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零九章：风雪白头

“我话会不会说太重了？”

“没有。”

“那他能猜到如果他不离开剑狱，我还是会带走剑镯吗？”

“我想他能够猜到。”

静澜峰上，木青如实回答着周霜的问题。

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众人拙劣的演技能够骗过陆台，所做的不过是为了让对方看到某人的真心。

陆曼青看向一旁的简问璇，问道：“师叔，我们做的这些是不是有些儿戏？”

“我不清楚。”简问璇看着周筠离开的方向，想着周筠应该到了哪里，随口回答道：“大家都没有处死他的意思，而老宗主口口声声说着让他如愿，却一直没说什么时候，其实……也不过是想着该怎么放过他。”

木青好奇问道：“你也没想过让他死吗？”

他没想到把计划告诉简问璇后，简问璇会非常配合。

简问璇冷哼一声：“我想让这种懦弱的家伙死，他就会死吗？”

“对我来说，把他在剑狱里关着，年复一年的操心，还不如把他送走，免得心烦。”

周霜突然说道：“小姨应该走远了，我也该去追她们了。”

其他人陷入了沉默。

一个人若是没有欲望，没有在乎的东西，那么他们做再多的试探也没有用。

在除掉剑鬼后，陆台似乎就成了这样一个人。

木青轻叹一声，转身朝剑狱走去，一道白发背影突然闯进视野。

白客站在他的身前，站在道路的这一头，平静地看着前方。

陆台出现在道路的另一头，停住身形。

“师父。”

“要走了？”

“是。”

“那就走吧。”

师徒二人的对话实在简单。

陆台一愣，点点头，不再朝前走来，而是朝峰外掠去。

木青了看着这一幕，微微展眉，转身对周霜笑道：“有机会到朱雀城来玩。”

周霜微微一笑：“木兄，谢谢你。”

木青摇了摇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告诉周筠前辈，有机会也可以到朱雀城逛逛。”

周霜愕然，随即明白了木青的好打算，回道：“逛逛还是可以的。”

周霜离去，木青身边的人不减反增，白荷苏思等人都出现在一旁。

苏思问道：“师父，大师兄以后还会回剑宗吗？”

白客摇头：“他已经不是无极剑宗的宗主，至于还会不会是你们的师兄，会不会回来，师父也不清楚。”

苏思皱眉：“但他还是陆台。”

白客哈哈一笑：“走吧，还有最后一场问剑。”

……

……

千里之外。

周筠摘掉陆台肩上的雪，雪却越来越多。

陆台站在原地，回望着无极剑宗的方向。

很快，周筠也感受到什么，停下了动作，和陆台一样望着剑宗的方向。

风送雪千里，欲使人白头。

“师父走了。”

“我知道。”

周筠抬头看着泪流满面的陆台，垂着的手慢慢靠近，一只大手先握住了她的手。

周筠眼睛蓦地一涩，说道：“你想回去吗？我陪你回去。”

陆台摇头：“不了。”

“那我们现在去哪里？”周筠问道。

陆台收拾好心情，问道：“我现在去周家，向你父亲提亲，还来得及吗？”

周筠眼神很亮，但想到不久前发生的冲突，还是摇头道：“我暂时不想回去。”

陆台点点头，又问道：“那她怎么办？”

“谁？”周筠顺着陆台的视线看去，下意识甩脱陆台的手，恢复严肃道：“小霜？你怎么在这里？”

周霜追了陆台一路，好不容易追上，又差点被周家两位长老带走，显得有些狼狈，气冲冲地挤到周筠和陆台中间，说道：“我才知道他们还带着我爹的命令，小姨你是不想回家了吗？”

周筠下意识摸了一下手腕，眉头一展，笑道：“现在我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你爹也管不着我。”

周霜突然狐疑地盯着周筠。

她此时才想到一个问题。

周家与无极剑宗相隔很远，她们这一趟到无极剑宗参加试剑大会，那两位长老在路上从来没有露过面，周筠就是她们这一行人领头之人。

而她们是受剑宗邀请，不是来砸场子，根本不需要多出两位圣王境的长老暗中保护。

“小姨，那两位长老还是你一开始就安排好的吗？“周霜问道。

周筠轻哼一声：“若是我安排好的，我还会这么狼狈？还不是……”

周筠话音一顿，没再继续说下去。

周霜皱着眉，越发不解：“不是你安排的，那就是受我爹的命令？但飞鹏、飞鹰两位长老也太好说话了吧，不仅放你走，也不管我？”

她本以为会被两位长老直接带回周家，听她说要来找周筠，反而直接放走了她。

周筠扬眉道：“小丫头问题这么多就去问两位长老吧，想要跟着我们就别这么多问题。”

