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逃离

果不其然，如同无比熟知军用宇宙飞船驾驶的主驾驶员喊的那样。

驾驶舱前视窗浮现出绿色虚线的方框状虚拟瞄准器，瞄准器将正下方的大型体育场馆锁定后，绿色虚线转变为红色实线，并从飞船左右两侧探出几个棱角分明的发射塔。

随着发射塔在顷刻间架设完毕，船舱中响起机械化的开火倒计时。

江厌瞬间明白了伊曼的意图，伊曼显然想对他们进行嫁祸，让空间站和他们鱼死网破。最终利用空间站的力量把江厌和鱼啄静一网打尽。这是伊曼惯用的伎俩，这种不需要他亲自动手就将对方毁灭的手段早就成为了他的本能。

“九，八...”

没有丝毫抑扬顿挫的机械音倒计时在继续。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主驾驶员面色涨红地冲着江厌怒吼，他甚至不顾腿上的剧痛，一把拽住江厌的衣领，“我都按照你们意思去做了，你们还想干什么。难道光挟持飞船还不够吗”

他显然把江厌和鱼啄静当成了这一连串事件的罪魁祸首。

江厌没有说话，乜着眼把主驾驶员用力推回驾驶座，然后不假思索地从鱼啄静手中将枪一把抢了过来，旋即闭上眼睛，将枪口对准天花板上方那枚巴掌大小的大脑进行扫射。

但驾驶舱四壁的使用了特殊材质，这只枪械根本无法穿透那块坚固的钢甲。从枪口瞬间迸射出的数百颗子弹甚至没办法在青铅色的天顶留下哪怕一丁点微不足道的弹痕。

“六。”倒计时如同末日的宣言在江厌耳边响起。

江厌当然不愿眼睁睁地落入伊曼的圈套中，他不是怕空间站对他们进行追杀。

而是他是不想亚该亚同盟就这么被伊曼一石二鸟的顺带铲除。

伊曼觑觎新知识是众所周知的事，连来自新世界的查特拉斯都对他们刮目相看，甚至把他们当成了考核伊曼的一项阻碍。在中田让的率领下，亚该亚同盟绝对能在二号次行星上，对伊曼起到一定的牵制效果，至少能让他无法自由自在的施展拳脚。

倘若亚该亚同盟就此消失，失却天敌的伊曼将会比现在更加难以对付。

“四。”倒计时归零已经近在咫尺。

江厌当即双手交错，在眼皮下的抽象世界中，探出左手往虚空一抓，将远处高山的本质牢牢紧握，右手则擒住下方的体育场馆，旋即用力一撕，将两者的本质从抽象世界的背景中剥离，最终又互相调换了位置的猛拍回去。

做完这一切后，江厌蓦地睁开眼，可让他惊骇的是，体育场馆和高山两者并未进行替换。

而是出现了一种人面蛇身般诡异的重合。摆在他，甚至是摆在所有人面前的不再有高山或体育场馆，而是眨眼间变成了两个完全让人不明所以的，未知陌生的东西。

从下方赶来的军队们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们俨然看到了超出常识之外的未知物。

“目标丢失。”舱中的机械音突然说，“将对原锁定位置进行打击，开火倒计时三，二...”

江厌心急如焚，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本质替换会出错。但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再让他做什么了，飞船两侧的炮塔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火炮发射已经准备就绪。

然而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鱼啄静突然从沉吟中回过神来，她用极快的语速说：

“我大概感觉到了，和晚会时的监控一样，这艘飞船也被伊曼的4891影响从无机物变成了有机生物。好在只是主体，炮塔，雷达之余的附属物只是被主体操控。我刚才入侵了炮塔，受限于天阶等级，无法阻止炮塔发射，但是我添加了代码数量干扰了炮塔的运算消耗，能拖延一会时间。”

机械倒计时的一字音刚刚传出，却又戛然而止，须臾间又从数字二十开始重新倒数。

“如果炮塔成功发射。”鱼啄静继续道，“空间站势必进行反击，我们必须从这离开。”

“等下。”江厌皱紧眉头，拍了一下呆滞的主驾驶后脑勺，喝道，“把目的地设定到二号次行星，别管你还能不能控制飞船。设定好之后给我滚，带着你的人穿好宇航服滚下去。”

飞船主驾驶在快速设定好目的地后便飞一般的跑出驾驶舱，很快便带着飞船人员从飞船逃脱。下方，训练营的军队已经被吸引过来，对从飞船上跳下的一干人进行接应。

“你...”鱼啄静看向江厌，见他重新闭上双眼，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回到眼皮的抽象世界，江厌赫然发现，远处高山和下方体育场馆的本质出现了混乱不堪的情况。比起一种实存的物体，它们更像是被无数乱七八糟的碎片胡乱拼凑出来的万华镜，与背景格格不入，鹤立鸡群。

江厌立刻意识到，因为物体过于巨大，本质替换无法顺利替换成功。

原因极有可能是他的天阶等级过低而受到了影响，遭到了限制。

但还有补救的空间，他转头便着手于将本质碎片弥补和替换。两者间的本质产生了混淆，他只需要将混淆的地方，既这两块无比混乱的万华镜复归原状，一块儿块儿将错误的碎片归换到属于他的地方。

