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生死决

清晨，周府的小厮拖着迷迷糊糊的步伐打开大门，靠在门口打了个哈欠，把昨夜的残梦伴随着一股热气吁了出去，揉揉眼睛，看见一个身影迈着稳健的步伐朝自己走来。

或许是这几天周老爷病好后拜访的人太多，助长了他的骄傲，再加上他认出来的人穿着南英武馆的灰色练功服，是府里王少侠的手下败将，于是精神一振，高高挺起了胸膛，正要开口索要些好处，却见对方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往自己胸口上一拍，拍得他连退数步，靠在门框边才没摔倒，正要发怒，对方已经一言不发地掉头走了，留下小厮在原地愣了愣，揉揉有些作痛的胸口嘟囔道：

“神气什么，有本事在周老爷，王少侠面前神气，肯定把你给打趴下”

这么一说，心里似乎平衡了一些，低头看见掉落在地的信，抬起脚便打算踩上去泄泄愤，但脚在半空中却迟疑了，还是乖乖在信旁落下，弯腰捡起来一看，顿时浑身打了一个寒颤，连手中的信都差点丢了出去，赶紧举着信，慌不择路地冲进周府，朝里面跑去，把往来打扫的下人都撞翻了几个，看着他转瞬即逝的背影咒骂道：

“大清早的什么事这么急跟个索魂的怨鬼似的”

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们的看法并没错，这封南英武馆一大早送来的信，信封上写着“生死决”三个大字，里面的信则是约定了时间和地点，就在明天午时，菜市口，决斗的双方分别是王仙佑和南英武馆新任大师兄张勇。

书房里，周镇南把信放下，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许久不发一言。

周母端过来一杯热茶，见他无意伸手接茶，便放在桌上的信件旁边，又看了一眼信的内容，叹一口气，在周镇南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说：

“这南英武馆的陈馆主怎么戾气这么重输了一次就非要扳回来不可，以前看他倒也和和气气的，不像这么决绝的人。”

周镇南摇摇头说：“你怎么会知道呢武林中人，对胜负有时看得比性命还重要，所以之前和陈馆主切磋的时候我总是让着三分，就是怕伤了他的面子，这次陈冰败了，南英武馆想找回这个面子也是情有可原，只是没想到会用生死决这种方式”

“爹”一声惊呼伴随着窈窕的身影闯入了房间，周芳芷直接在周镇南身边的地上坐下，抓着他的手，仰起的脸上写满了惊慌，眼眶都有些发红了，“我听说南英武馆要给王少侠下生死决的战书，是不是真的”

周镇南拍拍她的手，叹息道：“确实是这样”

“那怎么办啊”周芳芷目光闪动着，

慌乱道，“南英武馆上次已经摸清了王少侠的实力，这次派出来的人一定很厉害，王少侠岂不是会有生命危险”

周镇南沉思道：“张勇这个名字我倒从没听说过，不过既然是南英武馆新任大师兄，想必是要比陈冰那孩子更厉害的。”

“我听说上次陈冰已经差点把王少侠逼入绝境，那这次岂不是更危险了”周芳芷的脸色一灰，身子仿佛泄了气一般瘫坐在地上。

“你这孩子太多虑了，”周母安慰道，“这只是人家下的战书而已，王少侠又还没决定应不应战，大不了不去，那又怎样再说了，就算王少侠决意去应战，你爹这么大个人在边上看着，肯定不会眼睁睁让王少侠出事啊。”

周芳芷仿佛黑暗中看见一丝光明般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焦急地问：“爹，您一定不会让王少侠出事的，对吧”

“当然，”周镇南笑着摸摸她的头说，“大不了我们周家的面子不要了，我总不能让救命恩人在眼前送死，你放心吧，傻丫头，我不会让王少侠出事的。”

周芳芷松了口气，似乎这才发现自己还坐在地上，有些不好意思地站了起来，拉着周镇南的手往外走去，一边说：

“那我们快去告诉王少侠吧，劝他干脆不要去应战，别人爱笑话就笑话好了，咱们又不是丢不起这个人，反正我们在南明县已经是医道第一了，这武道第一就让给他们算了。”

