨一下，震动了朝野。

满朝文武除了震惊于向来温厚的皇上竟然下了灭门的旨意，同时也被易骈犯下的这些罪状给吓到了。

合着最近搞得皇城鸡犬不宁的几件大事都是他干的，而且每位朝中大员都有一身皮子在易王府的地下室。

赵祯还特地让欧阳连衣服带石头人都搬回来放在皇宫里给文武群臣参观。

看得百官直摸脖子,想想都后怕，这要是穿上自己的行头出去宰个人，岂不是百口莫辩？！

这帮大员不少人总也在背后嘲笑易骈，叫他便宜王爷，如今想想也是托大了啊，这位皇城著名的废物王爷，竟然闷声干大事，果真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

开封府里，展昭坐在桌边吃白龙王前阵子做的糖津李子，边吃边赞好甜。

几个老爷子坐在一起下棋，隔壁桌小四子他们在写功课。

白玉堂和霖夜火一人抱着小老虎，一人抱着小奶狗，正梳毛。

椰枣兄弟也在院中坐着，歪着头看喵喵楼前两株长得一人来高的奇怪植物，这个花看起来好稀有好漂亮，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看花苞的大小感觉很快要开花了。

“说起来……”白龙王忽然问椰枣兄弟，“你俩也想找那四十万阴兵？找来干嘛？重振北方巫国啊？”

椰枣兄弟刚才听展昭告诉了他俩妖王塔其实是假的，是妖王设下的圈套，又被先皇改造成了夺命陷阱这个事实，都有些失落。

听白龙王问起，两兄弟叹了口气。

迦兰早说，“其实吧，兵马什么的，也就那样，重振北方巫国不过是梦里想想，我们都这把年级了，而且也都不是那块聊。但是传说中，所有北方巫族的士兵，死后灵魂都会回到不死沙丘……那里据说是蛮族的归宿，巫王的灵魂会保佑千千万万的蛮族士兵，让他们不再漂泊……”

迦兰耶也神情黯然，“原本，我们也没这种奢望，但是看到妖王回来了之后，我们就想着，要是能再见大哥一面就好了……”

在场众人倒是也觉得，不能说这两兄弟不对，将心比心，当时他们也是一眼，只要有机会再见妖王，多难都会去冒险试一试。只不过两兄弟相信的却是月蛾坊和易骈，要不是妖王阻止，他俩又真的听话，没准这会儿也命丧黄泉了。

归根结底，还是他们的大哥迦兰呪救了他俩的命，这么看起来，北方巫王，的确有在保护同族后人。

“关于北方石谷。”

这时，夭长天突然开口说话了，“我有点怀疑是否真实存在。”

椰枣兄弟都看白鬼王……

迦兰呪除了跟两兄弟说过风雪心是绝顶聪明之人外，对白鬼王的评价却相当少。他告诉两兄弟，风天长绝对活不到最后的，只要战争结束，他就不会存在，所以不用担心此人。

两兄弟瞅着眼前的夭长天，与记忆中那个可怕的白鬼王，只有外貌上有一些相似而已，看着都不像一个人。

陆天寒听到白鬼王说的，突然想起件事情，“雪心好像也说过相似的话……”

说完，他还看了看两兄弟，后面的话就没继续说，似乎是有些避讳。

椰枣兄弟却是追问，“风将军说过什么？”

陆天寒和白鬼王都瞧了瞧两兄弟，莫名脸色也好看了几分。

要说白鬼王和陆天寒吧，这两人本质上是完全相反的，但却有同一个忌讳，那就是风雪心。

他俩一个当哥哥一个当相公，这辈子困在一个出不去的情绪里，就是个意难平。风雪心的死是两人完全无法接受，这辈子都过不去的坎，既是心头肉又是心头痛，谁敢当着他俩的面说出这三个字，基本就会让两人怒意翻涌，尤其是陌生人。

椰枣兄弟不知道是因为迦兰呪家教严还是什么，总之对风雪心很尊重，只称呼风将军，不说名字。

陆天寒和夭长天都觉得挺受用。

白鬼王问“迦兰呪跟你们说过要复活他的事情么？”

两兄弟似乎被说中了痛处，犹犹豫豫地回答，迦兰呪曾经交代过他们，一个人只能活一世，千万别相信什么起死回生之说。死了就死了，尘归尘土归土，化作尘埃就是归宿，谁要是跟你们说能复活我，一定要离那个人远一点。

众人都好笑地看着两兄弟——你俩不是很听大哥话么？怎么这句没听啊？

椰枣兄弟扁着嘴，一把年纪了说起大哥，还是跟小孩儿差不多。

众人也不逗他俩了，谁心里没个忘不掉的人呢。

霖夜火好奇地问白鬼王和陆天寒，“北方石谷不是三大圣地之一么？妖王不是去过么？”

