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返回

因为民用飞船速度有限，加之峰会飞船也在持续绕着地球飞行。所以民用飞船快马加鞭地行驶了足足快六个小时才得以拨云见日地追上远处在高空翱翔的巨大空岛。

北半球现在仍天光大作，天空中云雾稀薄，数千米的下方是广袤无垠的深蓝海洋。在海洋和天壁那仿佛往四面八方无限延长的夹缝中，江厌他们所乘坐的民用飞船渺小得像是一粒尘埃。

为了避免碰撞，飞船的自动驾驶提前缓速，并拔高海拔，向峰会飞船发出停靠申请，平缓地朝下方的枢纽站靠近。停靠申请在江厌远程出示了他一直携带的峰会通行证后被通过，扁平的峰会飞船下方缓缓打开了一个圆形的出入口。

停靠工作的准备工作已经完成，现在只需要交给自动驾驶。

江厌离开驾驶舱，估算了一下停靠时间，大约还需要十来分钟。停泊总是最麻烦的。

而他才刚刚睡醒，油光满面，于是准备到船舱侧面的洗手间洗漱。

他刚走进船舱，就看到张子霖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

张子霖穿着从船舱里找到的衣服，手里握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正斜靠在一体化厨房的桌子边，嘴里哼着轻快的小曲，悠悠然地等待微波炉里加热的食物大功告成。

“什么时候起的”

“刚起。”

江厌向张子霖打了声招呼，转进洗手间，打开阀门哗啦哗啦地掬水洗漱起来。

期间他隐约听到微波炉跳机的叮咚声，食物的香味刹那间就充溢满船舱的每一个角落。

重新回到船舱中庭，发现桌子上多了两份芝士土豆泥，旁边佐以一小叠从罐头中一勺勺挖出来的麻辣蟹黄。靠近江厌这边的餐盘边还多一杯白色陶瓷杯盛的热咖啡，和张子霖手里拿的一模一样。

“你弄的”江厌甩掉手上的水渍，毫不客气地往餐桌前一坐，“闻着倒不错。”

张子霖耸耸肩，端着咖啡在江厌对面坐下，“食材不多，能做出东西来就已经谢天谢地了，最好别太寄予厚望。我已经很久没做饭，记得上一次我好像刚刚成年，为了一个心仪的男孩照着大书库给的办法硬是在厨房捣鼓了一整晚。”

江厌礼貌地笑了笑，抄起筷子开始品尝，芝士土豆泥的味道还算不错，但即便厨艺再怎么高深，也不可能把这玩意儿变出花来。麻辣蟹黄因为是罐头，除非变质，否则不会有任何出入。

至于最后这杯速溶咖啡，水和咖啡粉的比例显然没有把控得当，导致味道有些寡淡。大书库里可没有如何完美地冲泡一杯速溶咖啡的知识，这些东西全都写在了咖啡袋背后。

“就填饱肚子来说，完全无可挑剔。”江厌夸赞道。

张子霖似乎也尝出了土豆泥的平凡和咖啡的味同嚼蜡，她学着秋梦凉朝江厌吞吐舌头，对于江厌那根本称不上夸赞的夸赞一笑而过，仿佛只是当成了两个好友之间不加恭维的，坦诚中却又不过分直接的打趣。

江厌一面吃，一面把话题继续打开，“最后呢”

“什么最后”

“你不是为了谁到厨房努力了一整夜吗”江厌喝了一口咖啡，“结果怎么样那时候你应该还是风华正茂的年纪，既然能和秋梦凉在生物大学同享双花美誉，年轻点应该更受欢迎吧。这不是疑问句。”

“那可不。”张子霖吃罢早餐，双手托着下巴，仰望船舱低矮的天顶，浸入回忆地说，“我当初也是这么想的，我那么漂亮，性格开朗，又绝顶聪明，谁能不喜欢我呢可谁知道，这么优秀的我最后还是被拒绝了。”

“当面拒绝的”江厌有些意外，“那个年纪的男孩子竟然会有这种不拖泥带水的觉悟。”

“那倒没有，他没有直接拒绝，态度友善得就像是已经接受了我一样，那天回去把我高兴坏了，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张子霖笑着叹息一声，像是在缅怀对过去那段天真灿烂的时光，“就在第二天，我去找他，却在他住处附近的垃圾桶里不小心看到了自己做的东西。我可怜的恋情才刚刚开始就被拽下了帷幕。”

江厌用筷子把最后一点土豆泥和蟹黄扮在一起送进嘴里，“你就不担心是误会，譬如他只是单纯不喜欢你做的东西，又或者，他其实很喜欢，但是被不知情的父母尝过后嫌弃地扔掉，他甚至可能因此和父母大吵了一架。”

“谁知道。”张子霖低头搅动着半杯咖啡，“不管怎么样过去了就过去了。在那时候起我就暗自做下决定，如果再遇到喜欢的，或者可能喜欢的人，我就为他做一顿饭，如果还是被扔掉，那就表明不够缘分，如果没有...”

