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一十一章：生死分量

寒风北来，曳落河冰封，居叶城这座赏金猎人聚集的塞北小城早已不复往年的热闹。

偶尔有一小队人马在曳落河岸边取水归城，也尽往城南那片拥挤的民宅散去，至于往日里受普通人供养的城中心繁荣之地，早已经和城中那条唯一的主干大道一样埋葬在了厚厚的冻雪之中。

随着中午的日头刚开始西移，就连城南的巷弄内也再难见到一个人影。

但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这片早已经没有普通人存在的地域，依旧遵循着当初占据城中繁荣之地的规矩，还是用实力划分着各自的地盘。

有人凭借往日的身份地位重新聚拢了一帮手下，抱团取暖，也有人仗着个人实力，以一敌众。

在居叶城新的主人没有出现之前，那些不漏风的温暖的地盘的主人，总是会受到更多的挑战。

新创立不到三日的“断筋帮”前日失去了总部，今日就寻到了一处更好的地方。

虽然这座小院只有俩间屋子，但强在位置隐蔽，被白雪覆盖屋顶后与主干道那片积雪连在一起，极难被人发现。

但等该帮帮主连同帮众一共七人闯进去后，却又同时打起了退堂鼓。

其中一间屋子内有人，还是一个容貌颇美的女人。

屋子内没有生火，比外面的温度高不了几度，但那个女人连外面的大衣都脱了，就穿着单衣站在门口，冷冷地注视着他们。

段筋帮的帮主冉虎不过超凡后期，前阵子还只是天龙帮的一个大点的头目。

他后来听说自家帮派就是被一个女子所灭，此时见到一个美人当面，比见到一群虬髯大汉还要恐惧，脚步一退，却撞到了自家小弟。

“你们干什么？还不向仙子道歉！”冉虎怒道。

小弟被他呵斥连连赔罪，背地里却提醒冉虎朝女子身后看去。

一件大衣被团在一起扔在地上，表面湿漉漉的边角上浸透着陈旧的血色。

冉虎心中一动，抬头看向女子。

女子身上的单衣很干净，却很旧，质地也很粗糙，更像是前阵子那些离开居叶城的百姓留下的不要的衣服。

女子见冉虎的眼神变化，便知道躲不过去，脚步往屋内一退。

冉虎眼中精光一闪，一马当先朝女子冲去，近身后双拳齐出，正对女子胸口。

女子眼中一怒，单手捏诀，周身气势大变，冉虎感受着女子身上比他以前帮主还要恐怖的气势，眼神惊惧，但下一刻，他的拳头就重重地砸在女子身上。

“噗呲——”

女子强行聚气，其实在冉虎双拳击中她时便喷出一口鲜血，而后被双拳砸中，整个人直接倒飞着撞上墙壁，软倒在了地面。

“老大威武！”

断筋帮的帮众们这个时候才冲进屋内，大声叫好。

“闭嘴！”

冉虎心中惧意未消，正要把气洒在刚才鼓动自己出手的家伙身上，这家伙却更加献媚：“帮主英武！”

冉虎冷哼一声，见女子还想爬起来，大步向前，一脚将其踢倒，脚踩在女子后背，“说，你是什么身份？”

女子受伤极重，干脆认命似的闭上了眼睛。

冉虎见状嘿嘿一笑，心底仅存的一丝谨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膨胀的欲望。

他相信刚才没有出现幻觉，女子的境界要比以前天龙帮的帮主还要高，但受这么重的伤却被他遇上了，分明是老天降下的机遇。

“你们都退出去。”

冉虎让小弟们离开房间，扫了一眼，捡起地上染血的大衣铺在地上，便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女子似乎明白了什么，扑到角落捡起一柄断剑便割向自己的脖子。

“噗呲——”

鲜血从脖颈喷涌而出，一只修长的手抓住了女子的手腕，断剑并没有割破女子的喉咙。

女子睁开眼，引入眼帘的是一张妩媚的脸，以及来人眉角出那道疤痕。

而刚才还想侵犯她的男人已经身首分离，头颅落地时，身体才朝前扑倒在那件展开的血色大衣上。

“帮主，这人以前是天龙帮的一个小头目。”

叶唐看了一眼倒下的尸体，执剑走到门口。

小院内，断筋帮的几个帮众早已经跪在地上，一个劲地求饶。

“我叫崔倚云，以前在居叶城也是一个小帮派的帮主。”

崔倚云感受着女子眼里强烈的戒备，一边说话，一边取走了女子手中的断剑。

本来非常虚弱的女子听到这个名字，眼神微微发亮，正要开口，却直接晕死过去。

崔倚云眉头一皱，连忙给女子喂下一枚丹药，抱着女子往屋外走去。

叶唐跟在崔倚云身后，闷声道：“帮主，我们回来是收集北边的消息的，你这样救人又能救就几个嘛。”

“少说废话，把屋子里的东西一并带走。”

“尸体也要带走？”

“他们算是东西吗？”

叶唐挑眉：“他们还真不是东西。”

离开小院时，叶唐亲手覆灭了一个新生的帮派。

崔倚云发现女子命在旦夕，带着叶唐径直往城门的方向奔去。

但哪怕二人已经十分注意收敛动静，已经被一些人跟上，甚至隐隐有将她们包围之势。

“帮主情况不对，有一道气息不属于居叶城。”

“我知道。”