白鬼王说，“北方石谷存在肯定存在，但是不是北蛮的归宿，就值得怀疑了。”

椰枣兄弟都不满地看白鬼王。

白鬼王就也不往下说了，跟陆天寒刚才差不多的表情。

两兄弟有些着急，看着两人——你俩要不给个痛快？

这时，在一旁写功课的小四子突然开口说，“毒哦。”

陆天寒和夭长天都笑了笑，团子心里跟明镜似的。

小四子是最清楚的，因为之前公孙给中了地灵子毒的人解毒，费老了劲了，这些都是当年迦兰呪用来控制北方蛮族士兵时使用的毒药。

白龙王也说过，北方蛮族士兵的战斗力特别强，宛如活死人，这些士兵，与其说是阴兵不如说是毒兵，迦兰呪，是用毒药来控制部下的。

众人心中都有数了，什么北方石谷是蛮族的归宿，巫王会守护蛮族的灵魂……这些灵魂，不都是被迦兰呪夺走的么？

他之所以会编造这样一个说法，其实就是一种美化，对蛮族士兵的美化、对他行为的美化。

为什么呢？

因为那可是四十万士兵，这四十万小伙子都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他们是有亲人的，这些人都还留在北方。这帮士兵带出来了就再也回不去了，迦兰呪得给家里等他们回去的蛮族家属一个交代。

怎么交代？神话！

巫族本来就笃信巫术与神灵，这种神话的归宿，能给亲属们一种慰藉，孩子没死，在石谷永生了，会得到巫王的庇佑，毕竟，巫王也没活着回来啊。

另外，迦兰也是为后世族人清除潜在的危险……毕竟，这些士兵的归宿不交代清楚，那家里这些傻弟弟们，得有多少仇人啊？

陆天寒记得，雪心曾经跟他说过，“迦兰呪和妖王一样，都是顶级的骗子，区别就在于，妖王是真神仙，迦兰却是个普通人。神仙骗人，不需要计后果。凡人骗人，一切因果，都要自己担着。”

两兄弟也不傻，这会儿也是明白过来了，情绪更加低落。

众人瞅着这俩倒霉蛋，也有点同情，迦兰呪对于北方蛮族来说，就像白鬼王之于白鬼族一样，是信仰。

白龙王人还怪好的，还安慰两兄弟呢，“没事儿，往事随风啊，当年白起项羽都是一次性宰过几十万人的，那祸害的人比你俩大哥可多得多了，流传后世不也一个战神一个霸王？”边说，还边指了指对面喝茶的白鬼王，“你看他，改邪归正之后徒孙都有了哦！”

白鬼王幽幽地看了白龙王一眼。

白龙王拍着两兄弟肩膀，“你俩就听大哥的话好好做人就行啦。”

椰枣兄弟都点头，表示受教了，一定好好听话。

展昭和白玉堂看着这说不上是糊涂还是明白的两兄弟，能平平安安活到今天，还真就全靠一个法子——听大哥的话。

不止迦兰一族的后人，还有贺晚风的部下，都给安排好了退路。

听妖王话的也一样，在狂石城安居的钱添星，在太学做院长的林萧……

这些还都是他们知道的，应该还有许许多多不知道的，现在也正平静地生活在某个地方。

遥想当年，贺晚风、幽莲、风雪心、迦兰呪，这四个可称之为世上最“妖”的奇人彼此牵制斗智斗勇，再加上殷候、天尊、无沙、白鬼王这样的至高战力，更别提还有银妖王这样神级的存在……让人不禁憧憬。那个乱世虽然短暂但却精彩，感觉满地都是天皇巨星，随便拎出段故事就是传奇。

展昭和白玉堂觉着椰枣兄弟也没之前那么讨厌了，就想跟他俩打听打听北方蛮族相关的事情。

可还没开口，突然就感觉地面震动了一下。

众人都一惊，是地震了么？可紧接着，远处传来了“轰隆隆”一阵闷响，听着倒也不像是打雷，而是哪儿炸了的感觉。

喵喵楼顶上，刚打上盹的幺幺也被吵醒了，扇了一下翅膀，仰起头朝着西边的方向看着。

展昭上了房，发现青山那一片林子里，冒起来了一股黄黑色的烟尘。

展昭都麻了，忍不住吐槽——怎么又是青山？之前就被欧阳砸掉了半个山头，龙胆树那会儿差点被他外公犁平了，这回又炸？开封城里好多人家祖坟祠堂都安在那边，还能不能好啦？就非得赶在那一块儿折腾么？城外明明那么多山！