飞船停泊时引发的船体震颤硬生生地打断了张子霖的自述。

舱门传来严厉而沉重的敲门声，江厌透过窗帘的缝隙朝外窥视，一位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员在门外等候。由于峰会需要保证所有参赛者的安全，不允许无关人员进入，所以每次飞船进入后，都要进行简单的检查。

江厌放下筷子，准备去应付，在这之前，他必须嘱咐张子霖藏好而不被发现。

可当他走到舱门前再回头顾盼，想出声叮嘱时，却发现船舱中已经空无一人。

唯独与舱门相反方向的窗户不知何时被掀开了一条细缝，白色的窗帘被从外灌入的人造自然风吹得飒飒作响，桌子上的两幅碗筷餐盘也只剩下一副，另一个人的痕迹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被抹去了。

例行检查顺利结束，江厌凭借手中的通行证成功返回峰会现场。

他乘坐熟悉的管道电梯回到鱼啄静的飞船所在的停泊广场。时间是正午，高空中烈阳高照，温度和他离开时一般燥热。庆幸的是，广场上江厌看到了参选者的身影。

有几个江厌在前晚的晚会上曾有过一面之缘。

他连忙向对方询问了峰会的进展，得知他们是在昨天就被淘汰掉的队伍，昨天已经有一部分人离开了，而他们也准备启程。而第二天的淘汰赛已经过去了三分之一的进程，如果江厌现在赶过去应该还来得及。

匆匆道谢后，江厌顺路找到了鱼啄静的飞船，飞船紧锁，并没有人在内。

他连忙加快脚步，再次乘上管道电梯，赶往峰会竞赛的舞台现场。

峰会的竞赛舞台外形酷似一枚被破开的鸡蛋壳，内部空间极大，曾用于巨星开办演唱会或一些举足轻重的世界会议。据说可以同时容纳数十万人，并且利用了全息技术让每一个排，每一列的观众都能近距离地观看和倾听舞台上发生的一切，不会因为座椅远近而让观感受到影响。

有了通行证，江厌进入蛋壳十分顺利。

一走出甬道迎面袭来的便是一个宽敞的舞台，蛋壳内部的灯光整体呈冷色调，场馆中因而充斥着一种肃穆感。舞台被包裹在一个透明的立方体中，盒子四面八方都有全息转换仪无时无刻地对房间进行扫描，扫描出来的结果会通过1：1清晰地复刻到观众眼前。

但峰会却是没有现场观众，一个都没有，观众席空旷得像墓地。

舞台上有两只团队在大张旗鼓地侃侃而谈，他们正在对自己的成果进行耀武扬威，胸有成竹的阐述，手臂一挥，舞台上就佐之庞大的全息影像进行解读。

两边人一人说几句，两边的全息影像也频频变换，模样乍看来简直就像是在进行某种回合制的怪物决斗。参赛者是操作怪物的人，全息影像既是怪物。

江厌听不懂，也不想懂。

在看清台上并没有秋梦凉和鱼啄静的身影后，江厌转身没入后台的休息室。

他终于在靠近走廊末尾的地方找到了鱼啄静所在的房间，江厌还记得鱼啄静参赛用的化名和所属公司，门牌上用铜板刻着几个字，“浦卡生物制药有限公司，余晶团队。”

江厌伸出手准备敲门，但眼前不由地浮想起前晚和鱼啄静的争吵。

他一时面色迥然，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她，心情像是喜不自胜地在路上遇见了多年不见的好友，却发现对方早就忘了自己一样。伸到半空的手又情不自禁地缩了回来。

然而在江厌窘迫之余，他面前的房门却咔擦一声自行打开了。

“进来吧。”从门后传来鱼啄静的声音。

江厌很想从她的语气中察觉出什么来，看看她是否生气，是否还对前天发生的事耿耿于怀，又或者早就释然了，对于这件事她根本就不曾在意，没有放在心上，甚至可能对于江厌的突然离开还在疑惑不已。

但江厌什么都听不出来，只能硬着头皮推门而入。

房间宽敞，大概猜到了要容纳一整个团队才弄得那么宽敞。水和食物都有相应的运输口，只要在房间中央的操作台上点单，饭菜马上就会从运输口送达。房间正前方有一块全息投影仪，将比赛舞台上的风吹草动都事无巨细地转播了过来。

而鱼啄静就坐在全息仪前，江厌只能看到她的背影。

在敞亮的房间中只有她孤自一人，茕茕孑立地坐在凳子上观看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