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仇恨

高塔平台脚下的地面坍塌得突然，看起来是地震引起的，实则不然。鱼啄静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如果江厌没有被切断知识嫁接的通道，只要他闭上眼就一定能发现，被伊曼动过手脚的不仅是高塔和秋手里的枪，就连他们脚下的一部分地面也惨遭其手。

所以伊曼才能发现藏在地道中的几人，利用地面的塌陷让他们完全显露出来。

坍塌所导致的漫天黄尘散尽后，靠近篝火附近的三人一兽也失去了最后的庇护。尤其是乌夷，带着半张椰子壳面具的她似乎仍未从几秒前那动荡中回过神来，身上落满了尘土，茫然地扫看四周，当看到周围齐射过来的成百上千道目光，看到高塔平台上像婴儿一样不知所措的江厌后，她不由咬牙关，遂挺身而出，护住昏迷的古德和受惊的阿列克谢。

那只和江厌心有灵犀的剑齿虎也不甘示弱地同乌夷站到一块，低吠着警惕四周。只是他们一个浑身落满了尘土，一个鬓毛沾有无数细小的黑色灰烬，那狼狈模样着实叫人忍俊不禁。

“阿列克谢！”

看到那熟悉的身影，先知仍不住放声高呼，他像一根被压缩后释放的弹簧般从地面上窜起，又忙不迭地夺到平台边缘，向前努力地倾出身子，好让自己能看得更鲜明一些。刚才还在他身上缠留不定的死的意象在这一刻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然而，平台上还有比先知更加激动的人。

自从乌夷出现后，乌莫就开始挣扎着要摆脱秋梦凉手臂的束缚。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那道小巧的身影，那股令她茶饭不思，每天辗转反侧的气息她一辈子都无法忘怀。尽管她身上穿着一套奇怪的衣服，脸上盖着一片挡住了三分二面容的白壳。可她还是能当即笃定，那就是她的姐姐。

她多想冲到对方身边抱住对方，可她现在动弹不得。她只能朝着对方用力挥手，努力憋住自己早已湿润的泪水。老实说，她不想让姐姐看到自己孩子气的一面，她得忍住哭泣，以此来告诉对方，拖您的福，在这十几年间，她已经成长得足以独当一面。

秋梦凉将乌莫那激动的行为看在眼里，她意识到什么，目光顺着乌莫挥手的方向看去。审视了乌夷一番，接着又转向倾塌的篝火堆，篝火堆里的灰烬激散得到处都是，露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出孔。

她忽然明白了前因后果，心里不知做出了怎样的决定，蓦地松开手。

脱离掌控的乌莫如同一只出笼的鸟儿，顺着倒下的木桩飞奔而出。在路上，她终于忍不盈眶的热泪，大声的哭嚎起来，哭得撕心裂肺，连泪水都被她洒了一路，好像要把这十几年来的委屈和苦楚全部宣泄一空似得。

乌莫总算如愿以偿地扑向乌夷，两人紧紧地环抱在一起。

从面具中露出的乌夷的双眼一阵恍惚，她也险些流下泪来。但她明白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眼瞳里仅一瞬间就重新恢复清明，她轻轻的将乌莫拽到身后，低声说了句小心，随即从背后掏出军刀横握在胸前，警觉地带着身后的三人靠到鱼啄静身旁。在她眼里，除了江厌和鱼啄静，所有人都是妨碍她成为神明的绊脚石，这其中也包括她的父亲。

“他怎么了？”乌夷防范着四周，朝鱼啄静低声问道，指的是江厌。

鱼啄静看了一眼乌莫，而后摇头对乌夷说，“没事，你们什么都不用做，看着就好了。”

高塔平台上，阿列克谢的出现让先知面色大变，怀念，仇恨，懊悔，疑惑和无奈，等等百种情绪在他脸上如同幻灯片般逐一闪过。这让鱼啄静不得不怀疑，阿列克谢和先知之间并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伊曼和秋梦凉一定从空间站得知了不少关于先知，甚至关于‘苏格拉底’小队的秘密，他们因此得以主导事件的发展，牵着先知的鼻子走。想到这，鱼啄静不由摇了摇头，如果她不是天阶B+，而是A或者像伊曼一样的A-，她也能入侵到空间中深处得到这些信息。

可惜的是，天阶B+的她能力有限，和伊曼比起来，这完全是等级的碾压。

阿列克谢早已从自我中抽身而出，一听到有人在叫她，便朝着声源看去，先知的样貌引入眼帘。即使十余年不见，即使先知身患痼弊，身体每一天都在迅速衰老，但他身上仍有一些特质无法改变，能让阿列克谢认出他来。

“你怎么变成这幅模样。”阿列克谢笑道，笑容里尽是嘲弄，她立刻用一种恍然大悟的语气继续说，“也难怪，这毕竟这是我的想象里，你恨我，我也恨你，你的确应该狼狈。甚至如果你现在是一具会说话的腐烂的尸体，我也不会有任何意外，还会觉得心情愉快。今天总算让我做了一个好梦。”

阿列克谢用的语言很奇怪，一半情绪语言掺杂着一半地球语言。而因为她过于愤怒的关系，那一半情绪语言说的牛头不对马嘴。这让中田让翻译起来分外困难。

“我也没想到...”先知叹了口气，摇头说，“你竟然还活着，我以为你死了。我明明亲手将你埋葬起来，你怎么还能活着？不过幸运的是，和我相比，你也没能好到哪去，我马上就可以拥抱死亡，你却还要在疯狂中继续苟且。”?

“那当然，我当然要继续活下去。”阿列克谢愤怒地吼道，“我要亲眼看着你死！你知道不知道你在我的想象里，在我的梦里死过多少次？你可怜的尸体足够把整片海洋填满！”

先知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被愤怒淹没的阿列克谢，接着退回原位，闭上双眼。一番爆发后，他开始表现得浑身虚脱，面色奇差，与死尸无异，还需要扶住一根倒在平台上的木桩才能勉强稳住身形。

古尔惊讶不已，他第一次知道素来和善待人的先知会表现出这般的咄咄逼人，同时内心又暗自沉痛。他看得出来，先知在透支自己的生命，他今天就会死，而且可能会在某个对他特别重要的一刻轰然倒下。那些郁郁不得志的人总是会以这样悲情的方式突然死去，他的母亲便是如此，他记得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