周霜有些尴尬，老老实实地“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陆台其实对周家的事不感兴趣，但感受到身边的周筠心情并不平静，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周筠不想陆台误会，传音道：“周飞鹏和周飞鹰来找我，确实是我大哥的安排，他们还有另外的任务需要我协助，但我并不想参与那件事，而我大哥明显不想要小霜知道这件事。”

陆台瞬间了然周家筹谋的多半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事，对周筠的选择表示支持。

周筠转头看着周霜，“小霜，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啊？”

周霜一愣：“我还能替你们做决定吗？”

周筠面无表情：“看来你是有想去的地方了？”

周霜点点头，“我对木青挺感兴趣的，所以想去朱雀城看看，也想去三仙岛看看。”

周筠和陆台双双挑眉，心中确定大概方向，齐齐消失。

周霜看着身前空荡荡的地面，表情呆滞。

“你们不等我吗？”

“此去路途稍远，你正好练习一下御剑之术。”

……

……

“两人谁胜谁负？”

“青羽姐说只出一剑，白老前辈会胜，但最后他们比了三剑。”

“……可惜。”

长青峰上，多了一座新坟，白荷姐弟二人跪在坟前，在他们身后远处，方钧姗姗来迟，站在木青身旁。

他的肩上积着一层层旧雪，也不知从何处而回。

木青等了片刻，见他归来不问剑，主动拿出墨鞘长剑，“物归原主。”

方钧看了一眼，没有接。

木青挑眉：“你不需要剑？”

方钧侧目：“你小子在试探我？”

木青点头：“我确实好奇你的选择。”

方钧展眉：“此剑你就收下吧，我虽然抹除了剑鬼的意识，但剑中的灵韵并没有消散，也许有一天它会再次诞生出新的意志。”

木青说道：“剑还没有名字。”

方钧朝前走去，“我还记得大日宗那位小姑娘，你把此剑送给她，让她取名字吧。”

木青明白了方钧的意思，点点头。

方钧来到坟前，看着墓碑，问道：“怎么没有碑文？”

白荷回答道：“父亲说他之于剑道也不过是一过客，记得他的人不需要碑文提醒，不记得他的人更不需要碑文去提醒。”

方钧笑了笑，“如果有人偏要刻下他的名字呢？”

藏剑长老突然出现在一旁，回答道：“他只告诉过我一人。”

众人皆是疑惑地看着藏剑长老。

藏剑长老轻叹一声，说道：“陆台的事已经了结，但有一件事却一直未定。”

藏剑长老拿出一枚古朴的剑玉，当着各位峰主以及长老的面，正色道：“能够出现在此地的你们，皆得到了他和我的认可，谁上前在石碑上刻下‘白客’二字，谁便是剑宗的新任宗主。”

木青远远地听着藏剑长老的回答，转头看向身旁，陆曼青和苏无名都在他的旁边，这说明他们也是够资格成为剑宗宗主的。

但藏剑长老话音落下后，却无一人上前，气氛比之前还压抑一些。

陆曼青轻叹一声：“剑宗没有第二个师父。”

木青默然。

无极剑宗才遭大劫，半个月的时间不过是稳定了人心，想要恢复到以前，不知需要多久，甚至哪怕是几位峰主都没有信心敢说他们能比陆台做得好。

藏剑长老等了片刻，竟是把视线落到了方钧身上。

方钧一愣：“我也有资格？”

“当然。”藏剑长老点头。

方钧不解：“你们还想走旧路？”

藏剑长老闻言严肃了许多，认真道：“他希望剑宗不再以剑圣传承自居，是希望剑宗门人从修剑之初便明白到达顶峰的路对于每个人都不尽相同。但这并不代表，门人弟子在修剑之初就不走前人之路。”

“事实上，剑圣的传承对于我宗来说依旧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历代宗主没有将那本剑经的内容完全展露，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受到了剑经本身的限制。”

方钧认可地点了点头，伸出手道：“把剑经拿来吧，我给你们把内容摘出来。”

藏剑长老为难道：“剑经已经送人了。”

“哦？”

方钧下意识看向木青。

木青摆摆手，“白老前辈送给我，我又送给了陆台。”

方钧反应过来：“你们是在这里等着我？”

藏剑长老真诚道：“我们希望方钧道友能够留在无极剑宗，成为无极剑宗的宗主。”

方钧摇头道：“这不可能。”

藏剑长老也不着急，看了木青手中剑一眼，“道友离去数日，已经选择成为一位真正的剑修了吧？”

方钧点头。

藏剑长老展眉道：“剑宗能助道友尽快适应剑修的日子，而道友也能在这样的日子中早点摆脱过去对你的影响。”

方钧一愣，深深地看了藏剑长老一眼。

他想放下过去，已经这么明显了吗？

藏剑长老没再继续请求。

方钧并非最适合宗主的人选，但确实最适合无极剑宗当前局面的宗主人选。

因为哪怕是他，也无法让所有人归心，而亲手杀死剑鬼的方钧，能够得到所有人的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