按照妖王的说法，听到动静之后去“收尸”就行了，搞得众人都有点好奇了，易骈和月蛾坊那几个头头，是被炸死了么？

几个老爷子继续下棋，展昭和白玉堂还有想凑热闹的霖夜火和良辰美景一起去了，出门还遇到了看完抄家回来的邹良。

左将军带了点皇城军，跟着一起去青山。

到了青山附近，山下还挺多人围观，路人、猎户、附近的村民，最离谱的是还有好些动物。

两只大野猪带着几只小野猪，站在林子入口处跟几个猎户大眼瞪小眼，猎户还掏出窝头来喂小野猪。

展昭一看到那么多人就有点担心，没伤及无辜吧？

几个猎户还挺老实，说这阵子是禁猎的，山上也没人，他们就倒附近准备掏几只兔子回去下酒，万万没想到山上竟然炸了，老大动静了。

展昭倒是想起来了，这个月青山一带禁猎，这是老传统了，这个月基本没什么人会上山，难怪挑青山了……易骈他们估计也不想祭天的时候被人打扰吧。

霖夜火带着哑巴，闻着味儿带着众人就上了山。

沿着山路到了半山腰，发现前方的林子里地面都是红色的。

展昭走过去一看，瞧见满地的血迹啊，地面都浸红了……

展昭望天叹气——这是炸死了多少人？！

小四子是被小良子背着上山的，看到满地血也挺疑惑，“如果是炸死了人的话，为什么只有血迹没有断肢？”

五爷想起来了，拍了拍万念俱灰的展昭，“是不是上次月蛾坊买走的那些牲畜血？”

展昭瞬间恢复了生机——没错！

霖夜火上了一棵高树瞧了瞧，下来之后一脸嫌弃地摇头，说用血染出了一个圆形，估计是摆祭坛的什么仪式，不过里面炸出了一个坑。

众人跑进林子里，果然当中地面上炸出来了一个大坑，四周围树都倒了。

一棵倒下的树上还蹲了只松鼠，正吱吱喳喳对着他们叫，树洞里掉出来了一大堆松果。

展昭觉着它还挺眼熟的，那表情似乎在说——怎么又是你们这群人？！

众人瞅着它还觉得挺抱歉的，人家估计好好睡着觉，突然树倒了……哪儿说理去。

银色的骨头落了满地，应该是用来搭建妖王塔的。

地上有几具炸烂了的尸体，大坑当中躺着易骈，胳膊都炸没了，身上都碎了。

众人都摇头——好恶心。

易骈身边还落了不少被炸碎的羊皮，以及一个金属盒子。

那盒子当中被炸出来了一个口子。

展昭捡起那个盒子，往外倒了倒……里面落出来一些黄黑色粉末，也看不出是个什么配料，但感觉就是因为这个才引起的爆炸。

五爷赶紧让展昭丢掉，跟小四子要了块帕子给他擦擦手。

众人都觉得后怕，竟然这么大威力，他们之前还一个劲倒腾那个盒子来着，还好没炸。先皇也不知道是怎么布置的，还真是挺毒的计。

妖王说是收尸，还真就是收尸，众人看着一地的尸体，觉得有点无语，造什么反啊？连个死了的先皇都斗不过。

皇城军负责收尸，众人下山。

刚走到山下就闻到一股糊味儿，还不是山上传下来的。

小良子指着山阴面，发现那边有黑烟冒出来。

众人都有点纳闷，是有人在祭祖烧纸钱？这烟是不是大了点？

安全起见，众人绕到后边去瞧了一眼……发现是熟人……

只见一块空地上点了堆篝火，天尊和殷候正在妖王的指挥下，把一些书籍本册丢进去烧掉，旁边还坐着星月，正在舔毛。

白玉堂一眼认出那个装书用的包袱，跟之前荷花从柜子里拿出来的包袱皮一样的款式。

展昭就跑过去问妖王——老爷子，荷花呢？

银妖王从袖兜里拿出个东西给展昭。

展昭接过来一看，发现是包大人升堂时用的令牌，上面有个“斩”字，还画了个朱砂的红圈。

展昭惊讶，这块令牌的意思是就地正法，都不用抓回去审，毕竟，荷花所掌握的技能和她的狡猾程度，关在天牢里，也是极有可能被再次逃脱的。

妖王伸手摸了摸他头，“她再也没法害人了，极恶之人，自由其归宿，阿鼻地狱等着她。”

白玉堂也注意到，地面上还有一些未融化的冰晶，看来，这就是荷花的归宿，最终化作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