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顶层

监狱楼最顶层关押的都是些重罪犯，大部分都要在监狱中无所事事的熬过余生，剩下的一些则在精打细算的渡过自己为数不多的日子，等待着未来的某一天被送上行刑场。阿列克谢就被关在这一层的最深处。

相比下面几层，这里明显安静得多，一切都井井有条，远离混乱和冲突。墙壁上的白色时钟滴答作响，中央空调徐徐排放着暖气，狱警休息处的一株绿植为这块寂静到令人寒意顿生的地方徒添了几分生气。

行进的路途一帆风顺，既没有乱窜的囚犯，又没有碍事的恐爪龙。一条通向深处的走廊空无一物，地板干净得仿佛能倒影出天顶，以至于让人完全分不清哪里才是地面。

走廊两边就是关押重犯的监牢，这里用的不是铁窗，而是一堵堵厚重的墙面和一扇扇重达千钧的铁门。铁门上仅有一块长条形的视窗能稍稍窥见门后的景象。

而里头的重犯们，不是坐在床脚凝视虚空黯然沉思，就是在干巴巴的床板上蜷成一团。无论是谁，他们全都纹丝不动，变成了一具又一具丧失了灵魂的空壳。甚至于江厌不小心在地面滑倒，砰然撞在一面铁门上时，铁门内的人也岿然不动。

江厌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猛地发现面前铁门竟然被打开了。

大概是这扇牢门本来就被谁打开过，但之后又虚掩起来，看上去像关紧了一样。结果遭江厌刚才那么一撞，阴差阳错之下便彻底大开。江厌本以为牢房里的犯人看到牢门打开后，会发疯似得朝他们冲来，企图夺门而出。

可偏偏没有，坐在床边的犯人仅仅只是沉默地朝门这边转过头来，旋即又慢慢地转了回去。好像周围所有的事物早已与他无关，即使他有无数次重获自由的机会，他也完全没有干劲，眼睁睁地让这个机会从眼前逃走。

江厌压下忐忑的内心，轻手轻脚的将牢门重新关好。他心里有些复杂，经过刚才的事，他忽然明白过来，被关押在这一层的犯人们，与其说是被夺走了自由，莫如说是自愿放弃自由。也许他们连自己被夺走了一切都恍然不知，他们还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觉得自己仍是自由的，因为他们也只剩下幻想了。

江厌不仅打了寒颤，几个月前，如果他没有反抗大书库，现在的他大概也被关押在武装严密的牢房里，作为全世界最危险的犯人受到最周全的看守。想逃出去是不可能的，即便能逃，他也会在流亡中苟且过活，而至少监狱里能给满足你身体所需要的一切。

人的精神和意志将在这样反反复复，枯燥乏味的日子被消磨殆尽。倘若今天和明天没有任何区别，时间的意义也会完全丧失，最终彻底沦为一个只知道重复同一条指令的机械。他的人生在第一次踏入牢房时就结束了，自那之后的日子都是死亡的重现。

“该走了。”

乌夷在身后的轻唤把江厌从胡思乱想中带回现实，他点点头，深吸口气转身离开。

在监狱楼高层的最深处，江厌一行终于找到了关押阿列克谢所在的牢房，牢房没有编号，同他在管理室看到的一样，是整座监狱唯一一间的特殊牢房。

和室内墙壁一样同样被白色软垫所包裹的牢门旁嵌着一块儿全息屏。屏幕上从上到下有序地排列着几条数值，分别代表了阿列克谢的体温，心率，血液流速，呼吸频率等多项指标。最下方则写有英文的‘Normal’，代表指标正常。

白色的牢门上没有长条状的视窗口，整道门密不透风，几乎和旁边的墙壁融为一体。来访者和狱警只能通过指标屏旁的一块实时监控投放器上看到房间中的一切。

和江厌了解的一样，牢房十分宽敞，为了防止自虐而将牢房的墙壁贴上软料，并将所有棱角统统做了处理。牢房里的设施少得可怜，仅有一张床，一套桌凳和马桶。天花板上有排风口以及一个小型升降装置，阿列克谢每天的餐食似乎就是从升降装置上送达。

实时监控里，阿列克谢正蜷坐在床上，身上穿着纯白色的囚服，双收环抱膝盖，头深埋进膝盖和胸口的缝隙中。至少从江厌得到的第一眼信息来看，他无法从中找到任何与中尉口中的疯女人相称的表现。

由于看不清脸，故无法判断出具体年龄。但至少可以从手脚脖颈处裸露的肌肤质感和白皙程度得知，至少不会太老，可能还十分年轻。黑色短发，长度及至双肩，身高大概一米七出头。这便是江厌目前所能得到的全部信息，然而这些并不能说明任何事情。

将目光从实时监控上抽离，江厌开始尝试用双手推动牢门。牢门贴合得极紧，没有出现一丁点松动摇晃的迹象。无论哪里都找不到钥匙孔，更没有刷卡或验证指纹的器械。想要打开折扇门，俨然不是件容易的事。

然而当江厌闭上双眼，用抽象世界进行观察，一个残酷的真相被猛地推到他面前：牢门已经具有微弱的生命力，两枚核桃大小的心脏和大脑，以及几条脉络单一的血管在江厌的眼皮下浮现。

门被人动过手脚，而能做到将门变成有机生物的，只有伊曼。

江厌心中一沉，这样一来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伊曼控制紧急升降电梯，将恐龙送到空间站，突如其来的混乱让整个空间站都无暇其他，为了尽快治退恐龙，空间站不得已将监狱的后备部队调离。他便能趁此机会用一场监狱暴动来掩盖掉他的目的，既掳走阿列克谢。

可问题是，既然伊曼先他们一步到过此地，为何实时监控上显示阿列克谢仍安然无恙地呆在牢房里。难道他们遭遇了什么变故，又或者说，这只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陷阱。

但不管怎么样，只有打开这扇牢门才能见其真章。

江厌深吸了口气，做好面对一切阴谋诡计的心里准备。接着抽出从空间站士兵尸体上捡来的匕首，在眼皮世界下瞄准牢门的心脏，然后猛地刺了出去。

随着鲜血在江厌的眼皮世界中顺着墙面汩汩流出，牢门轰然倾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