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逃跑

中田让呆愣地瞥了眼江厌。江厌刚才说的话他一字不落的听到了，说的没问题，大有坦诚相见，掏心置腹的意思。或许的确能让乌莫做出让步，至少不再那么惜字如金。

但说的没问题不代表真的没问题。

江厌说这些堂而皇之的话的目的是让乌莫感觉到他们的诚意。可如果乌莫根本听不懂江厌在说些什么，或者对他说的一知半解，那无论江厌说得多么精妙绝伦，都没有任何意义。

他好像忽略忘了乌莫的地球语言并不是被大书库给予的，而是后天习得的。

而且乌莫并未受到过系统化的教育，诸多繁复的，陌生的名词她无法做到无中生有。没有人教导她，她永远都不会真正的掌握这门语言。中田让十分担心，乌莫也许根本不明白江厌刚才说的诸如，人性，神性之类的词到底蕴藏有何种含义。

而一旦无法理解这些重要的词语，整句话都将面目全非，听起来莫名所以。

中田让想暗中提醒江厌，可看他说得眉飞色舞，神采奕奕，便也不忍倒泼一盆凉水。他只能静静的等江厌说完，接着观察乌莫的反应，无论她听懂还是不懂，都该有反应表现出来。

几句话的时间一闪即逝，中田让默默攥紧了拳头，侥幸地希望江厌的办法能有所成效。

乌莫沉默了大约一分钟的时间，这一分钟对于中田让来说是一种无力的煎熬。

乌莫的沉默让中田让误以为自己的担心成真，她真的不懂江厌的话。但一分钟后，事情立即迎来了转机，这一转机来得突然，甚至连中田让都没来得及从无力感中挣脱。

只见乌莫突然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兴奋，鸭舌帽下露出的半片嘴唇蓦地勾出一抹无法掩饰的笑容。她甚至一改刚才的百无聊赖，扔下一直搅动肉汤的石刃，激动地站了起来。

她迫不及待想得到答案般地朝江厌跑了过来，就在他跟前站定。

为了能看清江厌，一米二身高的她只能扬起她的脸颊。对她而言宽大的鸭舌帽在这一刻终于形同虚设，地道枢纽中燃着的火光将她的半张侧脸悄然照亮。

这是一张令人扼腕叹息的脸，一张我见犹怜的脸。

原来他们之前一直在鸭舌帽的遮掩下看到的灼伤仅仅只是这张脸上的冰山一角。而灼伤在乌莫脸上所布下的范围远远比他们在她下巴附近看到得面积要大得多。

她的三分之二，不，几乎百分之八十的脸都被骇人的灼伤所覆盖。

那是被某种滚烫的，例如沸水或火焰侵蚀过的伤痕。被高温蚕食的皮肤即便已经再生，但已经和原生的皮肤格格不入。灼伤区域呈现出暗沉的灰黄色，其表面充斥着如同沟壑般密密麻麻，触目即是的褶皱。

而乌莫脸上仅有的完好存在于她的右上方脸颊，她的右眼成了最后坚挺的区域。

那里的皮肤和周围的触目惊心比起来实在是光滑细致得过分。那一只藏在狭长睫毛下炯炯有神的右眼如同沉积在浑浊的泥沙河河底的一颗永远闪闪发光，永远不会被泥浆所浸染的水蓝色宝石。

中田让愣了一下，他当然对乌莫的脸颊心生怜悯。但此时他心中更多的还是庆幸，庆幸江厌的法子起了奇效。乌莫的反应比他理想中得还要激烈，激烈到让中田让感到诧异。

因为他觉得，即便乌莫能听懂江厌的话，也不该有如此激动，堪称狂喜的反应才对。

但现在考虑这些不过是没事找事，只要方法奏效就行，中田让很快便把诧异感抛之脑后。

仅有十平米的地道枢纽中，火堆的光线被不知从那袭来的细风吹得摇曳不定。三个人的影子被火光倾照在墙壁上，沸腾的肉汤发出咕噜咕噜的低吟。

当江厌看到乌莫的脸颊上，他脑袋一怔，心脏仿佛被攥紧般让他压抑万分。

他深吸了口气，尽量不去看乌莫脸上的疮痕，而只是盯视她完好无损的右眼。但这非但没有让他的沉重的心情有半分缓和，反而加重了压抑感。仿佛在无声地告诉江厌，她曾经是如此的纯白无瑕。

到最后，江厌干脆抬高眼眸，选择盯视乌莫头上那顶破旧的鸭舌帽。

“我虽...虽然不全部听懂你说的话。”乌莫兴奋的心情让她说话都开始结巴起来，“但是我好像可以知道，你说神隐藏在人里，那是不是人也可以变成神是不是”

江厌陷入迟疑，他咬了咬牙齿，“我是说神杖，不是说...”

乌莫皱起眉头，笑容从她脸上消失了，她眼中倏然盈起了泪光。晶莹剔透的眼泪更是让她右眼的宝石变得更加刺目，更加通透，更是让江厌无法逼视，无地自容。

眼泪顺着乌莫的眼角流下，她猛地向前一步，攥住了江厌的双臂。她攥得很用力，能让江厌感觉到痛意，可比起的疼痛，心中愈发磅礴的压抑感反而更让江厌难以呼吸。

“可你刚才说了”乌莫倔强的声音中带着半分哽咽，“你说神性隐藏在人性中，是人性的升格。我不知道神性和人性什么意思，但我知道神和人，如果神隐藏在人里，那人是不是能变成神”

听到这里，中田让终于恍然大悟。

乌莫如此迫切的想从他们手中得到神杖，以及为什么会对江厌说的话有如此敏感激烈的反应。无疑指向一个唯一的结果，她想成为神，正是因为想变成神，所以她才要得到神杖，尽管那只是麻醉枪。所以她才想从江厌那得到答案，尽管那只是江厌的谎言。

江厌被乌莫紧紧地拽着，他身子开始不停得颤抖，目光飘忽不定，呼吸也急促起来。

中田让及时发现了江厌的异状，连忙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但并未有任何作用，江厌仍颤抖得厉害，从他脸上不知不觉间留下一滴滴的冷汗，他的嘴唇也迅速发白，白得可怕，并伴有不时的干呕。

“江厌。”中田让低声道，“江厌，你怎么了。”

但江厌没有回答任何人，他突然像疯了一样甩开乌莫的手，朝地道另一边飞速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