他们到后院的时候，王仙佑还在雷打不动地练刀，从周镇南手中接过战书看了看，点头说：“我知道了，麻烦周老爷派人通知南英武馆一声，我明天会准时去应战的。”

周镇南还没来得及开口，周芳芷便抢先说道：

“王少侠你不必去应战的，他们这次派的人肯定很厉害，而且生死决太危险了，按照江湖规矩，是直到一方死亡才算分出胜负，到时候就算你赢了，肯定也会受很重的伤，何苦呢”

王仙佑把信折起来放进怀里，有些腼腆地笑着说：

“人家既然挑战了，不去一趟好像不太礼貌，而且，我要是不去，自己丢脸倒没什么，我本来就是江湖上的无名小卒，要是丢了周家的脸就不好了，再说了，到时候周老爷肯定会陪我一起去的，要是会出什么意外，到时候周老爷一出手，肯定也能化险为夷的，你放心吧，周小姐。”

周芳芷直愣愣地看着他那张天真又无辜的脸，脸色气得煞白，忽然眼里迸出几滴豆大的泪珠，把王仙佑吓了一跳，正不知如何是好，周芳芷已经伸手从他怀里掏出生死决的战书，一股脑儿撕得粉碎，丢在地上

，又狠狠踩了几脚，丢下一句：“你什么都不懂”便转身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跑开了。

“周小姐”王仙佑正想追上去解释，顺便问一问她说的自己什么都不懂是什么意思，周镇南却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说：“你放心吧，王少侠，芳芷她没什么事的，小姑娘撒会气就完了，明天的生死决你也不用担心，就当做是一场试炼好好准备一下吧，我就算豁出老命也不会让你出事的。”

说完，周镇南也转身离开了，离开前还回头又看了王仙佑一眼。

不知什么，王仙佑总觉得他的目光里有一种熟悉的幽怨。

要是王逸尘在这里看见这一幕，一定会掩面叹息，再一次怀疑王仙佑到底是不是自己的血脉后人，怎么一点对女人的体贴和了解都没继承到，难道老王家所有的风流都汇聚到自己一个人身上了，所以后人一点份都没有

但他现在正在书铺里换了本牡丹亭看，无缘欣赏这一幕，而是沉迷于杜丽娘和柳梦梅的凄美爱情故事之中，不时摇头叹息几声，仿佛又回到了十七岁时的多愁善感，那时候的自己已经娶了一位正妻，三房小妾，但还是一看见溪边浣纱的少女，巷子里卖花的姑娘，就忍不住想去调戏一下，顺便提个亲。

街道上传来一阵稳健的脚步声，明显是朝自己而来，王逸尘有些不耐烦地抬头一看，认出是前几天被自己孙子打败的那个家伙，便把目光收回到书中，不去在意了。

陈冰也是冷着一张脸，对他的冷淡并不意外，面对着书架浏览着上面的四书五经，像是对着空气说话：“南英武馆给周家下了生死决的战书，明天正午由新任大师兄张勇对决王仙佑，一战分生死。”

王逸尘把书翻过一页，啧啧感叹，口中轻声吟诵：“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陈冰拿下一本八股文精选，翻了翻，继续低声说：

“张勇只用三招就打败了我，他虽然名义上是大师兄，其实实力一点都不会比这南明县里的任何人低，王仙佑肯定不是他的对手，在这南明县里，能够救王仙佑的人，我想来想去，或许只有你一个，当然，你爱救不救，是你的事，和我也没什么关系。”

说完，陈冰便拿着书去找掌柜的结了账。

七十多岁的老掌柜虽然见多识广，也是第一次见到穿着南英武馆练功服的人来买书，更何况还是八股文精选这种书，看着陈冰的背影不禁啧啧称奇，暗自思忖难道是上次在周家的失败对他打击太大，所以决定弃武从文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