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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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那矮小的身影现在仍然用不符合身形的袍子盖住全身，一张脸全被隐藏在大兜帽下漆黑的阴影中，但江厌只消从她手中拿着的麻醉枪就能辨认出来，是和他们仅相识了短短几个小时的小姑娘，乌莫。

空地外围随着乌莫的出现传来一阵惊呼。

对方想来认出了乌莫手里的武器，虽然不知道有何种用途，可她却曾在江厌和中田让身上也见到过这种形状怪异的武器。如今武器出现在乌莫手中，无疑说明乌莫正是为他俩而来。

大部落居民们见过麻醉枪的人屈指可数，而现在经由口口相传，一传十十传百的扩散开来。所有人也都立刻明白，来者不善。他们眼前这个不断人群靠近的，甚至有些气势汹汹的人并不是他们的一员。

乌莫还在朝人群步进，由于拥挤在空地上的居民大多不具备战斗能力，再加上乌莫手中的麻醉枪正向手无寸铁的居民们散发着一种未知的压迫力。所以乌莫的行进没有遭到任何人的阻拦，在贴近人群时，居民们还惊恐地朝两边纷纷让开。

乌莫得以像古德一样，从一条弯弯扭扭的夹道长驱直入。

江厌一直凝望着乌莫的身影，看她由远及近的走来，脸上的五官几乎皱成一团。江厌想不通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按理来说，她完全没有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乌莫多年来一直藏在大部落下方的地道中生存，与黑暗为伍。肚子饿了渴了，就消耗被她存放在地道中枢的库存，倘若连库存都没有，就趁着夜深人静之际溜出地道，从别人的茅草屋中偷取所需。

甚至可以说，她像个影子一样活着，不是谁的影子，而是中央大部落的影子。

没有人知道她，更没有人想到他们的家园，他们赖以生存的土地下竟然还有一个‘同伴’。

无论乌莫身上脸上那一片片骇人的烧伤究竟是不是篝火所致，无论她在选择遁入黑暗之前究竟怀有怎样的身份。她终究是以一种隐形人的孤独的方式在地道中小心翼翼地活到现在。

而现在，乌莫竟堂而皇之地出现在空地，暴露在成千上万双眼睛的环视之下。

也就是说，从今往后，甚至是从现在开始，乌莫便无法再回归她黑暗的地道生活，所有人都知道了部落中有这样的一个人存在。隐形人拥有了自己的颜色，那就意味着她必须和过去做出决断。

其实，江厌心里完全明白乌莫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只是他还在回避。

乌莫想成为神，她在江厌身上看到了能帮助她完成愿望的可能。并且近乎偏执的相信江厌的那套关于神杖，关于神的谎言，就像是一个溺水者不会放过任何一根细小的草杆一样，即便那根草杆根本不足以支撑任何重量浮上水面。

转眼间，乌莫已经掠过人群，直穿空地来到高塔平台的正下方。

在这个位置已经有一群全副武装的大部落战士职守，他们不同于其他部落居民，不会因为畏惧奇怪的武器就退避三尺。相反，乌莫一走上前来，就被早有准备的战士们截住去路。

但古德似乎对乌莫不以为然，他想堂堂正正，以绝对优势获得这一次与先知的对抗。一面是为了让部落居民日后没有流言蜚语可传，一面是想借此次大胜，洗刷掉上一次不慎放跑先知的耻辱。

于是他大手一挥，便吩咐战士们散开，好让乌莫能顺利走上高塔平台。

由于乌莫身形娇小，无论是身高手臂或双腿，都和一个十岁的孩子如出一辙。因此她登上高塔平台临时搭建起的阶梯时，显得有些狼狈和费力。每一蹬阶梯的高度都超出了她所能跨越的范围，所以每上次台阶，她都只能用双手再多做出一次支撑。

空地上有不少孩子冲着乌莫发笑，好像乌莫的样子足够滑稽有趣。孩子们一乐，大人们也纷纷跟着乐，饶是那些训练有素，面目凝肃的部落战士也抱着武器驻足观望。很显然，没有任何人觉得这样一个登上阶梯还要用手支撑的小孩子能掀得起多大的风浪。

乌莫在攀登台阶时，时间也在迅速流逝，它不会为任何人停下脚步。

真正的乌云已然临近大部落上空，其前端正式进入到大部落外围。随着一阵看不见闪电，却徒能听见响雷的轰鸣声响彻云霄，第一滴雨从乌云中潸然落下。

继而连三的雨滴也紧随其后，雨滴随即连成雨线，雨线在空中构成雨幕。才几个照面的时间，雨势便已经一发不可收拾，如同天河垂瀑般哗哗然砸向大地。

坚硬的土地立刻被浸湿，从土黄色渐渐转变为潮湿的青铅色。地面和高塔平台溅起无数朵水花，水流从四面八方汇成一洼，然后朝着低势缓缓流走。雨落在中央空地每一个人的头上肩上，为他们冲走一身的污渍。

居民们终于不再注视乌莫，雨水的悄然袭来让他们如获至宝。

这俨然在告诉他们，胜利是属于他们的，他们没有被神抛弃，并且永远都将是神的子民。为了庆祝这尘埃落定的一刻，一些激动难耐的居民甚至手拉着手跳起舞来。孩子们和伙伴一起扬起自己的面庞，张着嘴，好让雨水能更多的落到他们脸上，落进他们的嘴里。每次下雨时，这都是孩子们的一大乐趣。

孩子在嬉戏，大人在被浸湿的泥泞的土地上舞蹈，唱着一首拗口的奇怪的歌。恐怕已经再没有什么能形容他们的喜悦，他们的行动就是最好的证明。

在这种欢闹热腾的气氛中，唯独江厌和中田让格格不入。

不知怎地，江厌突然在某一刻觉得，好像他才是一个罪无可赦的反派。是他率先闯进别人井然有序的生活，然后用自己高高在上的，跨越了二号次行星几万年的知识大手一挥，最终把这里搅得一团糟。即便他也只是为了自救。

罪恶感缠绕在江厌的心头，这和他之前欺骗乌莫想获得她的信任时的感觉如出一辙。

乌莫也终于在这样的欢呼庆贺声里，在滂沱的大雨中爬上最后一蹬台阶，踏入高塔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