崔倚云眉头一皱，催动身上的一块玉符，藏住所有气息后拐入了一处平房。

在居叶城的江湖中，化凡初期的境界便可以成为各方势力名义上的公主，而在这之上的境界大多是外来者，比如古家。

平房内，叶唐看着崔倚云怀里的女子，后知后觉：“古家有人在追杀她，那她的身份……“

崔倚云无奈一叹：“叫你平时多吃饭少喝酒，你不听，脑子还真是越来越笨。”

叶唐有些尴尬，这时才想起手上提着的一团血衣。

他打开血衣，里面就只有一柄断剑，顿时又不服气道：“又没有证明她身份的物件，帮主就能猜到？”

“我为什么要猜？”

崔倚云从纳戒中取出一张干净的毛毯，将女子放在上面，说道：“我刚才已经探知了她的气息，她应该也是古家的人。”

“嗨，我又没摸她……”

屋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叶唐主动找话道：“白副城主能找到我们吗？”

崔倚云拿出玉符，“这是大日宗新制的火灵符，我催动时白副城主就能知道我们这边出了问题。”

叶唐松了口气，抱着剑老老实实地守在门边坐下。

自从归顺了朱雀城，他们十方帮得到的支持是他以前不敢想象的，就连他以往不敢奢望的境界都在丹药的帮助下很快就有了突破，所以这次他和崔倚云才会主动请求北上。

叶唐和崔倚云感叹着赏金客们不同的际遇，昏死过去的女子却突然醒了过来。

“我要见祭司。”

崔倚云握住女子的手，目光不由一沉，女子现在的情况无比糟糕，已经是回光返照，她连忙又喂了一颗珍稀的丹药，说道：“我们现在还在居叶城，有人在追杀我们。”

女子目光清醒了许多，坐起身道：“是古黎光，他奉家主之名追杀我们。”

“你们？”

“是，我们一行四人，领大祭司命令南下寻找祭司。”

女子此时才自陈了身份，她原来是古家的一名巫女，叫古湘，而追杀她的古黎光则是最近通过血祭破境的圣王境伪境强者。

“糟了！”

崔倚云听到这里，面色一变站起身来。

她手中这枚火灵符在灵宝中算是品质最好的一类，脱凡巅峰的她催动能够直接躲过化凡巅峰的搜寻，但可不包括圣王境，哪怕是伪境也不行。

再待在这里，迟早会被找出来。

而且若是把白清漪引来这里和一位圣王境强者遇上，那后果简直无法想象。

古湘也知道现在的处境不妙，艰难起身捡起那柄断剑，郑重地交给崔倚云，“大祭司嘱托了两件事。一件事，是把此物交到朱雀城城主手里。”

“另一件事，是一句话。”

古湘自知命不久矣，虽然还不能完全相信崔倚云，也只能凑到崔倚云耳边，将话转告给了崔倚云，最后坐回原位，道：“你们快走吧。”

崔倚云目光深沉，却也知道拖不得，将火灵符留给古湘，便朝屋外走去。

叶唐深深地看了古湘一眼，才发现哪怕去了朱雀城，他依旧只是一个无能的剑客，跟在崔倚云身后走出房间，说道：“那古黎光不认得我们，不代表他身边那些狗腿子也不认识，我来引开他们，帮主趁机出城。”

崔倚云急促的脚步声一顿，转身看着叶唐，替他整理了一下衣领，很快又转过身去，道：“我早已经不是你的帮主，若是等会还能再见，你便娶我。”

叶唐胸口一闷，停在原地，正要开口，崔倚云已经主动释放气息，朝远处奔去。

叶唐猛然一怔，再低头看去，才发现有一枚纳戒被崔倚云塞进衣领内。

“唰唰唰。”

“崔倚云在这里！”

有投靠古家的赏金客高声喊道，兴奋的音调连风雪的声音都超了过去。

叶唐双目一红，就要冲上去，但胸口的那枚纳戒却滚烫沉重，逼得他不得不改变方向。

他们十方帮的人虽然从来都是不起眼的小角色，但心中的信义却有分量。

木青对他们有恩，他们至少不能让白清漪陷入危机之中。

前方，崔倚云被一群赏金客团团包围，主动停了下来。

一道高大的身影从人群中走出，周身气息迫得周围的风雪都不敢靠近。

“大人，她就是崔倚云，前不久投靠了朱雀城。”

古黎光迈出的脚步突然一停，冷冷地扫了说话的人一眼。

崔倚云注意到这一幕，淡然一笑：“古家是决定重新回到居叶城了吗？”

古黎光眼底闪过一丝怒意，强大的威压立刻笼罩崔倚云，冷声道：“古湘在何处？”

崔倚云不再说话。

古黎光冷笑一声：“好！一个小小的蝼蚁也敢无视本尊，你效忠的人现在可救不了你的命！”

一道血色长矛突然出现在崔倚云头顶，径直坠下。

崔倚云面色凝重，迅速结印，一面古旧的宝镜迎了上去，却被长矛击飞，崔倚云当即喷出一口鲜血。

那道长矛速度没有丝毫减缓，眼看就要将崔倚云斩杀，一柄剑径直迎了上去：“嘭——”

长剑断折，叶唐眼神坚定，推开了崔倚云。

崔倚云看到叶唐出现，脸色煞白。

红矛刺进叶唐的胸口，欲要将其摧毁，下一刻，却被一只手轻描淡写地握住，而后捏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