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一十五章：夜里问道

从天上俯瞰，以雪月剑宗前那条被冲散的临时营地为界，战场呈现出了完全不一样的画面。

界限以内，雪月剑宫上下齐心，以飞剑挡下了神仆一波又一波的冲进，界限以外，成百上前的身影还在朝雪月剑宫冲去，但已经是一片火的海洋。

不知从何时起，那些承担着自爆任务的神仆走着走着便自燃起来，红色的火焰在人群中一朵朵绽放，很快就连成一片，不过几息的时间，再没有一道神仆能走到界限以内。

吞天圣子的视野中也全是火。

面具赋予他的能力，更是让他发现了火焰背后的力量来源，于是他没有任何犹豫，转身便抛弃了他的神仆。

“轰隆——”

一道雷霆凭空出现在吞天圣子的头顶，悍然落下，将他击倒在地。

木青出现在半空，神色冷漠地看向地面。

地面被刚才那道雷霆轰出了一方大坑，吞天圣子就倒在大坑中央，感应到木青的视线后缓缓站起身，二人的视线对上，皆没有半句废话，直接出手。

“嘭嘭嘭。”

滚滚血气与滔天怒雷绞杀在一起，释放出的动静无比惊人。

在境界上，木青如今已经是实打实的化凡后期，而吞天圣子因为面具的原因，更是成功跻身圣王境初期。

一开始的时候，木青落入了下风，但随着他催动秘术，立即就和吞天圣子不分伯仲，到了最后，四门秘术齐开的木青，已经彻底占据上风，将吞天圣子压着打。

“轰隆——”

巨大的金色雷台砸在吞天圣子的身上，他脸上的面具绽放出腥红的光芒，试图抵抗，却依旧被砸得撞向地面，把原来的大坑砸得更大了一些。

“咳咳、咳咳——”

烟尘弥漫，一只焦黑的手支撑地面，吞天圣子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沉声道：“这是你现在的全部实力吗？”

木青看着面具后方仇恨与恐惧交织的眼神，说道：“你为了追求力量抛弃了家人，抛弃自由，为的便是在今天说这些废话吗？”

吞天圣子的眼神一变，抬头看着木青，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不信，我不信，一定是你背后那位神君助你，不然现在的你绝对不可能是我的对手。”

木青没想到在对方心中战胜他的执念这么深，连打击对方的心思都难有，问道：“周乾他们在哪里？”

吞天圣子被木青的无视激怒，双眼变得通红，怒吼一声，冲向木青。

随着吞天圣子的动作，他脸上的面具幻化出一头凶兽虚影，笼罩着吞天圣子的身体，与他一起冲向了木青。

“他这一击献祭了全部的精血，得小心一些。”

孟章难得提醒道。

吞天圣子这含怒一击，已经能重伤一般的圣王境初期。

木青看着吞天圣子从来，站在原地不动，直到吞天圣子接近身前三丈，才召出镇魔剑，双手握剑，朝前猛地刺出。

“噗呲——”

镇魔剑锋锐无比地刺穿了凶兽的虚影，而后又刺穿了吞天圣子的心脏，从其后背露出一截剑身。

“滴答。”

一点鲜血滴落在地面。

吞天圣子缓缓低头，看着胸前的镇魔剑，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

他有面具提升眼界，能够清楚地感知到，哪怕是这最后一刻，木青依旧没有借助孟章的力量。

换句话说，木青仅靠自身的力量与几道秘术的威力，便将他的巅峰一击破掉，并且轻描淡写地重伤了他。

“你……是如何做到的？”

吞天圣子喉头涌动，涩声问道。

木青说道：“你不是真正的圣王境。”

吞天圣子呼吸一窒，“就算我不是真正的圣王境，但你也不可能破开我的攻击！”

木青懒得与他再说，而是看向他脸上的面具。

在他印象中，吞天圣子这张面具在古家时还在周乾脸上，或许是其它面具仿制的源头。

“吞天教主，贵教是打算在西山境落地生根吗？”

面具上流动的红芒一滞，而后以更加激烈的速度流转起来，在面具的影响下，吞天圣子突然惨叫起来，他的身体开始抽搐扭曲，仿佛皮肤下的血肉骨骼都已经不存在。

“小心！”

吞天圣子突然爆炸，圣王境初期自爆的威力极大，强横的冲击扩散开来，如锋利的刀剑，割倒了一大片树木。

木青落在一截树桩上，看着遍地狼藉，安静地等待着。

很快，一身红裙身材高挑的陵光出现在他身边，把刚才古元脸上的那张面具扔给了他。

木青看着被离火焚噬得漆黑的面具，嘴角一扯：“这张面具不是废了吧？”

