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阎王有请

七月十一，大风，戌时，宜嫁娶，动土，忌出行，交易。

殷红的夕阳像是早春的薄冰，随着时间一点点融合消融在无边的夜里。

夜，又是夜。

山路两边的林子随着太阳落下也就蒙上了一层黑布。

正值夏日，起风，北风。

森冷的凌寒风冰的过隆冬腊月时的河水。

夜间的雁荡山静的过四下无人时的石潭。

料峭夜风穿插在两边的林间，一时间只闻树枝摇曳声，枝断鸟鸣声，忽的云破月现，两边的树林在如钩般的潋滟月光映衬下登时显得魔影重重，鬼影绰绰，人们直觉得如若森林也有性别，那定然是女人。

因为只有女人才会白天一副模样，而夜晚又彻彻底底的换了一套头脸，判若两人。

雁荡山间，树木丛生，碧草连绵。

夜悄悄，风瑟瑟。

“啪嗒。”树枝断裂开来，王三胜登时寻声望去，手不自觉就按在了腰间。

眼见被发现，贼子也不在掩饰，一溜五个人大马金刀的立在了路中央。

“几位掌柜的，这月黑风高的是要去哪儿啊要是被什么剪径凶徒截去货物，人喂了这山里的野兽，岂不是亏大发了”

为首的一个外形如黑熊般一身粗肉，铁牛似遍体顽皮。交加一字赤黄眉，双眼赤丝乱系。怒发浑如铁刷，狰狞好似狻猊的黑汉子笑呵呵地开口说道，他腰挎两柄板斧，余下四人也都揣着家伙什，寒光泠泠。

犹如天上降魔主，真乃人间太岁神。

你奶奶个腿。

王三胜眼皮一抽，他走这条路十几年了，绿林道上的好汉不说个个熟识，至少能混个面熟，即使是才加入的新人见到马车顶上小旗写的“沙”字也会知难而退，出现这种情况只能是那种流窜的盗匪，还敢撩沙子龙虎须，手底下功夫决计不弱。

走镖往往人脉第一，实力都是其次的，这种流窜的盗匪是最麻烦的，打一枪就跑，完全不怕报复也不留情面，往往要做过一场。

“不知兄台如何称呼可否行个方便若愿意，这便是请哥几个的酒钱。”王三胜念及此处，按下用春典盘道的想法，伸出手来，排开几枚银元，对着为首的那黑汉道。

“好说好说，谁不得给孔方兄一个面子啊，我叫李牛，道上朋友抬爱，给我起个花名叫莽张飞。”

“我身旁这四位兄弟，都是跟我混饭吃的，分别是豺，狼，虎，豹。”

李牛憨笑着收下王三胜的钱，伸出手同他握手，笑意盈盈。

虎是其中最为高大的一人，铁塔般的汉子，一米九上下的身高，与李龙平齐，空着手，恶形恶相。

豺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男人，唯一特殊的便是双手极长，如猿臂一般垂在身体两边，背负一把长剑。

狼最为怪异，垢头蓬面好似野兽般俯卧在地上，带着一副奇异手套。

豹身材矮小，约一米五上下，仿佛天生是个侏儒，他腰间与小腿加起来挂了四把匕首。

“来”却见那李牛笑着笑着突然手一发力把王三胜拉到身前，抄起腰间板斧便当头劈下。

王三胜半辈子都在走南闯北，这种腌臜手段见了不少，他小时候长在天津，仗着有一股不怕死的劲与少年自带的一种狠辣，加上家传武功，在天津混混中闯了个不大不小的名头，这点脏活和王三胜比，是小巫见大巫。

天津混混可不一般，和全国各地其他混混不同，像香港京城这类地方抢地盘，是斗狠，一伙人聚集在一起，拿着刀片子，要么群殴要么选一对来单挑，天津抢地盘也是斗狠，但对象和其他地带不同。

他们是对自己狠，两伙天津混混抢地盘最常见的便是架一口油锅，油锅下大火升腾，噼里啪啦的是油沸腾的声音，这两伙人便选个代表，用油炸自己的方式比狠，还有往身上片肉的给对方吃的。

在民国时期的天津卫能闯出个名头，足可见王三胜年轻时有多不把自己当个人看。

“砰”王三胜借着这股劲整个人撞进李牛胸口，一个顶心肘的劲全乎的传了进去，又抬腿直蹬顺势拉开身位，避过斧劈。

“到底是沙子龙手下镖师，手上功夫不浅啊等你进了阎罗殿，记得通报一声，杀你者，你爷爷李牛是也”李牛揉了揉心口，拧身抬手又是两板斧当头劈下，这厮皮糙肉厚生生接了一招居然没啥影响。