如同拼图一样，江厌能肯定，只要碎片重新拼凑好，本质替换依然能够生效。

鱼啄静为他争取了二十秒的时间，二十秒将碎片修复应该够了。

他一面闭着眼睛双手飞舞，一面沉默。尽管抽象世界的两物本质正在慢慢归附它原本的模样，可这并不能让江厌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他担心的是，就算解决了一次炮塔的攻击，但只要艘飞船仍然受到伊曼的控制，威胁就不会解除。

他们没有退路，更不能从飞船上离开，因为下方围满了人，下去无疑是自投罗网。所以江厌才叫主驾驶无论如何提前设定好飞船目的导航，他们必须想办法让飞船脱离伊曼控制。

抽象世界中，高山和体育场馆的本质碎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江厌修补，江厌一直闭着眼睛，却突然听见鱼啄静的声音从身边传来，“我出去破坏飞船大脑。”

江厌眼皮不抬地说，“心脏在机舱，不用管大脑。”

“不行。”鱼啄静断然否决道，“即使心脏停止跳动，大脑也不会立刻死亡，指令还会被继续运行，直到大脑衰竭。没有这么多时间留给我们，只有率先破坏大脑，所有的命令才会瞬间中止。”

“我可以再用本质替换化解攻击。”

“军用飞船上的任何程序，包括炮塔都有修复功能。错误只要发生一次就不会发生第二次。”鱼啄静低声说，江厌能从她的声音中听到不甘，“也就是说我下一次没办法再对炮塔做手脚，拖延不了时间，你就来不及对抽象本质进行修复。这样的机会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江厌没有立刻回应，随后就听到鱼啄静的脚步正往身后消失。

“那好。”江厌知道自己无法阻止鱼啄静，于是头也不回地喊道，“穿上宇航服。我刚才观察过，宇航服后有小型喷气背包，如果不小心摔下去，它会帮助你降落。”

“来不及穿了。”

鱼啄静这句话的声音在江厌耳边递减，听到最后一个字时，甚至夹带着人造风的呼啸。一股强大的气旋从被打开舱门外灌入，风涌进驾驶舱，把江厌的衣服吹得猎猎作响。

仅剩的二十秒现在已经所剩无几，炮塔再次响起蓄势待发的轰鸣。

江厌心中一紧，抛下心里的一切念想，包括对鱼啄静的祈祷，开始在最后的时间里，全心全意地对眼皮下的两个抽象本质进行快速修复。

由于他身处飞船内部，所以根本看不到攀上飞船外壁的鱼啄静究竟境况如何。

但这已经由不得他担心了，因为他眼前也摆着一道难题。江厌发现，本质碎片的替换弥补越是到最后关头，就越发困难。本质的还原即便已经大体成形，但仍缺斤短两，而正是缺少的，错误的这几块碎片是最难寻找的，无异于大海捞针。

另一边，在飞船外壁攀爬的鱼啄静逐渐靠近驾驶舱上方的大脑所在地。她身后背着枪，抬着头步履维艰的继续前行，正下方是上百米的如许高空，若不慎失足，唯有粉身碎骨。

已经离目的地很近了，可炮塔准备就绪时发出的轰鸣却让飞船产生了不小的动荡。

飞船的船舱有缓震措施，几乎感受不到这种程度的动荡。但外部就不同了，如此接近震源，加上轰鸣声一股脑地拍向鱼啄静的耳膜，让她有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再回过神来时，身体已经向下跌落。

好在有觉醒者的身体素质加持，她能在千钧一发之际单手抓住雷达的支杆，避免下坠。

鱼啄静扬起头，刚才的跌落让她几乎回到了原点。炮塔已经发红，已经没有时间再让她原路返回。她心里下定了决心，目光泠然，抓着雷达支杆的右手猛然用力，让她的身子能在高空中像秋千一样荡起。

她瞄准目的，最终在身体荡在最高点时，突然松开雷达枝干，然后扑了出去。

“一，倒计时结束，开火。”

飞船的机械警报声传遍了训练营的每一个角落。

猩红的烈焰从炮塔中迸射，数枚不知由何种物理知识制造出的导弹呼啸而出。

导弹瓦釜雷鸣般刺耳的轰鸣几乎引来了训练营中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他们不约而同地眺望天空。在无数双眼睛惊骇难定的注视下，数枚导弹垂直飞降，速度快得像一道到红色的闪电，它们划破天空，顷刻间就来到体育场馆上方。

但正在这时，体育场馆消失了，代之一座耸然入云的雄伟高山。

导弹立时更正轨迹，在离地面仅有十余米的高空作出令人惊叹的九十度折转，旋即带着一股股白色的尾迹，朝远处重新出现的体育场馆激射而去。

不到几个照面的时间，导弹最终击中目标，在远处的地平线升起一朵红色的蘑菇云。

爆炸声和震荡后知后觉的传来，但在那冲天而起的蘑菇云面前，它们反而显得微不足道。

等训练营的人们从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奇观中回过神来时，上空的飞船已经飞远。

最终消失在空间站的人造大气层后方。

但他们知道，这艘飞船逃不走的，即便他们能离开空间站，飞往宇宙，也绝不可能抵挡空间站本身的攻击，因为二号次行星空间站，这像伞一样的巨大的怪物，同时也是一艘超级战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