陵光侧目道：“你觉得吞天会留下这么关键的东西在我们手里。”

“也是。”

木青看着手中的面具，思索着接下来的计划，他很快就发现了气氛不对，抬起头时，陵光正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木青收起面具，说道：“神君于我而言，就是另一位师长，你若有什么要问，我知无不言。”

“那好。”陵光轻轻点头，说道：“我们与吞天的纠葛越来越深，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木青认真想了想，才回答道：“以后有机会，自然是将他连同吞天教一并抹除。”

陵光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似乎知道木青的答案，问道：“你可知吞天的神通？”

木青面色一肃，说道：“应该是吞天造化之术吧？我听孟章先生说过，他本就是凶兽饕餮的遗种。”

陵光轻轻点头，“那你知道他当初是如何被镇压的吗？”

木青摇了摇头，目露好奇地看着陵光。

陵光神色严肃地说道：“与我们四大神君不同，吞天犯了众怒，是被诸神联合镇压。但他依旧出现了。”

木青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陵光是在提醒他吞天有多难对付，正色说道：“神君放心。”

“我不放心。”陵光轻哼一声，说道：“以吞天现在的状态，他若是选择一个载体作为肉身，拥有的实力不会比我弱，但他宁愿放弃暂时得来的实力，也没有这么做，这说明什么？”

木青眉头一皱。

陵光说道：“虽然有些话显得冷漠，但吞天教的存在，对你和孟章来说，其实不算坏事。”

木青说道：“我知道。”

陵光轻叹一声，她曾到达过更高的境界，对这个世界认知得更深一些，在她眼中，把人当做修行资源予取予夺，与远古时代人族把其他生灵当做修行资源予取予夺是一样的。

大家总会因为自身的立场，而拥有完全不一样的情感，哪怕她也不能例外，但她又多了一分清醒，知道这种对立，本身毫无意义。

“你的路还很长，应该清楚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也许正在发生类似的事情，你根本管不过来。”

“如果是自己看到的，也不管吗？”

“随心。”

“随心？”

陵光说道：“如果你与我一样，把这天地万物看作一体，那就只做个过客，如果是你自己……”

陵光一笑：“那就是你现在在做的事，无法接受无辜的人被当做修行资源予取予求。”

木青心中一动，突有所悟。

他忽然想起了陵光解释合道时说过的一句话——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唯一。

如果自己与天地万物是一个整体，那么生与死的界限就淡薄了许多，无论死后化作什么，都依旧是这方天地的一部分，与这方天地是一个整体。

夜色渐深，斗转星移。

木青忽然惊醒，看向身旁的陵光，突然问道：“周筠说周乾已经丧失了人性，我想知道，登上顶峰的存在，都是如此吗？”

陵光闻言一笑，抬头看着夜幕星穹，悠悠说道：“他们不是丧失了人性，而是拥有了所有的人性，天地之间蕴生的一切变化，都是他们的情绪，这与主动放弃人性截然不同。”

木青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他们能够拥有属于自己的情绪吗？”

陵光沉默了良久，最后才说道：“如果当初的他们还在，就不会允许如我、如吞天这样的存在重临世间，所以，我认为当他们成为天道之时，便失去了自己的情绪……又或者他们已经不在。”

木青展眉道：“这样一想，圣王境便是修行的终点反而是件好事。”

陵光眉头一皱，不说话了。

木青也不打扰，等到陵光重新看来，认真地行了一礼，道：“今夜多谢神君讲道，让我更加清楚自己要做什么。”

陵光侧目：“我让你‘随心’，随的是修道之心，但你被情绪左右，也算是随心吗？”

木青一笑：“能让自己开心，就是我修道的追求，为什么不算呢？”

木青回到雪月剑宫时，雪月剑宫的战斗早已经结束。

主殿之中，月清筠诚心谢过木青相助之恩，期待问道：“之前听到很大的动静，应该是幕后操控神仆之人吧？”

“对。”

木青见那张损毁的面具拿了出来，月清筠等人虽然从来没见过周乾等人，但已经听说周乾他们戴着面具，见到这一幕，脸上露出由衷的喜色。

木青收回面具，不动声色地说道：“还不能掉以轻心，今夜只有吞天圣子一人出现，我们杀死的也是此人，周乾和林明达还藏在暗处。”

