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8章 王师之惑

王跃进在鉴定物品，一样样看得很仔细，刘代江站在旁边学习，他虽然不算聪明但很用心，只有王建华笑嘻嘻的给李承介绍多宝阁中的“宝贝”销售是有提成的。

可是他不想想，自己是上门卖货的，按照常理推断，也应该知道这种人不是买家呀。

所以，贾郑廷记忆中的“温暖小店”，在李承的眼中，就是一个老板抠门、伙计笨蛋、完全不懂销售的古玩铺子。

李承憋着笑意，听他在这掰饬。

王建华七五年生人，比李承小一点，正是臭美的年纪，说话时很喜欢用小拇指，向外勾一下前额的二分头，可能认为这动作特潇洒吧，殊不知还有个词叫“娘炮”

阅古斋的货色，李承熟悉的很。

人们提到古董古玩时，最常说的一句话“地摊上、古玩店，假货越来越多”。

其实这句话是典型的外行说法。一件当代仿制品，它本身就是一件工艺品，你凭什么说它是假货它是真实存在的，有艺术价值的，蕴含着匠人的心血的作品，为什么要说它是“假”的

譬如，禹县神垕，常被人说成“国内第一钧瓷制假中心”，事实上，每一件当代神垕钧瓷都是一件非常不错的艺术品，它本身不是“假”的。只有当它被有心人利用，以宋代钧瓷进行销售时，我们才能说，这件东西是赝品，是假货。

也就是说，每一件工艺品，只有在特定环境下，才能判定它是否是“假货”。

像阅古斋这类古玩店铺，很少会出现销售人员指着某件钧瓷，直接说“我这是宋代钧瓷”，他们往往会以“引导”的方式，譬如说这件瓷器，在哪些地方有着明显的“宋代钧瓷”风格这话没错啊，至于购买者怎么理解，那就不关古玩店的事。

王建华正在以这种引导的方式，拙劣地向李承推介店中一件很明显是六七十年代生产的歙砚。

王跃进已经鉴定完毕，听不下去儿子在那“胡说八道”，抬手打断，“行了这位小哥比你懂行，别在那死眉塌哈眼的没眼力劲。”

又笑呵呵对李承招招手，“小兄弟，贵姓过来喝茶，聊聊。”

“免贵姓李，单字承，承上启下的承。王老师叫我阿承就好。”

第一次见面，王跃进自然不好占人便宜，呵呵笑道，“李老弟，这些东西不错，照例，我得问问这些东西的来处。”

这是卖货规矩，其实没鸟用，说真话的不多，店家也只是为了有个借口，以后出问题他可以转移责任，所以王跃进用了“照例”一词。

李承耸耸肩，“今天早晨去凤凰山大集，收来的东西。我还要去京师，不方便带，所以”

这答案，屋内师徒三人都没想到，王跃进诧异，刘代江和王建华直接就愣住。

凤凰山大集，那是杂货市场啊，能挑出这么多古玩

不过，再看看李承带来的这几样东西，确实够杂的还真有可能出自那里。

还是王跃进反应快，竖起大拇指夸道，“李老弟高手啊凤凰山那破地，能寻摸到这些东西啧啧，厉害”

他又补充一句，“李老弟是行内人，在哪儿发财”

“我在香江摩罗街有家自己的店面。”李承捻捻手指，笑笑说道，“主营欧美艺术品，不过，我对中式古玩古董，也很喜欢。”

香江人喔噢，王建华立即窜到李承身边坐下，好奇的问道，“摩罗街我听过，听说那里全是卖古董的，是么”

这是个开眼看世界的年代，有这种好奇，不足为奇。

李承笑着摊摊手，“其实香江和泉城，琴岛还有上海，差不多，只是高楼多一些。摩罗街也不是全是古董店，更多的是服装店、饭店以及各类商超、钟表、小食品店，真正的古玩店也就那么几十家。”

“这样啊”显然，李承的回答，让他有些失望。

李承心中一动，眼睛眨了眨，笑道，“王老弟，对香江感兴趣的话，可以去看看呗。只怕，你去过之后，会很失望的。”

“去香江很难吧也对，明年香江回归，再去就方便了。”额，这是这个时代对香江回归最大的误解，殊不知还有一个港澳通行证将其从中国大版块中隐性割裂出来。

二十年后有不少人反思，如果没有那一张破纸，只是将香江当成一座特别一点的城市，实现真正的“会师”，是不是就不会出现一小撮人的离心离德

当然，这只是猜想，这世界没有如果。

李承微微一笑，捻着手指，“王老弟如果想要去香江，我倒是有个建议。”

王跃进一直旁听，眉心微蹙，对儿子的表现有些不满意，眼前的年轻人，来得有些突兀，怎么就和人家扯这些咳嗽一声，插话道，“李先生，还是先聊聊这些东西吧。”

