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藏经阁之德

大秦学宫藏经阁，所收录的功法秘技冠绝天下，由于藏经阁的特殊性，学宫普通弟子一月只有一次进入藏经阁的机会，风云碑上留名的人可一周进入一次。

从外看，藏经阁一共九层，但从没有人能上到最高一层。哪怕是国师商南陌，也只是从第八层走上了一半而已。第九层有什么，是个谜。藏经阁只认道根，不认修为。赑屃凭借高深的修为，硬闯上去，进入时却又出现在了第一层。中间还有一段时间，但赑屃打死也不说发生了什么，只看得出来他心里很不爽，有一种被人抖了黑料的感觉。

因此，进入藏经阁的人，只有急缺神通功法的人才会把时间用在阅读上，更多的人进入只是为了冲楼层而已。更何况，对于秦魁这种人，一本剑经不知记录了多少顶级神通，就更看不上藏经阁前几层的东西。

入学三个月，秦魁冲过三次楼，最好的一次上到了第五层。倒不是说他根骨天赋不好，只是对道的领悟还不够深，道根还不够扎实。

藏经阁中每一本书上的每一个字都有着大小不一的元气在其中。一本普通书上的文字，看的时间长了能有修身养性的功效，而每一层几个镇阁的字只要有一个完全释放威力便足以顷刻间将大秦学宫夷为平地。商南陌曾毫不避讳地表示自己的书法脱胎于这些镇阁字甚至他倾尽一身修为也写不出那几个字

就像这来自岁月之前的九层阁楼，这些字一样无法揣摩他们是如何诞生的。读书人最好讲理，但读书人却又最不好说话在尚武的大秦读书人依旧有着极高的地位，可想而知这些所谓的孱弱的书生，真的发起火来有多恐怖。

上一任秦王还在的时候，大秦学宫曾全员出动，只因当时的一位将军在朝堂上来了一句文弱书生难成大事。一座学宫，学子数千，讲授近前，皆是拼尽全力在那座军营周围刻了无数个字符，导致一整支军队龟缩于三里之地不得动弹。随后书生们又在军营旁念书讲学，几千名书生，已有实力做到言出法随最后还是国师，丞相外加大内总管和诸多貂寺一齐说情，才了了这件事。

藏经阁里的字，千万不止每一层阶梯，每一步都要接受来自烟海般的字符的拷打。回答不上问题，便要如学生答不上先生的问题那样受罚。扛住了，再问再答；扛不住，便会直接跌回上一层。

第六层台阶前，秦魁犹豫着要不要开始冲层。他大境界突破了，应该可以再上一层，但第六层却是最诡异的一层，大半的人都是被堵在这一层上不去。

第六层，写了一个望字，还有一个德字。

短短的十八阶梯，在数十颗夜明珠的照耀下看上去犹如通向天国的阶梯。但真正站在阶梯上，却连前路在何方也难以见到，只能凭感觉迈步。

说起来，天眼山的人倒是很容易看到路，只可惜天眼山的人修为全在一双眼睛上，很难走过第五层的斗字与武字。

秦魁在望字下面，看到的更加不同。他眼中只有一条漆黑的长廊，没有尽头，没有亮光，甚至不知道脚下是平地还是已经落进了深渊。

自从突破到引灵境，他对黑暗的归属感越发的强烈，眉心那一只魔眼也一天比一天躁动不安。随之而来的，是他越来越快的修炼速度和日渐强大的魂魄。

今天的藏经阁，静的有些超乎寻常。明明他周围聚了很多人，但他却好像独处一世，远离人间千万里。也是史无前例的，他还未踏上阶梯就看见了其中的景象。似有一面铜镜置于他身前，清晰的映出他的样貌。

镜中的人影也并非一直不变，从少年的模样逐渐的成长，渐长的黑发，一点点生长出的胡须和眼底的沧桑，像是经历了岁月的洗礼，蜕成了老练而成熟的相貌。唯有眉心的第三只眼与手中的剑，魔光依旧，剑气凛然。

只是剑锋早已被鲜血浸染，魔瞳中也已映出了白骨成山。他宛若站在狱台，坐视外面乘车而广阔的天空，但低头只看得见犯下的罪孽与缠绕周身的亡魂他看得出自己实力已冠绝一代，却又失去了生来便伴随身旁的东西。

人之所得于天是为德，人有明德，是以能明，为天地之心，为众灵之长。明天地之变化，明天道，明己身，明事理，以成其条理任你风华绝代，依旧离不得一个德字。若有闲时，当以铜镜以窥心，观己身灵魂是否依旧无愧无瑕，观心之所向是否依旧明耀在前方

秦魁看着镜中的虚像，怔怔地出神。那依旧是他，曾有兵家巨擘宣称任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依旧是德只要无愧本心，便是守德，无愧本心而合乎苍天，是为大德；无愧本心，无愧于天下人，亦是上德若无愧于心，无愧于天，无愧于众生，便是圣人也难以做到于是必定要有所取舍。

为己利负天下，是失德；为天下负一人，不失德，却失了心之所爱。于是终究要一人背负起这重担，自此血与泪只沾我身，不及天下人天下人可负我，我却不负天下人

秦魁眼中越发的清明，一个德字，大有讲究第六层能难倒诸多天才，便是因为这望德之意，看清自己心中之德，才有资格登上这楼台

他苦修一世，只为有一天护得自己周全，看遍这大好河山，他要见识这世上所有的天之骄子，他要见到这众生的百态平凡。若只有自己独留于世，又有何趣我一人便可抵挡住倾泻来的血雨腥风，何须要万骨皆枯来铺垫我的王座

这边是他的德，他从不认为自己是悲悯天下的圣人，他只想好好地活着。如果有人要破坏他心中的美好向外，便杀了吧。

秦魁提起剑，重重刺在镜中的自己的心膛，没有喷涌而出的鲜血，只有破碎的铜镜与重新恢复光明的阶梯。

秦魁嘴角噙起一抹笑容，他知道，他可以登上第六层了

然而却有一道声音，在他心头低低地响起：

“看来你找到自己的德了啊但是哥哥，那是你以为的德，可不是我认同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