“吞天教竟然如此难缠！”

众人听到木青如此说，心情顿时有些糟糕。

很快，等到雪月剑宫那些长老们一个个都已经离去后，木青才对一脸忧色的月清筠说道：“月宫主可以不用担心周乾二人。”

“嗯？”

“他们进攻雪月剑宫从始至终都是试探，今夜试探成功，便不会再来了。”

月清筠脸上露出一抹由衷的喜色，但很快又紧张起来，“既然是试探，那定然还有动作，不知道他们的真正目标是哪里？”

木青本就需要月清筠配合，说道：“他们现在应该在云行群山。”

月清筠脸上一惊，肃声道：“公子，不知道我雪月剑宫能帮上什么忙？”

木青说道：“今夜之后，我们就会离开，我想很快就会有人来确定雪月剑宫请了哪些帮手，到时候你如实回答就好，若是有人问起陵光神君，你便隐晦透露出去陵光神君还在贵宗。”

月清筠明白了木青的意思，深深地看了木青一眼，犹豫着说道：“公子这是打算将计就计吗？但若是林家隐峰中的长老出动，你们……”

木青一笑：“我既然敢如此，便自然有信心，倒是月宫主，你们的处境可能会有些糟糕，我朱雀城随时欢迎你们。”

月清筠无奈一笑：“雪月剑宗孤立无援，能够在这样的灾难中侥幸留存，我想林家也不会如此绝情吧。”

“但愿如月宫主所说吧。”

木青当夜便离开了雪月剑宗。

而随着他们的离开，腾龙域内部，特别是雪月剑宫附近，顿时多出了数股域外势力。

第二日一大早，神仆的尸体都还没有处理干净，雪月剑宗便迎来了规模数十人的“援手”。

青虹宗青空子老老实实地在大殿中坐下，对月清筠露出一抹笑容，说道：“我们得知雪月剑宗遭受吞天教攻击后，便立刻马不停蹄地赶来，没想到还是来迟了，不过还是带了一些东西，还请月宫主收下。”

月清筠心里冷笑，明明神仆还在时，这些人就已经出现在腾龙域，甚至跑去阴阳两仪宗的地盘逛了一圈，偏偏还要在这里恶心人。

月清筠露出脸上的疲意，话语间已经有了送客之意：“诸位来时应该看到了，我雪月剑宫接连抵挡吞天教的数次进攻，连那些敌人的尸身都还没来得及清理，实在没有时间招待各位……”

青空子连忙说道：“月宫主自便就好，我们把东西放下就会走。不过……在走之前，我们想知道月宫主都是邀请了哪些强者相助，我们也想认识一番。“

月清筠微微眯眼，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看着青空子，直接把青空子看得避开视线，才说道：“青空子前辈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青空子轻咳一声：“月宫主，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月清筠冷哼一声，长身而立，扫视着大殿中心思各异的众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那些小心思，朱雀城是与林家关系不对付，但我雪月剑宫对外求助时，确实他们真心帮助了我雪月剑宫，若是因为这件事，就要给剑宫定勾结外敌之罪，那就快点给我定下来！”

青空子脸上的表情无比难看，气得起身指着月清筠说道：“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简直不可理喻！”

月清筠抬颌轻蔑地看了青空子一眼，又看向众人，“是又如何？我雪月剑宗就在这里，诸位可以做吞天教第二。”

“你——”

众人何曾被这么骂过，顿时齐齐怒视月清筠，似乎只要有人出手，大家立刻就会一拥而上。

青空子默默打量着月清筠，见月清筠脸上毫无惧意，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但还是不确定，于是给其中一人使了一个眼色。

那人收到指令，怒吼一声，便朝月清筠冲去。

月清筠站在原地纹丝不动，而那人还在半途，却猛然炸开，漫天血雾之中，一股极强的威压笼罩住了大殿内的所有人。

青空子脸色大变，连忙对月清筠说道：“月宫主，此事是我等失礼，送来之礼，增加三倍如何？”

月清筠冷笑一声：“三倍？我要十倍。”

“这……”青空子心里骂娘，但还是咬牙答应下来，而后带着一群狗腿子灰溜溜地离开了雪月剑宫。

良久之后，周筠走进大殿，不解道：“他只是叫你帮他遮掩一下，何必如此尽心？”

月清筠看着地上那滩血迹，疲惫道：“雪月剑宫向来有恩报恩。”

“那一次性得罪这么多人，以后怎么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