正想听听李承有什么主意的王建华，不满的对父亲撇撇嘴。

王跃进没理他，继续说道，“李先生是行内人，应该清楚我们收货，是要考虑资金积压成本和店面成本的，所以这价格”

李承抬抬手，“理解。还请王老师给个价。”

五件物品，王跃进给出的价格两万五，他预留了五千元的提价空间。

两万五李承搓搓手掌，嘴角勾出一丝笑意。贾郑廷的这位“曾经”师傅，还真是精明的很呐。这价格，能买到一枚如此品相的阜昌通宝折二钱么

算是帮贾郑廷偿还部分“心债”吧。他很利索的点点头，“行，就这么定了。”

王跃进一愣，仿佛一拳打在棉花堆上，对方竟然没有异议对国内古玩行情不熟不应该呀

不过，赚钱总是好的，他一边示意两名弟子将东西挪走，一边瞅着李承笑问道，“李先生怎么找到我这里的”

这好回答，李承朝斜对面酒店努努嘴，“我就住那，有人告诉我您家信息。”

“哦，这样呐。”王跃进疑惑稍解，两根粗短的大拇指相互拨动。李承盯着他的动作看了眼，忽然想笑还真的和贾郑廷记忆中王师琢磨问题时的习惯一模一样。

刘代江拿着一沓钱币过来，王建华也已经收拾好东西，李承于是又将刚才被打断的话题捡拾起来，“王老师，我在香江经营欧美二手艺术品，其中也包括东洋艺术品。据我所知，鲁东的泉城和琴岛、威海，都曾经有不少欧美、东瀛人生活过，肯定留下相当数量的欧美及东洋艺术品。”

“不知王老师有没有兴趣合作一把”

“怎么合作”王跃进回过神来，盯着李承看，在他想来，这段话才是李承今天上门“送钱”的真正原因。

李承耸耸肩，“很简单，您在在日常收货时，将欧美及东洋艺术品，也列入名单。等到一定数量，可以送到中海、深城或者香江均可。我在中海有联络点，在深城有一家分店，至于香江如果合作达成，我邀请三位去香江总店走走，感受一下。”

他拿出一张名片，压在桌上，对王建华笑笑，“王老弟不是说去香江开开眼界么这就是我给你的建议。”

琴岛曾经是德国的殖民地，威海卫更是英军的北方大本营，至于东瀛人进驻的城市那就更多，所以，李承的建议算是双赢吧，即帮贾郑廷偿还“师恩”，为阅古斋多开一条财路，又为三人组公司设供货点。

李承的建议一出口，王跃进在琢磨，刘代江一脸我听师傅的，王建华却跃跃欲试，很是心动。

索性添一把火，又说道，“欧美近代艺术品，在国内几乎无赝品，我觉得可以让王老弟试试。王老弟，有没有兴趣去香江接受一个月的培训费用我来出，出入境手续我安排人办理。”

“老爹，我看这事靠谱”王建华拽着老爹手臂，连连扯动。

“这事容我琢磨琢磨”王跃进看着李承，越想越觉得这年轻人今天来店里很蹊跷，没理由送财上门吧没敢当场答应。

从阅古斋出来，李承轻声自言自语道，“这下你死心了吧”。

自然没人回复。

这句话，说给“贾郑廷”听的有故人，却没了自己的印记。早在香江发现罗根没了，李承就已经有所预料，可脑海中最为活跃的贾郑廷的记忆，一直不死心。

这次来泉城，李承也有彻底收服这段经常“鸠占鹊巢”记忆的心思，自己的脑海中，只能且必须只有一位主导者，那些乱入的记忆，只是一段记忆。

它是某个并行维度世界，偶然串联过来的一段记忆，并不是这个世界的真实存在

所以，它永远也成为不了主人

一直等候在店外的吴伟和周典，恰好听到这句话，茫然的看看周围，没人呀。

李承笑着摆摆手，将出门时拿在手中的一沓钱，随手递给吴伟，“你两一人五千，剩下的路上花费。”

王跃进站在台阶上，看着又冒出的两人，眉头皱皱，这两人是保镖

他越想越觉得今天这事，挺怪，等李承三人穿街进酒店大门，才回身，揉揉眉心，顺口问自己的大弟子，“大刘，你怎么看今天这人”

刘代江挠挠头，半晌，秃噜一句，“师傅，我没感觉他有坏心眼。”

越是这种呆板憨厚人，越有直觉，王跃进听后，点点头，是啊，虽然蹊跷，可还真没感觉对方有什么坏心眼。

“哎呀老爹，你在瞎捉摸啥去一趟香江看看，不就什么都知道了”王建华嘟囔起来。

“瞎包没出息拔腚滚蛋”对这个儿子，王跃进很不客气。