这两板斧可不一般，如若是李龙面对，恐怕就能听到传入耳中的“你发现了神话生物天杀星李牛”。

不错，身为天杀星下凡李牛抬手便是浓浓的杀意覆着王三胜的身体，他不自觉就浑身抖擞一下，汗毛倒竖，一身黄豆大小的鸡皮疙瘩从头起到脚，一股子血腥味直窜王三胜鼻孔，耳边鬼哭狼嚎，他直觉得面对的不是一个人。

而是尸山血海

“小bk的，真把我当善男信女了呗王某人大好头颅在此，哪个有本事自取便是，我今天就要看看哪个赶着趟来送死”

面对这等强人，王三胜骨子里那股混不吝劲上来了，张口就骂，哪有半点李龙刚刚所见的温和他说道最后直觉得有股豪气沿脊柱大龙腾腾之上，毛发为之一颤。

他凶嚣地露出一口白牙冲李牛笑，借着先前后退拿入手的金丝大刀，使出一招猛虎下山，便和那李牛对拼一记。

这一趟赶镖的除了王三胜，还有几位趟子手，分别是李龙，吴恤和张白。

他们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吴恤如乌木般的眸子一沉，他天生一副娃娃脸，此刻却有着意外的沉稳，吴恤两腿迈开，跺地发力，整个人好似从水中飞跃的游鱼，又如雄鹰展翼扑击般用出八极拳活步技巧，跨越四五米的距离闪身来到了马车前，手一摸，熟悉的白蜡杆子的触感传入掌间。

一抖一展，吴恤迈步上前，双腿一沉，一条脊椎骨沉甸甸坠落，八极拳的架子登时便立了起来，劲力顺着长枪延伸，四米六的杆子如铁棍般绷直，连枪头处的红缨都如狮鬃般耸起。

吴恤手腕一抖，抖出数个枪花，碎银似的寒光在夜幕中如穿花蝴蝶般扑闪着，晃人眼睛。

直奔豹来，挺枪便刺

朴实无华简明扼要的招式，却直要人命。

张白眼带笑意，他与吴恤本就是老搭档了，两人打定主意先拿下一人，再去支援。

“四把匕，豹哥儿你身手大抵不慢。”

张白也是用鞭的行家，“慢”字刚落在地上，九节鞭已然顺右手而出，身体一倾，腰力一扭，鞭镖如扁扁的毒蛇脑袋般直窜而出。

张白嘴上打趣，手上功夫却不曾落下，扬手一鞭在空中如闷雷般炸响，九节鞭寸寸攒力，层层递进，非但不曾损耗反倒愈来愈大，到了那豹身前的时候更有着巨大的爆发力，这传递力的过程好似多米诺骨牌，一层叠上一层，足足叠了九层

鞭上裹挟的劲风将豹的须发扬起，露出一张有几分苍老的脸，他非但不曾害怕反倒舔舔嘴唇道:

“来的正好。”

“咔咔。”他身上传来两声怪响，本就矮小的身子竟然凭空又矮了一截，这突然起来的变动令张白鞭子落在空出，而豹抬手便是一把匕首射出。

“啪”张白早有防备，扭腕打飞。

豹双腿一曲，肌肉不自然的鼓起充血，皮肤呈紫色，如弹性限度压满的弹簧般弹起，箭般窜出

二打一的局面，他居然不退反进。

点点星光在豹眼前放大，他瞳孔一震，生生止住自己前冲之势，双腿一跪顺势滑了老远。

吴恤的枪不声不响已至身前，却是月光救了豹一命。

这龙争虎斗的卦是应在这里

李龙吊着眼看着虎，却觉得面前这人除了身材高大外别无长处，连家伙什都没有，还敢劫道

“能行吗”不知是谁乱战中说了一句。

李龙头也不回，撇撇嘴，没好气地说:

“输不了。”

李龙扭了扭脑袋，二话没说便一蹬地，借着反冲力上前，两边夜景被这极速降低了分辨率，拉成了斑斓的色块，一时间李龙眼中只有敌人，身体速度迅如雷霆。

却见那虎铁塔般的身子一矮，他突然蹲下，左手蹲地撩阴，右手抓土甩脸。

“凭你也配学杨露禅”李龙微微收腹，身体朝后一展，大腿肌肉收紧，提膝送胯，支撑腿于地面一点，一个正蹬便送了过去。

虎瘦削的脸上本就没多少肉，却依然被打的脸部肌肉颤动，口水飞溅，鼻血横流。

他整个人昏昏沉沉，但还是凭借本能朝后一个懒驴打滚翻滚而去，半跪在地。

李龙上前没两步，却发现虎右手摸向后腰，拿出一柄手枪。

枪口直指李龙，虎伸出手拭去脸上的血，狞笑道:

“阎王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