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田让环视中央空地一圈，大部落居民潮水般从四方缓缓涌来。刚刚才放下的心又蓦地提到嗓子眼，他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刚好退到江厌旁边。然后斜眼看向古德，眼神中带着几分怀疑。
“现在又是什么情况。”中田让问，用的是情绪语言，不知道他问的是江厌还是古德。而倒后半句话，他突然改用地球语言，对话的目标不言而喻，“难道古德又在搞什么幺蛾子？还是说他压根就没准备放我们走？”
“应该不是古德，他这段时间一步也没离开过，但是...”
江厌摇了摇头，他也想清楚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大部落的居民们为什么又原路折返。而且他们的行动和表情都出奇的一致，仿佛在自己一行人不知道的时候达成了某种意见的统一。
如果居民们的目标是他们三人，那对他们来说恐怕是比刚才审判还要难缠的噩耗。尤其是江厌和中田让，两人体力已经见底，根本做不了激烈的运动，更别说是在成千上万人的追赶和围堵下成功逃离。
更何况居民们现在表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团结性，一旦他们不再分帮结派，人数上的优势将会被放大到空前的，无法抵御的程度，纵是连江厌的本质替换也会被轻易拆穿。
“没想到会这么快。”古德眉头紧皱，面色沉重的说。
中田让听得云里雾里，一来是对情绪语言掌握的不够纯熟，二来是古德的话的确有些答非所问，最后还是由江厌开口道，“什么这么快？现在不是打哑谜的时候。”
“反弹。”古德闭上眼睛，叹息的解释道，“我早就想过会出现这样的可能，只不过心里还有点侥幸，认为这种事情根本不会发生，可是...我私自放走你们惹恼了这些居民，现在他们要阻止你们逃走。”
由于古德解释的清楚，再加上江厌在旁解读，中田让听懂了，他疑惑地叫道，“怎么可能！既然乌莫能从火焰中归来，那就是被神原谅，放她走，放我们走是理所当然的，被神认可的，他们阻止什么。”
“的确可以这么说。”古德抬手捏了捏自己的鼻翼，“可一旦放你们走，就是变相承认错的是他们。即便我承认了，可这有什么用，我一个人认错改变不了任何事。他们反而觉得，他们人数众多，掌握着真理。这种病态的认同感足以改变任何人的认知，就算他们知道一件事其实是错的，但也会随着多数人的耳濡目染而成为正确的。”
江厌若有所思的说，“你的意思是指，这些居民潜意识不愿承认错的是自己，于是开始寻找认同感，在周围寻找和自己怀有同样立场的人，因为只要多一个他这样的人，他没错这点就能站稳一点脚跟。而倘若所有人都想他那么想，那错的就变成了同他们对立的人，也就是你。”
古德点头首肯。
对于古德的默认回答，中田让并不满意，他挥舞着手臂，面红耳赤地叫道，“问题不是哪边人多！问题是真理在神手里，乌莫从火中归来了，神原谅了她，这才是真理！难道这种事情会因为他们人多就发生改变吗！难道神对你们来说不才是至高无上的吗！”
古德用一种戏谑地，嘲笑地目光窥了中田让一眼，而后又迅速转开，“你觉得这时候神还重要吗，真理还重要吗。既然他们觉得自己掌握着真理，他们为什么不能创造一个新神？一个在我们看来与旧神截然不同，但在他们看来却仍然是那个旧神的新神，两者并无区别。”
“我听不懂。”中田让摆了摆手，看起来有些自暴自弃，“我被你们绕晕了。”
江厌伸手拍了拍中田让肩膀，视图让他冷静下来，“这样说也许容易理解一点：从前的确是神领导着这些居民，但自从这些居民领悟到自己所怀有的力量，现在就变成了他们在控制神，而且他们对此毫无知觉，仍然觉得是神在领导他们。”
中田让定定的看着江厌的脸，他沉吟了少顷，遂转念道，“那我们今天都得死在这里？”
古德这时转过身，朝两名部落战士吩咐道，“你们快带他们下去，绕开人群。不用再找古尔，直接带他们走，古尔的事我自己会解决。先把他们带出去再说。”
来两名大部落战士点点头，分别背起江厌和中田让，带着乌莫跑下高塔平台的临时阶梯。他们慧眼如炬地在周围逐渐收拢的人群中找到一个相对薄弱的突破口，旋即拔腿狂奔。
他们在朝围堵过来的居民们冲刺，居民们也势头不减地朝他们靠近。
这一次，大部落的居民没有再表现出之前的胆怯易怒。
他们甚至对像两头犀牛般蒙头朝自己冲撞过来的部落战士不动于衷，仍在直挺挺的举步靠近，仿佛不准备做任何闪躲，而是想靠肉身和人数优势将他们硬接下来似得。
伏在一名部落战士背上的江厌无法相信眼前的转变。
在十几分钟前，这些居民还经常因为未知的武器而惶恐不安，因为感觉到被神抛弃而大哭大闹，因为一点小小的胜利举足欢庆，还因为乌莫的出现就被吓得四散而逃。
而现在，虽然仍然是同一拨人，但却像换了一拨人似得。固执到近乎疯狂，古板得像一面面没有感情的，无坚不摧的石墙，仿佛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动摇得了他们的信念。
两名部落战士带着江厌冲向突破口，但事情的进展并不顺利。
在他们还距离逐渐靠近的人群仍有十几步的距离时，两名战士倏然停下脚步。正当中田让张嘴想说什么，却见那个被他们视为突破口的薄弱之地立刻有更多的人围堵上来，填满了原先的空缺，让他们无法再从那个地方冲破出去。
举目四顾，他们无法在看到任何一处能让他们离开这个地方的出入口。
人群像是一个逐渐向中心缩小的圆圈般将他们困得风雨不透。
天空中，真正的乌云离开了，光明得以重现。大雨悄无声息的停止，唯独地面还泥泞不堪。一声惊雷突然袭进耳廓，江厌诧异于为何已经重放光芒却还是有余雷阵阵，下意识地抬头朝雷响的方向瞧去。
只见大部落的西边天空中，出现了几道鸟般乌黑的身影。
直到它们迅速掠进江厌才看清，那并不是鸟，而是一群翅展巨大的翼龙。刚才的雷声也并非雷声，而是翼龙的巨翅拍打空气所发出的震颤。
更让江厌惊讶的是，那些庞大的翼龙背上，竟坐着人一样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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